“甜蜜的工作甜蜜的工作無限好羅喂
甜蜜的歌兒甜蜜的歌兒飛滿天羅喂
工業農業手挽手齊向前羅喲
我們的明天我們的明天比呀比蜜甜羅”
徐春妮的歌聲宛轉優美,感染力很強,林景勇聽著心裡暖洋洋的,嘴角微微上揚,腰杆也不知不覺地挺直了些。
——是啊,做自己喜歡的事,還能賺到錢,我們的生活比蜜甜咧。
如意米粉店有了徐春妮的加入,如虎添翼。
林景勇是個相對內向的人,性格柔和、綿軟。徐春妮自小以母親的保護者自居,性格陽光豪爽,大大咧咧。她一來,林滿慧感覺家中變得熱鬨起來。
米粉店的廚房裡時不時傳來歡快的歌聲、笑聲,隻要林滿慧一進屋,就能聽到徐春妮開心的聲音。
“滿慧快來,今天我撿了二十個雞蛋!”
“滿慧,小蔥隻剩下半畦,你趕緊補種點。”
“滿慧,你餓不餓?我給你煮米粉吃吧?”
一來二去,林家兄妹都喜歡上了這個俏麗勤快、活潑開朗的徐春妮。
四月的一天,陽光明媚,春燕在梁下呢喃,築起新巢。
林滿慧中午放學回家,還沒走進紗廠就聽到一陣喧嘩。看到自家屋門前聚攏了一堆人,忙加快腳步跑了過去。
人群中忽然爆發出一陣歡呼:“好!乾得漂亮——”
一道身影從空中劃過,“撲通!”一聲正摔在林滿慧腳邊。
低頭一看,噫?竟然是個熟人。
身形高瘦、獐頭鼠目、眼神過於靈活,卻是曾經與林景嚴在菜場搶銀元的魏向紅。他勉強從地上爬起來,一邊“唉喲、唉喲”地哼哼,一邊揉著後腰。
“臭娘們,你莫狗眼看人低!老子今天就是來吃碗米粉,你憑什麼打人?!”
徐春妮叉著小腰,一臉怒容:“你欺負林老板說話不利索,拿張破十塊錢過來惡心人,還要不要臉?甩你出門那還是輕的,信不信我把你兩拳頭打吐血!”
魏向紅就是農場的一個小混混,運動期間偷偷在黑市裡撈了點錢。自從允許老百姓做點小生意,他再鑽不到空子,到處遊手好閒。
看到如意米粉店生意興隆,他便動起了歪腦筋。四處張望,眼珠子骨碌碌地轉,煽動正在吃米粉的食客們:“大家快來看啊,這小娘們隻不過是米粉店雇來的下人,竟然敢動手打人,還有沒有王法?如意米粉店……店大欺客啊……”
後麵的話,被徐春妮兩拳頭打斷。
“嘭!嘭!”伴隨著拳頭擊打肢體的聲響,魏向紅一邊躲閃一邊狂喊亂叫起來。
“打人呐~打人呐~如意米粉店打人了——”
林滿慧對這個魏向紅記憶深刻,他曾經為了搶銀元,把林景嚴揍得鼻青臉腫。當時風聲緊,林滿慧為了改變五哥的命運,隻有將這口氣忍了下來。
此刻送上門的一盤菜,豈有不一口吃下的道理?
林滿慧跨上一步,一把揪住魏向紅的胳膊:“來,被女人打多光榮啊,我幫你報警!”
魏向紅一聽報警二字,嚇得臉色一白,麵色僵硬:“報,報什麼警?我,我就是討個說法。”
林滿慧一臉的譏諷:“魏向紅,你在黑市混了這麼多年也沒見有什麼長進。現在國家讓大家做生意了,不抓住機會發大財,來我家米粉店鬨什麼?”
魏向紅沒想到林滿慧對自己的底細這麼清楚,心虛地左邊瞄瞄、右邊看看,支支吾吾:“發,發什麼大財?我沒鬨哇。”
旁邊的圍觀者一聽林滿慧的話,都鼓噪起來。
“我說這人是誰,原來是黑市那個老魏!”
“當時革委會的人沒把他抓走已經是僥幸,現在跳出來做什麼?”
“狗改不了吃屎唄,以前賺錢太容易,哪裡肯老老實實做事。肯定是眼紅如意米粉店生意好,想動歪腦筋。”
果然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魏向紅眼見得無人幫忙,暗暗後悔今天隻身前來。不是說林景勇是個說話都說不利索的紙老虎嗎,從哪裡冒出個力氣這麼大的死娘們?
徐春妮見到林滿慧,立馬有了底氣,大聲向她告狀:“滿慧你來得正好。這個死竹竿拿了張十塊錢過來吃米粉,非逼著你哥找零錢。你哥找錢的速度稍微慢一點他就鬼叫亂喊,把你哥急得冒汗,他卻在一旁冷嘲熱諷。”
冷嘲熱諷些什麼呢?林滿慧用腳趾頭想也知道。
“結巴子說話說不清,找錢算賬也不行嘛。”
“就你這樣的男人,還想做生意?不如趁早關門回家抱孩子去吧~”
沒想到的是,徐春妮竟然如此有正義感,直接擋在林景勇身前,替他出頭。
林滿慧看著徐春妮,眼中有了一絲溫暖的笑意:“春妮姐,乾得漂亮!這樣過來搗亂的混混,直接甩出門去。如果再鬨,就讓派出所的齊所長過來抓人。”
她斜了魏向紅一眼,眼中閃著寒芒,帶著濃濃的不屑:“這人在黑市人稱老魏,投機倒把、販賣文物,不是什麼好東西,打了也是白打,他見到公安像見了耗子一樣。”
魏向紅聽到林滿慧這麼說,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哪裡還敢繼續鬨事,轉身就跑。
林景勇恰在此時從屋裡衝出來,手裡抓著一把零錢:“喂,你,你的錢——”
魏向紅聽到這個聲音跑得更快,雖然有些一瘸一拐,卻速度奇快,引來旁觀者哈哈大笑。
“好家夥,飛毛腿啊。”
“狗東西!這恐怕就是他在黑市沒有被抓的秘訣?”
“活該,讓他鬨事。林老板你隻管把錢收著,我們作證,是他老魏不要嘀。”
“哈哈哈哈……”
林景勇剛才在屋裡找零錢,他算數慢,一時半會沒找開,旁邊再被人一催一罵,急得麵紅耳赤的。
等他這一抬頭,卻發現魏向紅跑得不見人影。
林滿慧看四哥額頭真的冒出細密的汗珠子,心中一疼,溫柔地安慰道:“哥,你彆急。魏向紅不敢再來的,安心把錢收下吧。當年他搶了五哥一個銀元,這十塊錢就先算是利息吧。”
林景勇聽得有點迷糊:“什,什麼銀元?”
等林滿慧解釋清楚,林景勇這才明白過來,咬牙將錢收進口袋,罵了一句:“真是個狗東西!敢打我家老五,下次等我見到,先打他一頓解解氣。”
徐春妮雙手交叉轉了轉手腕:“我已經幫你揍過他了。”
林景勇轉過臉,目光與她相對。徐春妮的眼中閃著孩童般的雀躍,似乎在等待他的表揚與讚美。
似乎有什麼擊中了他的內心,她眼中那一抹天真的亮光讓他感動而溫暖。
從小到大,因為自己外貌與內在的錯位與矛盾,林景勇很困擾。
他名字裡有一個“勇”字,人也長得五大三粗,滿臉絡腮胡子,讓人不敢接近。人人都認為他是個強壯的、遇到危險與困難勇往直前、為弱者撐起一片天的男人。
偏偏,他口吃、內向,他並不勇敢。
他不聰明、不伶俐、不會讀書,他隻會做飯、做家務,他細心周到地照顧著家人,他隻想埋頭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他看著像隻老虎,內心卻是隻溫柔的小貓。
第一次,有個看著柔弱的姑娘站出來護著他這麼一個大男人。林景勇感覺喉嚨乾澀,眼睛有些發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被人保護的感覺,真好啊。
徐春妮等了半天,沒有等到林景勇的肯定,爽朗一笑,得意洋洋地說:“林老板,我打架很厲害的,以後再有人敢欺負你,我幫你!”
林景勇目光深沉,認真地看著她:“好。”
林滿慧在一旁看著,感覺空氣裡有甜蜜的氣息在發散,月老將紅線牢牢拴在這兩人的手腕之上。
四哥的緣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