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倒計時,所有人都進入緊張的最後衝刺階段。
林嘉明雖然不願意父母離婚,但父親心意已決,沒辦法阻攔。她原以為離婚能夠讓家中爭吵消停下來,還自己一個安心複習的環境,卻不料更恐怖。
母親整天在家裡什麼也不做,既不收拾屋子也不做飯,像丟了魂一樣。等到林嘉明一回家就扯著她哭訴咒罵。
“你爸沒良心啊,我為他生了兩個兒子,給林家續了香火咧,他憑什麼要跟我離婚?”
“你爸都是被那個狐狸精勾了魂!那個姓賀的有什麼好?一看就是個苦命相!你爸跟了她肯定不會有好日子過。”
“你哥也沒良心啊,這麼大的事不知道勸,還說什麼尊重你爸的意願。那我這個當媽的呢?我十月懷胎養大了他們,嗚嗚嗚……”
“你奶奶也不是個好東西,我侍候了她這麼多年,現在你爸跟我離婚了她還要折磨我,她怎麼不去死!”
一開始林嘉明還溫柔地勸慰,到後來耳朵被這樣的話灌滿,她便爆發了。
“哭哭哭!哭有什麼用?哭能夠讓爸爸回心轉意嗎?哭能夠讓那個不要臉的賀玲去死嗎?哭能夠讓我們的日子過得跟以前一樣嗎?
媽,你醒醒吧,你和爸已經離婚了,他整個人已經鬼迷心竅,連奶奶都不肯帶著,他不會回來、不會回來的,你聽見了嗎?
你隻剩下我了。求你讓我過兩天清淨日子,先忍受一下,好不好?你不想和奶奶一起過,那等我考上大學帶你離開這裡,好不好?”
楊靜芬的思維已經進入一個怪圈,林嘉明說了那麼多話都似耳旁風,卻隻有一句“連奶奶都不肯帶著”讓她的眼睛閃過一絲光亮。
她忽然一把抓住林嘉明的手,激動地叫了起來:“要是你奶奶死了,你爸肯定得回來,是不是?隻要你爸回來,我就能和他回到以前了,是不是?”
林嘉明後背發寒,牙齒開始上下打架:“媽,你想什麼呢?奶奶身體好得很,這幾天的飯菜還是她做的呢,你彆胡思亂想。”
楊靜芬似乎根本沒有聽到她的話,坐在沙發上眼神呆滯,狀若瘋癲,嘴裡喃喃道:“正剛,我後悔了,我不想離婚,你回來吧……”
林嘉明原以為母親隻是一時頭腦發昏,才會說出“要是你奶奶死了”的話,卻不料楊靜芬竟然付諸於實踐。
第二天放學歸來,林嘉明驚恐地發現葛翠萍死在床上,母親楊靜芬是凶手。她終於等到林正剛回來操辦喪事,結果卻是被關進監獄,等待法院最後的判決。
旁人的議論聲一陣高過一陣,就連曾經喜歡自己的康華都不見人影,林嘉明覺得自己被全世界拋棄。
半夜醒來,看著冷清的房屋,她無數次後悔。
如果自己沒有將那個夢告訴父親,他會在糖廠工作一輩子,和母親一起為爺爺奶奶養老送終,退休之前給自己安排一個安穩的好工作,等大哥二哥有了孩子老兩口一起到縣城幫忙帶孫子,一家人雖然過得平平淡淡,但也順順利利。
就是因為自己把關於未來的夢告訴父親,所以他的心變得浮躁,他做夢都想賺大錢,他要利用先知走上人生巔峰。
結果呢?父親會不會賺大錢林嘉明不知道,但是現在奶奶被害、母親是殺人凶手、父親與賀玲鬼混在一起,自己變成了孤家寡人。
林嘉明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看著在靈堂哭得稀裡嘩啦的父親,嘴角露出一絲譏諷的笑容:真是鱷魚的眼淚。和小情人雙宿雙飛的時候把老娘丟給發妻,絲毫沒有為他人想過,現在哭得這麼傷心又有什麼用呢?
再難過,太陽第二天照樣升起。
1981年7月7日,太陽火辣辣地炙烤著大地,知了在苦楝樹上“吱——吱——”地叫著。一年一度的高考,開始了。
經曆過夢境煎熬的林嘉明,考大學是她的執念。即使因為家庭變故遭人指點,即使帶大她的奶奶去世,即使母親被關進監獄,即使父親出軌……都無法動搖她考大學的決心。
終於踏入考場的林嘉明似乎一夜之間長大。
原來還想故意折騰一下林滿慧,影響她考大學的情緒,結果人算不如天算,她根本不用參加考試,早兩個月就拿到了京都農業大學的錄取通知。
即使拿到保送資格,林滿慧卻一直低調地和同學們一起學習、做作業、考試。林嘉明不知道林滿慧是為了什麼,但卻足以令她警醒:
一個比你優秀的人,比你還努力。一個擁有炫耀資格的人,比你低調!
這樣的人,與之為敵,是想找死嗎?
林嘉明終於聰明了一回。
七月九號,最後一場考試出來,吳媛媛一把抱住早就守在學校大門的林滿慧,歡呼一聲:“哦哦哦!考完了——”
胡大誌笑嘻嘻地站在她身邊,對林滿慧說:“走!我請你們吃冰棒。”
學校大門口有兩輛自行車,後座綁著個白色泡沫箱子,上麵蓋了床厚棉被,推車的老頭吆喝著:“冰棒!冰棒!白糖三分,綠豆五分,牛奶雪糕一毛錢嘞~”
考試期間老師和家長都不準孩子們吃冰的,怕鬨肚子。現在終於高考結束,這樣的暑熱天當然要吃根冰棒。
冰棒攤子那裡圍了一圈學生,胡大誌仗著牛高馬大擠進人堆裡,搶了三根牛奶雪糕,遞給林滿慧和吳媛媛。
絲絲涼氣散開,清冷的冰雪氣息中透著濃濃的奶香味。軍山農場有奶牛場,牛奶雪糕自產自銷,非常正宗。
撕開外麵的包裝紙,一股白霧在眼前彌散開,將雪糕放進嘴裡,遍體生涼。甜絲絲、冰冰涼,真是夏日享受。
吳媛媛美滋滋地咂巴著嘴,眼睛眯成了一條縫:“胡大誌今天好舍得,這可是雪糕呢。”
胡大誌咧嘴一笑:“我們終於考完,太好了!這幾個月我都快學吐了。”他看了一眼林滿慧,“還是你舒服,已經知道結果,我們還得等呢。”
吳媛媛捶了林滿慧一下:“你這家夥,瞞得可真緊。如果不是看到你沒發準考證,我都不曉得你已經保送了。”
眼前的小夥伴從初中開始就在一起學習、玩耍,感情深厚。林滿慧微笑著解釋道:“我大哥說不能動搖軍心,所以我陪你們一起衝刺呀。”
胡大誌哈哈一笑:“夠意思!”
走出考場的學生在歡呼,有的把課本拋在空中,結果被老師抓了個正著。一群學生笑哈哈地求著情,還有一群學生在幸災樂禍地湊熱鬨。
軍山農場到處充滿著歡樂的笑聲。不管考得好還是考得不好,總算是高中階段劃上句號,先開心了再說。
三個人正說著話,林嘉明慢慢走過來。一見到她,吳媛媛如臨大敵,擋在林滿慧麵前,瞪大了眼睛道:“林嘉明,你要乾什麼?!”
林嘉明的臉上掛著一絲苦笑,最近家裡發生的事情太多,壓得她喘不上氣:“我能做什麼?隻不過是說說話罷了。”
林嘉明雙目直勾勾地看著林滿慧,深深黑眼圈、深陷的臉頰讓她顯得很憔悴:“能不能和你單獨說幾句話?”
感覺到她身上沒有惡意,林滿慧點點頭,一邊吃雪糕,一邊走到一處安靜的角落,等她說話。
“林滿慧,我要走了。”
“哦。”
“我爸在縣城開了家大酒店,我跟著他。”
“……”
林嘉明似乎並不在意林滿慧的反應,此刻她憋了一肚子的話,想要儘情傾訴。
“我挺佩服你,真的。那麼破敗的一個家,那麼淒慘的結果,硬是被你改了過來。二堂哥順利畢業當了公安,三堂哥當上車間主任、到底還是娶了唐明豔,四堂哥開小店發了財,五堂哥讀大學。而你,馬上就要保送去京都農業大學,有萌芽計劃的成果打底,你將來會走得更高、更遠。”
林滿慧抬眸看向林嘉明,略有些詫異。今天她怎麼轉了性子,開始拍起馬屁來了?以前她處處想要阻攔自己一家人前進的腳步,打壓控製年幼的自己,寫舉報信算計五哥,故意施恩唐明豔……樁樁件件,林滿慧都記在心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