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也是如此。
大公主跟著往外看,看到那囚車隊果然停在了一邊,押運的人都垂手站立在地上,低著頭恭請迎親隊伍過去。
馬車很快動了起來,待經過囚車時,大公主忽然發現囚車上的那人十分眼熟:“那是……圖克坦?”
小宮女問道:“公主認識那人?”
大公主點了點頭,道:“是,今年去多倫諾爾的時候,這圖克坦還是羊毛衫廠的廠長,曾來大營給我們彙報過工作,我依稀記得,小明華倒是很欣賞他。羊毛衫廠這是出了什麼事?好好一個總廠長,怎麼成了階下之囚了?”
小宮女也十分驚訝:“羊毛衫廠?那不是……”
那不是大公主出嫁後,要去接管的廠子嗎?
大公主沉吟片刻後,道:“讓他們停車,雲兒,你去請駙馬來一趟。”
“公主,送靴子倒也罷了,但是婚禮未成之前和額駙見麵,這著實不像樣子。”趙嬤嬤自打第一次不合時宜地發言之後,就被大公主身邊的人給排斥了,這兩天的臉色一直很陰沉。聽到大公主的話,她激烈阻止道:“您是和碩公主,身上有著愛新覺羅家的高貴血脈,應當矜持且自尊自愛,怎麼能總是纏著額駙,為了這麼點小事就召見他呢?”
“自尊自愛……”大公主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看著趙嬤嬤義正言辭的模樣,不由地笑了起來:“雲兒,你聽聽嬤嬤這番話,耳熟不耳熟。”
雲兒配合道:“聽著十分耳熟,公主去上書房讀書之前,嬤嬤們就是這麼教導的,還說什麼做公主的,若是一直召見額駙,那便是yingdang不自愛,這種想男人的行徑傳出去,會丟了皇家的臉麵……”
趙嬤嬤怒聲道:“這是規矩,先皇的公主們都是如此的,公主莫不是要壞了規矩?”
大公主懶得和趙嬤嬤廢口舌。康熙多年的心血,終究還是在她身上起了作用。即便是四位公主中性情最柔和低調的那一個,她的身上終究帶上了皇家的殺伐之氣。她把玩著指甲道:“雲兒,你教一教趙嬤嬤,什麼叫規矩,順便告訴她,之前說這番話的人,去哪裡了。”
“是!”
雲兒脆生生應了一聲,和另一個小宮女一起上前,揚手就甩了趙嬤嬤一巴掌:“主子麵前,有你說話的地兒嗎?嬤嬤講規矩,怎麼儘做些以下犯上的事兒,連本分兩個字都不懂了?”
另一個宮女道:“好叫趙嬤嬤知道,之前這麼誤導公主們,阻攔公主和額駙見麵的那些嬤嬤,幾年前可都被聖上送進慎刑司了。”
趙嬤嬤的臉上火辣辣地疼,眼神瞬間變得恐懼。她一直都是在恭親王府當差,就是如此教導恭親王府的格格的,也就是大公主要出嫁了,她的親身母親張側福晉不放心她,所以請求王爺,將她塞進了格格的出嫁的隊伍裡。
這一趟出來,除了幫側福晉看著公主,身上還帶著彆的任務。她自認為這些都是為了公主好,哪裡知道宮裡麵公主的教養嬤嬤早已不是這個行事作風,反而犯了公主的忌諱。
大公主不耐煩為這麼一個人浪費時間,她從指甲上收回視線,道:“要不是看在王爺的麵子上,本公主還能容忍你到現在?來人,將這人帶下去,交給果侍衛處置。”
很快,就有兩個婆子上車,將嚎叫著求情的趙嬤嬤帶走了。
班第過來時,正迎麵遇上了趙嬤嬤。他瞥了眼趙嬤嬤,心裡想道:他的妻子到底是宮裡長大的,處事也挺有魄力。
正想著,馬車裡就傳來了大公主的聲音:“駙馬可知路邊那囚犯是何原因入罪?”
班第如何打聽過這個,遠遠地瞧見了囚車隊伍,他隻管將人打發到邊上就是。聽大公主這麼一問,他便明白,押運囚車的一行人裡,指不定和大公主之間有著某些淵源。
他道:“這倒未曾聽過,公主給我些時間,我叫人去打聽打聽。”
說著,他便遣人去邊上打聽,好一會兒後打聽清楚了,他才明白大公主為何要問這個事兒。
他回道:“公主,那囚車上的人叫做圖克坦,原先是羊毛衫廠的總廠長,此人在秋時借口廠裡的一萬套羊毛衫衣褲不合格,將其退回重做,暗地裡卻侵吞了那一萬套衣褲私下售賣。今冬,草原上出現了小範圍的瘟疫,與羊毛衫廠簽訂了羊毛合約的牧民死了好些羊,廠裡的原料跟不上了,無法完成京城的訂單,他這事兒便被揭發了。宮裡的命令,是讓人將此人帶回去審理。”
這等天寒地凍的時候,讓人穿著單薄的囚衣和碎成渣的棉衣站在四處透風的囚車上回京城,分明就是不想讓這人活了。
這是想不動聲色地殺人滅口。
大公主沉吟了片刻,去書桌邊上寫下了一封信,裝進信封後叫雲兒送去給果侍衛,道:“你叫果侍衛派兩個人跟著囚車回京城,親手把信交給明華格格。看著點圖克坦,彆叫他被人給弄死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並沒有避諱什麼,因而站在車外的班第也聽得一清二楚。想了想,他招手叫過身邊的人,低聲吩咐道:“去準備些棉衣、熱水、吃食和藥物,送去給囚車上那人。記著多準備一些,給公主的侍衛帶著。”
科爾沁和羊毛衫廠的聯係也很緊密,好些牧民就是將羊毛賣給羊毛衫廠賺了錢。公主定然是要接管羊毛衫廠的,這是件好事,他得幫著她在那裡站穩腳跟才是。
“是。”侍從應聲退下。
圖克坦站在囚車上,身上已經沒有什麼力氣了。他就穿了一件單薄的囚衣,外麵鬆鬆垮垮地掛著一件稀碎的棉衣,全身都被凍青了。今天一整天,他隻吃了一小塊饃饃,喝了兩口冷水,就再也沒有吃過彆的東西了。
他知道,巴青是想要在回京的路上拖死他。羊毛衫廠勢力交錯複雜,明華格格當初就警告過他,他沒有背景,若是繼續呆在那裡,一不小心就會把自己給折進去,如今果然應驗了。仔細想想,當時他就應該聽從格格的建議,早早抽身而出,也就不會有這個飛來橫禍了。
都怪他,怪他不自量力,不舍得放棄手裡的那點子權力。他好後悔,他才二十歲,因著是庶子,因著沒有如嫡母預料地那般被養廢,到如今連婚事都不曾有過。他還沒有嘗過有妻有子的日子,就要被活活凍死餓死在回京的路上。他死了,巴青隨便報一個急病暴斃,隻怕除了石澤,沒有人會再記得他,也沒人能為他討回公道。
吸進肺裡的空氣,似乎摻雜著冰碴子一般,將五臟六腑都給凍僵了。正在他的意識昏沉,就在他艱難地挪動□□的雙腳,想要給自己摩擦出一點溫度的時候,朦朦朧朧間聽到了一個男人的聲音:“你們是要回京?正好,咱們同路,可以做個伴。”
“囚車上那人與大公主有些淵源,額駙命我們送些衣物吃食給他。你們這是怎麼回事,即便是囚犯,也不能不給衣裳穿吧?他就穿這麼一件單薄的衣裳,還不等回到京城就得凍死了吧?怎麼,這囚犯已經被判了死刑,你們是在執行,而不是在押送?”
“不敢不敢……小的們哪裡敢呢?”
緊接著,囚車被打開,手上的枷鎖被打開,圖克坦睜不開眼睛,他感覺到有人用冰雪擦著他的身體,擦熱了以後給他穿上了厚厚的棉衣和鞋子,唇縫裡有熱水流入,他貪婪地喝了起來。
胃裡暖和了以後,他的意識逐漸清醒。兩個侍衛模樣的人給了他兩個熱乎乎的羊肉餅和一碗熱湯。等他吃飽喝足以後,那兩個侍衛騎上了馬,跟在囚車兩邊,準備和他一起返回了京城。
圖克坦忽然就哭了,他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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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在一夜之間,宮裡的主子們都穿上了一種奇怪鞋底的靴子。那靴子的模樣十分簡單,就是皮毛做的,一點花紋都沒有,倒是那個鞋底,是土不拉幾的黃色,瞧著十分醜陋。
可就是這樣的鞋子,皇上天天穿著在各宮跑來跑去,太子穿著去宮外講學,阿哥們穿著去上課,連愛美的公主們也穿著這個出宮玩耍。
大臣們偷偷打聽了一下,得知這又是明華格格送的禮物。那鞋麵倒不算什麼,就是整塊的皮毛,要緊的是那鞋底,聽說叫做橡膠,是從海外帶回來的,數量有限,十分珍貴。
他們就在心裡琢磨著:等這一批海船回來後,得囑咐他們多弄些橡膠回來。
很快,眾人就注意不到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了,因為太子要大婚了。
太子大婚是大事,是國事,連明華這個在外麵忙的昏天暗地的人都被召回宮幫忙了。好在食品加工廠已經進入正軌,第一批油炒麵經過檢測後,已經交付給戶部。水泥和油炒麵都開始賺錢,明華身上的壓力也就小了很多。
太子妃是從大清門被抬入的,這那等大氣磅礴的場景,真的是幾輩子也不一定見得到一次。
諸位阿哥和公主們在城牆上觀禮。
六阿哥握住了明華的手。這一世,他是沒辦法給她這樣盛大的婚禮了,但他的小明華,在他心裡是這天下最尊貴的人,他一定會有機會,用最盛大的儀式,將她娶回家。
太子今天特彆高興,但凡有人敬酒,他都來者不拒,要不是索額圖拽著三阿哥和四阿哥擋酒,他怕是醉的連洞房都進不去。
明華就和六阿哥坐在角落裡,拿著小錘子砸核桃吃。
太子甩開索額圖等人,找到了他們躲著的角落:“你們在這兒呢。”
六阿哥沒料到他會找到這裡來。他見太子似乎有了些醉意,便將太子手裡的酒盞拿了下來,倒了一盞熱茶給他:“二哥可彆喝太醉了,今兒這酒席才將將過了一半呢。”
太子喝了一口熱茶,然後直直地看向明華:“小明華,二哥今兒大婚了。”
明華倒了一盞茶,起身和太子碰了碰杯,笑道:“以茶代酒,敬二哥,祝太子哥哥和太子妃早生貴子,琴瑟和鳴。”
太子一仰頭將一盞熱水當酒給喝了,然後抿著唇對著明華笑:“我有太子妃了。”
明華失笑:“是,太子妃今兒進宮了,二哥怎麼這麼高興呢?”
太子有點孩子氣地回道:“特彆高興。”
他有這麼多的兄弟,可唯一讓他羨慕妒忌的,隻有小六。小六有疼愛他且深明大義的額娘,有與他手足情深的兄弟和姐妹,有關心他縱容他的阿瑪,更有一個與他心意相通、懂他愛他的小明華。
疼愛自己的阿瑪,他有了;手足情深的兄弟,他不期望;唯有那個和小明華一樣,可以和他同舟共濟、懂他愛他的太子妃,他期待了很久。
太子的眼裡全是期待:“你會為了小六拚儘全力,無論他做多麼出格的事情,你都會支持他包容他,你和小六那麼有默契,他不需要說話,你便能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小明華,太子妃一定也會像你對待小六一樣,對待我的。這才是夫妻間該有的模樣,是不是?”
六阿哥越聽越感覺不對,聽到最後,他終於發現了不妥——太子這是將太子妃和明華對標了!
他對太子妃的所有要求和期待,都來自於明華,這是會出事兒的!
這世界上有幾個人的感情,是他跟明華這樣的?
不能再叫太子以這麼個狀態瞎逛下去了,不然,誰都不知道他會繼續說出什麼。
六阿哥前所未有的冷靜,他乾脆又倒了杯茶,起身走到太子身邊,親手給他奉上。就在太子要來接茶盞的時候,他迅疾如風地出手,在太子身上的穴道上用力按了一下,然後一伸手,攬住了閉上眼暈過去的太子。
明華看清了六阿哥的這一動作,和他對視了一眼後,便忙起身喊道:“哎呀,太子哥哥喝醉了。”
她這一聲,立即就把索額圖和在場的其他人引了過來。
索額圖見著太子靠在六阿哥身上,三步並作兩步趕了過來,衝到了太子身邊,一伸手就將他接了過去,雙眼淩厲地掃過六阿哥和明華:“太子爺怎麼醉成這樣?”
明華一臉無辜:“我和六哥這兒可沒有酒,我們給太子哥哥喝的是熱水,索大人,這應該問你們才是吧,你們讓二哥喝了多少酒啊。”
後麵來了幾個太監,索額圖沒有多說,就將太子交給了他們,低聲囑咐道:“先送太子回偏房,叫小廚房給他煮點醒酒湯,等他清醒了再讓他進新房。”
要是這麼醉醺醺地被送去太子妃那裡,又不好進行接下去的儀式,太子豈不是尷尬?
還是少給太子添麻煩地好。
作者有話要說: 六阿哥:在這第三個世界,我怎麼感覺我越來越沒有存在感了?那是我媳婦,太子心裡在想什麼啊?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