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紅樓(五十九)(2 / 2)

晴雯是個厚道人,但和黛玉相比較起來,還是黛玉對賈家的感情更深厚。且黛玉是賈家的親戚,日後賈家若除了事,她去出手搭救,也更加名正言順。

林黛玉打開那匣子一看,發現裡麵都是銀票,粗粗一看,大約有五萬兩的樣子。她看著賈探春,皺眉問道:“你這是做什麼?”

賈探春抓著林黛玉的雙手,懇切道:“我這一回出嫁,府裡給了我十萬兩銀子做嫁妝。可我知道,這其實不是我的嫁妝,而是賈家寄存在我那裡的救命錢。如今我將這一部分寄存在你那裡,若是家裡出了事,你便用這些銀子去幫幫她們。好姐姐,你一定要記住,這銀票隻能用來救人,需要多少用多少,絕對絕對不能給他們。”不然,光這些銀子,就能叫剩下的人爭奪不休了,這反而是害了他們。

“若是他們沒有出息或賈府中人都不在了,這筆銀子,就算是還了府裡欠你的一部分銀子。林姐姐,你放心,隻要我在,哪怕我去了邊疆,也會督促他們將那剩下的銀子還給你的。”

她這樣的用心良苦,林黛玉如何能不明白?林黛玉抿了抿唇,收起了匣子,道:“這東西我收下了,你的話我也記住了。三妹妹,你日後出了門,要多保重自己,我還盼著我們姐妹相聚的日子。”

賈探春眼裡含著淚,起身抱了抱林黛玉,狠了狠心離開了。她要跟著宋傑,去邊疆闖出一番事業,到時候才能庇佑家裡人。

如今這樣的結局已然算是很好了。

到了三月份的時候,林家在通州的碼頭上,收到了廣東來的番薯。明華大喜,這番薯抗旱且高產,若是能將番薯推廣,意味著在乾旱時期,百姓至少有東西糊弄肚子,不至於叫自己白白餓死。

她當即就叫莊子裡的人按著她的法子育苗,等育苗成功後,將番薯種入了試驗田。

四月份中旬,明華在小湯山的山莊終於建好了。她和林熙去那裡逛了一圈後,就去賈家接賈惜春。

誰料他們去的時候,妙玉也收拾好了東西,在那裡等著。見著了明華後,她施了一禮,道:“我才聽四姑娘說,林夫人修建了寺廟之事。清修清寒,妙玉想和四姑娘一起過去,互相之間也有個伴,不知道林夫人可否願意接收妙玉?”

既收了一個惜春,也不在乎再帶走一個妙玉了。再者,這姑娘最後仿佛是被賊人擄走的,最後死在了海邊,結局也不大好。

能多幫一個就多幫一個吧,這個世道,這些女孩都不容易。

將惜春接回林家的道館後,明華將林家為她辦的度牒給了她,道:“這些東西你自己收好,雖不會有人來家裡查這些,但這也是你身份的證明。莊子裡有女孩和你一樣,想要青燈古佛四大皆空的,我將她們都送到這裡來了,到時候便由她們伺候你們的生活。除此之外,你們還另有兩個看門的婆子,一個趕車的車夫,衣食筆墨和顏料,每月會有人按時送來,若是清修累了,可以去莊子上看看,或是去藥堂幫幫忙都行。若是想還俗了,也儘管來找我便是。這裡的行宮就要建成了,每時每刻都有禁衛軍巡視著,且林家另有護衛隊守著莊子,安全無虞,你們放心住著便是。”

聽到她這話,惜春和妙玉的心裡都安定下來了。

等明華走後,妙玉道:“賈家的情況,我看在眼裡。我總打算著走,卻不知離了賈府,我還能去哪裡,便隻能一直拖著。如今也是我運氣好,能碰上林夫人這樣的妙人,尋到這樣的安身之處。我聽說林姑娘在這附近建了藥堂,以後那每月一次的農具改進大賽也會在這裡舉行,還有女子詩會、女子書畫大賽,我們也能跟著一起參加。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好的地方?”

怎麼會有待女子如此寬容的地方?

賈惜春手裡還提著一個包裹。她看著明華遠去的背影,道:“她不僅僅是個妙人,還是個奇女子,可以寫入奇女子傳的那種。”想到這裡,她忽然轉身看著妙玉,雙眼亮閃閃道:“妙玉,你來給她寫個奇女子傳好不好?”

妙玉也有了興致:“這倒也有意思。我寫,你畫,如何?”

“就這麼說定了。”

番薯長勢良好的時候,京城裡傳出了一個噩耗,賈元春死了。彆說賈家人聽到這個消息懵了,便是明華,也愣了許久。

“這怎麼還是死了?可是宮裡發生了什麼事?”

林熙隨侍在皇帝身邊許久,他是難得完完整整親眼見到這件事的:“宮裡沒有人要害她,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自打薛寶釵去了皇後那裡,並且接觸到了周貴妃的小皇子和小公主後,四大家族都覺得,一切已經好轉。這小皇子和小公主,養在皇後膝下,長大了以後免不了親王和公主的封號,薛寶釵要是真能照顧他們長大,那四大家族就和王爺、公主有了聯係,一切就有複起的希望。

但在宮裡的薛寶釵和賈元春卻不這麼覺得。四大家族幫著廢太子藏匿了“小皇子”,從而導致好些土匪,借著這個“小皇子”的名義起事,妄圖推翻當今的統治。

哪個皇帝不希望自己即位的時候順順利利的,名聲漂漂亮亮的,哪個皇帝不希望自己是民心所向,真命天子?

“小皇子”的事情一直這麼鬨騰,當今之前因顧忌著太上皇,能忍這麼些年,怕也是到了極限了。等這事兒解決之後,作為罪魁禍首犯了藏匿之罪的四大家族會有什麼下場,用腳想想都能想得出來。

可家裡那群人都還抱著僥幸心理。

雖然擔憂,但也沒有法子,賈元春和薛寶釵也隻能按捺下那顆焦躁的心,慢慢地等待機會。

賈元春沒想到,機會很快就來了。

孟婕妤生了個小皇子,小皇子滿月,皇帝在宮裡為其辦滿月酒。為了熱鬨,他讓忠順王從掖庭挑了人來表演雜耍。

酒至半酣,大家都在熱熱鬨鬨地恭賀皇帝的時候,那雜耍班子裡忽然衝出了幾個刺客,直衝皇帝和皇後。

皇帝臉色沉沉,拉著皇後,叫她躲在自己身後。然後一揮手,就有數不清的禁衛軍圍了上來,將他們護得嚴嚴實實的。

那衝過去的侍衛後退不及,一下子就被澆滅了大半。其中有兩個,覺得刺殺皇帝無望了,便將目光放在了懷抱著嬰兒的孟婕妤身上。其一,孟婕妤身邊的防守力量相對比較薄弱,其二,小嬰兒比較好控製,他們完全可以挾持那個小嬰兒,叫皇帝放他們離開。

於是,幾個刺客又凶狠地撲向了孟婕妤。

孟婕妤完全沒有遇到這樣的情況,隻能慌亂地往侍衛身後躲。哪隻那刺客將她和她手中的小皇子當成了救命稻草,求生欲叫他們爆發了無窮的力量,不怕死地往前衝著。

禁衛軍眼看就抵擋不住了。

賈元春見狀,當即悄悄往孟婕妤身邊而去。

就在那些刺客衝到孟婕妤身邊的時候,她一把撲了過去,擋在了孟婕妤的麵前。大刀從她的肩膀砍到她的腰間,鮮血噴射而出,她很快就軟倒在地。

恰好就在這段時間,又有一隊禁衛軍衝了過來,將孟婕妤等人圍了起來。

幾個刺客很快就被解決了,賈元春也被緊急送去附近的宮殿施救。刺客的大刀上有毒,禦醫到達的時候,她的嘴唇已經完全變紫了。

禦醫搖頭,以示無法救治的時候,皇後歎了口氣,坐在賈元春床邊的凳子上,握著她的手,道:“你救了小皇子,可有什麼心願?”

賈元春趴在床上,費力地抬起頭去看皇帝,皇後忙又把座位讓給了皇帝。

皇帝坐下後,賈元春便滿臉淚水,氣若懸絲道:“陛、陛下……求您了,放賈家人一條活路吧,他、他們、罪……罪有應得,臣、臣妾隻求,他們活著……隻要能活著,就、就行……”

皇帝握住了賈元春的手,道:“好,朕答應你,叫他們活著。”

活著也不過是免了死罪,皇帝明白這個,賈元春也知道這一點。但她儘力了,她能隻能保住他們的性命。

她嗚嗚地哭泣著,眼淚沾濕了枕巾。

好累呀,終於可以結束了,下輩子,就叫她像晴雯一樣,為自己而活吧。

皇帝有些不忍,最終還是抬起手,撫了撫她的頭:“賈妃,彆想太多了,好好歇著吧……”

將家族的希望壓在一個女人身上,這群人,全是廢物。

賈元春沒有說話,她的呼吸漸進於無,慢慢地,她擱在一邊的手也滑下了床,晃了兩晃後,就一動不動了。

皇帝歎了口氣,起身將被子蓋在賈元春身上,然後拉著皇後的手,夫妻兩個一起朝外麵走去。

“走吧,她這最後一個心願,朕滿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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