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三個月的休整, 京城裡的主乾街道大多都已經修建完畢,整個京城煥然一新。寬闊平整的街道、鬱鬱蔥蔥的花木、整潔乾淨的街麵,這一切都讓人看著打心眼裡喜歡。
為了維持街麵的衛生,朝廷還特意雇了人在街上灑掃, 得保證這新街道乾乾淨淨的。
與此同時,鋼筋和水泥板也研發成功。明華已經在水泥廠邊上建了鋼筋和水泥板的作坊,將這兩樣東西應用於廠房的建造, 把食品加工廠的廠房給建好了。
新建的廠房有兩層,它高大、寬敞,還安裝了玻璃窗戶, 冬日裡,太陽一升起來,就能透過玻璃照進廠房內, 照地所有人心裡都暖融融的。廠房邊上是住宿區, 裡麵盤了暖炕,晚上下班後, 給自己燒鍋熱水, 下碗麵條, 再坐在暖炕上喝著熱湯麵,隻覺得連腳趾縫都暖和了起來。
六阿哥為她招募的那位名叫甄少浩的先生,特意設計了兩個機器。這兩個機器用上了橡膠生產履帶、工部生產的齒輪,用腳不停地踩著腳踏,就帶動齒輪運轉,產生機械能。其中一個機器, 加入適量的水、麵粉、雞蛋,先讓工人將麵粉揉成型,然後踩動腳踏,機器上麵兩個碩大的木槌就會捶打麵粉。雖說這種機器,尚且是木槌捶打一下,工人翻動一下的模式,但是比起純人工,效率已經快了起碼四五倍。另一個機器,叫做麵條機,用的是同樣的原理,隻需要把發好的麵團揉開,疊成長條放在履帶上,機器上就會把麵條一根根地切好,速度又快,切地又好。
看著這兩樣東西,明華又得不得感慨高手在民間。六哥那裡還沒有把蒸汽機折騰出來,她以為以清朝如今的經濟基礎,想要從純手工業進入機器工業,還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但是她沒有想到,就算是沒有蒸汽機,勤勞聰明的華夏人,也能用彆的方法製造新機器提高效率。
她鄭重地對甄少浩行了一禮,道:“先生大才,我能請到先生來幫忙,實在是太幸運了。”
這位甄少浩甄先生,是黃履莊的好友,今年已經五十一歲,二十年前中了秀才,此後便再無進益,在旁人眼裡,也不過是個落魄的窮酸秀才罷了。他眼睛裡含了淚,心悅誠服道:“此兩款機器,還是從格格的腳踏式紡織機上得到的靈感,甄某十分欽佩格格,能夠在格格手下當差,才是甄某的榮幸。”
未遇上這位滿人格格之前,他隻是個教書先生。因著喜歡研究些新奇的物件,更愛格物數學之類,一般人家便不喜歡叫自家孩子去他那裡念書啟蒙。家中收入微薄,妻兒生活清貧,大孫兒已經一十有八,但是就是沒有姑娘家願意嫁入他們這樣的人家。
也就是得到了漲潮推薦,他覺著家裡不能再如此下去,舉家遷往京城,在這位滿人格格的手下做事。一開始,他還覺著有些彆扭,他畢竟曾經是大明的子民,如今卻為了生活向異族彎腰。但這位滿人格格不似傳說中那些粗蠻且高高在上,她博覽群書,精通漢家文化,談吐間氣韻高華,旁征博引,談古論今入木三分,每每無意間一語,都能引起他的深思。
她瞧著不像是滿人,倒把傳聞中的漢家才女,都壓了地沒有了光彩。
最重要的是,到了她的手下之後,因著結巴,素來都不被人看好的大兒子,因算盤打得好,反而受到了她的重視和提拔,如今管著農莊的賬務,一個月有半錢銀子的工錢;小兒子因寫得一筆好字,成了那位忠公公的專用文書;大孫兒和小孫兒才學還算不錯,被舉薦到山東孔家的書院去念書了。就連他的妻子和兩個兒媳婦,也因為讀過書,得到了重用,專門負責教導新招進門的女員工。
如今,不是他們家娶不到孫媳婦,而是搶著要給他大孫兒說親的人太多,妻子和兒媳婦挑花了眼,一時不知該選哪位姑娘才好。
這等知遇之恩,他自當竭儘全力報答。
過了兩日,農場裡貼出了告示。告示裡公布了給甄少浩的獎勵,並且還趁機公布了農場的獎勵懲罰製度。除此之外,農場裡取消佃戶稱呼,一律改成雇工。
在農場裡乾活的百姓議論紛紛。
“啥,雇工和佃戶有啥區彆呢?”
甄少浩的小兒子甄遠解釋道:“佃戶就是指你們隻是向格格租地,雇工呢,則是格格雇傭你們乾活,然後給你們應得的工錢。這乾活的內容,就不僅僅包括種地,還有去加工廠上班啊,加入建築施工隊,這些都算,明白了不?”
“啥?不租地給我們了,那我們吃啥?以後靠啥活?”
甄遠笑道:“老漢,你自己算算,就這四個月,你們一家子都賺了多少工錢了?你們種一年的糧,若是換成銀錢,有你們這四個月的工錢多嗎?”
老漢雖然不識字,但對自家的錢財卻算的很牢。之前收麥子時,他和兒子兩個人,因乾活賣力,賺了二兩銀子。後來二兒子和三兒子加入,到麥子被磨成粉以後,他們一家賺的工錢合起來也有五兩銀子。
後來格格辦了個水泥廠,他的二兒子被招了進去,現在每個月打底的工錢就有五百文,他若是乾得多,做得好,還有十文至兩百文的獎勵。
建築隊挑選工人時,他的大兒子和三兒子入選了,現在跟著做一個工程就能拿到一兩銀子左右的工錢。而他本人,雖然年紀大了沒有入選,但是因著種田經驗豐富,管事兒的讓他專門管著地頭上的事情,每個月工錢也有三百文。
種地這事兒,是看天吃飯,一年忙碌下來,最好也就能混個肚子飽,旁的是不能多想的。如今賺的銀子,不僅夠買一年的糧食,還有幾十兩剩餘。乖乖,往年能多幾十個銅板就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了!
老漢吧嗒吧嗒抽著煙,心裡盤算開了:手裡沒有地,終究是不安心。他現在的銀子,夠買三四畝上好的良田了。不租地也行,他先把地買下來,再花點錢買點營養粉,把地交給家裡的婆娘和兒媳婦們,他和兒子們呢,還是在農場做工,這樣家裡既有糧食又有積蓄,日子很快就能好過起來,等過個三四年,家裡的娃娃多了,就把那老泥土房推了,用農場的優惠價去買些水泥,給自家蓋個水泥的大院子,娃娃們想怎麼跑就怎麼跑,這日子得有多美呢。
不僅老漢這麼想,其他人心裡也各自有著盤算。
甄遠見狀,隻是笑了笑,然後接著道:“格格還說了,發明新的對農場有用的機器,農場都會給獎勵,這越有用的獎勵的錢就越多,比如我爹,一台揉麵機獎勵了三百兩銀子,一台麵條機就獎勵了兩百兩銀子,有這五百兩銀子,我們家那兩小子讀書的錢就妥當了,你們要是能做出新機器,也是一樣的。除了這個以外呢,改良新機器也有獎勵……”
“甄管事,啥叫改良機器啊?”
甄遠:“就這麼說吧,我爹那個麵條機,你們誰要是能讓切麵條的速度更快,那就叫改良,那也有獎勵,你們誰要是能讓那耕地的犁,用起來的時候使更少的力氣,翻出更多的土地,那也有獎勵,聽明白了不?”
一個家裡父親是木匠的小夥子立時便道:“這我可以試試,我打小就是玩著我爹的工具長大的。”
“還有,以後咱們農場的雇工呢,都是要分等級的,要分一級到十二級,這一級的工人,工錢最低,十二級的工人,就是咱們農場的寶貝了。大家從現在開始,都是一級,要是想要升級,就得去考試。比如在水泥廠的,六級工人得把廠規背熟了,能認得兩百個字,要能在規定的時間裡乾完規定數量的活就行。大家要重視這個啊,每一級工人的工錢,那積少成多下來,差的可有點大的啊。”
老漢又坐不住了:“甄管事,像我這麼大的年紀,那是想認字也記不住啊。”
能認字那是天大的好事兒,他自然盼著兒孫們能多認識些字兒,可他都一把年紀了,就算是想記也記不住啊。
甄遠道:“這個也是額外有規定的,五十歲以上的老人家,就不考認字了,您這樣的,認字方麵的數量也會相應減少,老漢,咱彆的可以不會,但自己的名字得會寫吧?格格給你們看的合約,你們得會看得懂才行吧?這都是為了你們好,既然眼前有了機會,就彆再叫自己成為睜眼瞎子了。”
……
崔宗盛看著甄遠那意氣風發的樣子,心裡挺不是滋味的,他踢了一腳在邊上聽得津津有味的兒子,背著手起身道:“彆聽了,還不快跟我回去,把咱那個水泥攪拌機再去倒騰倒騰,還有你弟弟手裡那個自動小木船的模型做的咋樣了?”
崔大起身,拍了拍屁股跟著崔宗盛身後,道:“爹,你不是看不上老二的小木船嗎?”
崔宗盛氣道:“你娘去跟淩管事打聽了,若是做出了新式玩具,農場裡會負責將它賣給外麵的玩具廠,他們隻抽一成銀子做傭金。”
一聽崔宗盛提起那位漂亮的像是天仙的淩梅管事,崔大的臉就忍不住紅了紅:“爹,既然玩具廠要,咱們乾啥不直接賣給玩具廠?”
平白過了一道手續,還要分錢給農莊。
崔宗盛搖搖頭:“店大欺客懂不?人家玩具廠給咱們兩個升鬥小民的價錢,和給貴人的價錢能一樣嗎?再者,要是沒有格格庇佑,咱們就算是拿到了錢,那日子就能過得安穩了嗎?”
這兒子,雖然人高馬大的,這腦子還沒有甄少浩那個結巴兒子來的靈活。
走走走,得回去把那些東西弄出來。沒道理一起來的京城,他崔宗盛會被甄少浩給壓下去。
為了銀子也不行!
告示前熱火朝天,明華遠遠地瞧了一會兒,然後收回視線,問身邊的清霜:“食品加工廠籌備地如何了?”
清霜回道:“揉麵機和麵條機各生產了二十台,已經抬到廠房二樓了,廠房的一樓準備了十個大的火炕,配了二十個女工,足夠烘乾生產出來的麵條了。另外,每台揉麵機各配備兩個工人,每台切麵機也配備了兩個工人,炒麵的灶台和火炕是連在一起的,有二十個,每個灶台配備了兩個女工,離家遠的,可以在宿舍裡休息。”
明華又問邊上的甄夫人 :“女工培訓地如何了?”
甄夫人恭敬道:“這一批總共招了一百八十名女工,除卻在工廠裡上工的,還有那些人高馬大的女保安,分四班巡邏工廠,這既是為了保護那些女工,也是為了不叫廠裡的事情外泄。隻不過在武力這方麵,女子終究不如男子……”
“這樣就夠了,工廠外麵,我還會安排彆的人巡邏的,”明華呼出一口氣,說道:“這些人防的本來就不是外人。”
雖然現在在普通百姓中,男女大防還沒有防到變態的地步,但是要招這麼多女子來工廠上班,也是不容易的一件事。這些人願意過來,就是信任她,她不僅得讓她們能夠賺到錢,還得保護她們的安全和名聲。
新年的第一場白雪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的時候,就是大公主出嫁的日子。博爾濟吉特班第特意從科爾沁趕到了京城,親自接大公主去草原。
明華和其他兄弟姐妹們一起送她到了正陽門,臨行前,大公主從大紅色的喜轎上下來,掀起蓋頭被班第牽著手走到眾人麵前,眼裡水光盈盈:“我該走了,你們回去吧。”
明華從清霜手裡拿過一個包裹遞給她,道:“這是今兒早上才趕製好的,送給你。大姐姐,祝你和大姐夫永結同心,百年好合。”
大公主鬆開班第的手,將包裹抱在懷裡,用力地點了點頭。
出了京城以後,大雪又開始如鵝毛般飄落。大公主坐在轎子裡,打開了包袱,發現裡麵裝的是兩雙靴子。靴子是皮毛做的,毛的一麵朝裡麵,皮的一麵朝外麵,隻不過這靴子的底部是黃的,說軟不軟,說硬不硬的,也不知道是什麼材質。
她的宮女在一邊說道:“公主,奴才上車前,格格的宮女清霜對奴才說,這鞋子底是用橡膠做的,防水防雨,那橡膠則是海外帶回來的,聽說明華格格也是試驗了好幾次,才出了配方,連夜趕著做出來送給格格的。”
這兩雙靴子是同一個顏色,但是大小不同。小的那雙,瞧著是她的尺碼,那大的那雙,必定是給大駙馬的。
她瞧著就打心眼裡喜歡,把大的那雙靴子給了宮女,羞澀道:“你去將這個給駙馬。”
同車的一個嬤嬤臉色頓時不好看了,她攔了攔:“公主,這怕是不合規矩……”
大公主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問道:“這是內務府新撥過來的嬤嬤嗎?”
宮女便道:“是,陳姑姑身子不適,您讓她去公主府看家了,內務府便新調了這位趙嬤嬤過來。”
趙嬤嬤趕忙道:“奴才原來在恭親王府當差。”
恭親王府,那便是大公主生父恭親王常寧的府邸。
大公主頓了頓,仍舊將鞋子交給宮女,冷淡道:“既是內務府送過來的,就該懂得規矩,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心裡得掂量清楚了。”
然後,她對宮女點了點頭:“去吧。”
宮女應了聲,捧著鞋子就到了馬車門口。馬車停下後,她抱著鞋子走到隊伍前方,對著班第行了一禮。
班第調轉馬頭問道:“可是公主有何吩咐?”
小宮女聰明地緊,她將靴子雙手敬上,道:“這是公主新得的靴子,既防水又保暖,這一路上天冷風急的,公主請駙馬千萬要保重自己。”
班第心裡歡喜,當即下馬,接過靴子後就換上了,果然覺得十分暖和。
小宮女順勢還給趙嬤嬤上了點眼藥:“駙馬穿著舒便好,剛剛嬤嬤還攔著不讓送,說公主這麼著是不合規矩。”
班第聞言,便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你快些回去,好生照顧公主。”
小宮女應了聲,又跑回了馬車上。她說了什麼,早有人傳給了大公主聽。大公主略帶羞澀地點了點小宮女的額頭,道:“小丫頭,話還真多。”
小宮女笑眯眯的,趙嬤嬤卻是沉了臉。
又行了三日,車隊忽然停了下來。
大公主原本正打著瞌睡,被馬車晃了一下給晃醒了。她從榻子上起身問道:“怎麼了?”
小宮女挑開簾子,透過玻璃窗往外看:“好像是遇上囚犯了……”
出嫁路上遇到囚犯,那可不是什麼好兆頭,班第必然是要那些人退到一邊,等迎親隊過了再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