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 這是皇上命奴才送過來的皮子，這可是盛京上貢的熊皮, 您快看看吧。”
大雪剛停，六哥穿著羽絨服, 陪著明華在宮裡逛了一圈, 回到永和宮就正好碰上了來送賞的梁九功。
明華看了梁九功一眼, 心裡帶了點疑惑，笑著道：“這點事兒何勞梁公公親自跑一趟？叫李德全來不就行了？”
送點賞賜罷了, 以前這可都是李德全的活兒，這會兒梁九功怎麼親自來了？
梁九功的腰又往下低了兩分。
他帶著討好卻不叫人討厭的笑容, 道：“格格昨兒叫人送去的羽絨服，皇上非常喜歡。六哥和格格的事兒, 都是大事兒, 奴才怎麼敢輕忽？奴才得自己辦，才能放心。”
明華詫異地和六阿哥對視了一眼, 然後揚眉笑道：“梁公公費心啦。”說著，她親自解下了腰間的荷包，塞到梁九功手裡, 道：“公公拿著這個去喝茶。”
梁九功連捏都沒捏，迅速將荷包藏進胸口，笑道：“那奴才就先告辭了。”
六阿哥淡笑：“梁公公慢走。”
走出永和宮後，梁九功拿出荷包打開一眼，發現裡麵隻有幾個碎銀子。
跟著他出來的小太監憤憤不平：“這明華格格怎的這麼小氣……”往日裡那些大臣討好公公，他們公公可是連銀票都看不上, 能讓他收下的，隻有古董和珍品，這明華格格倒好，居然拿碎銀子來糊弄人。
梁九功斥道：“閉嘴，你懂個屁！”
他這一生，也算是見慣了起起落落。宮裡每變一次主人，無不伴隨著鮮血和恐懼。他剛進宮的時候，這宮裡還是吳良輔的十三衙門當道的時候。他在還是小阿哥的當今天子身邊，還隻是個沒有地位的小太監。後來，當今出天花，他身邊的太監被處死了一大批，先皇駕崩，吳良輔被太皇太後處斬，當今身邊的太監又被處死了一批。那段時間，宮裡不知多少宮女和太監被牽連，一度血流成河。
可以說，他也是踩著彆人的鮮血，才成為了皇上貼身伺候的太監。
在那之後，皇上登基，受四大輔臣牽製，擒拿鼇拜，平三藩，收台灣，親政蒙古……時間越長，他看得越明白，宮裡的人圍繞著皇上，不過也就是圍繞著權力罷了。皇上是個好皇上，但他忌憚任何敢把手伸向皇權的人。隻要有人敢做那樣的事兒，他就會像被碰到了逆鱗一樣暴怒，不管是誰，他都會將冒犯他的人徹底打落塵埃。
對比起皇權上所沾的鮮血，他這個太監所經曆過的，就屁都算不上。
可就在前幾日，他親眼見著六阿哥摸了龍的逆鱗，那條龍已經受到威脅般眯起眼睛時，明華格格三言兩語就打消了他的怒氣，叫他忘了之前的事情，眉開眼笑地打消了懷疑。
這是前所未有的。
太子和大阿哥雖然吵得厲害，但他大約明白，那兩個人，其實就像是小孩過家家一樣，是皇上允許甚至期待他們如此對峙的。
這哪裡比得上那一日表麵平靜下的刀光劍影？
都知道了六阿哥和明華格格是怎麼樣的人，他怎麼敢對他們有半絲不敬？要不是為了示好，他何苦再跑這麼一趟？彆說隻是賞幾兩碎銀子，就算是賞幾顆石子給他，他也會好好供起來。
梁九功左右看了看，然後壓低聲音對小太監道：“記住，以後碰上這兩位主，都給我客氣點，要是你們衝撞了他們，可彆怪你爺爺我沒有提醒你們。”
說完，就甩了甩手裡的拂塵，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明華和六阿哥，這會兒也在討論梁九功。她把身上的羽絨披風脫下，交給蘋果，道：“前兒山西來了一位老大人，因為不懂京裡的行情，沒給咱們這位梁公公拜碼頭，等候召見的時候 被整的灰頭土臉的，我聽說，連大哥都在給他塞好東西，就指望著他能在汗阿瑪麵前說幾句好話。這幾年來，他是越發的沒了以前的謹慎小心了。”
六阿哥嗤笑了一聲，道：“你想一想，現代國家zhuxi的貼身秘書，級彆高不高？梁九功還不僅僅是貼身秘書呢，可偏偏其他勳貴大臣暗地裡罵他，也就是死太監，沒了子孫根的爛貨，身在高位，出身低賤，能一直調整好自己的心態也難，畢竟不是誰都能做曹操的爺爺的。”
曹操的爺爺就是個閹人，在東漢末年也是個能耐人。
明華就問道：“那他為何特意來咱們這兒示好？”
要示好，也該去太子和大阿哥那裡吧。
六阿哥若有所思：“他是怎麼想的，咱們都不確定……”說著，他抬頭看向明華，問道：“你給他的錦囊，裡麵隻有幾個碎銀子吧？”
明華點點頭：“是，那是準備打賞小太監的，沒想到他過來了。我瞧著他奇奇怪怪的，便想用這個試探試探。”
這個時候，嚴嬤嬤從門口掀開簾子進來了，她走到明華身邊，行了一禮道：“他打開看了，很快就把碎銀子塞回荷包藏在了胸口，奴才遠遠地瞧著，他似乎還罵了人，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銀子少才罵的。”
明華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他確實奇怪。”
六阿哥想了一會兒，便吩咐蘋果道：“你去準備個新荷包，荷包裡放個兩百兩銀票就行，叫兩個小宮女送到乾清宮去給梁九功，叫她們注意注意梁九功是什麼態度。”
梁九功這樣的人，在他們麵前是不會顯出自己的情緒的，在那些地位低下的小宮女麵前，那就未必了。
蘋果應了聲就下去了。
明華和六阿哥各自找了一本書，湊在一起看了起來。
半個時辰後，兩個小宮女回來了，其中一個奉上了一對玉佩，說道：“梁公公受寵若驚，還回贈了一對羊脂玉雙魚玉佩，叫奴才們帶回來了。”
蘋果接過羊脂玉，送到明華手裡。
明華對著從窗戶照進來的光看了兩眼，又遞給了六阿哥。六阿哥對玉石的研究頗深，他隻是摸了兩下，就點了點頭，道：“是兩塊極品羊脂玉，梁公公真是大方。”
明華揮了揮手，叫宮女們都下去了。等房間裡都沒人的時候，她戳了戳六阿哥的手臂，小聲問道：“梁九功是不是想押寶在你身上啊？”
這是哪裡的話？現在太子穩當著，梁九功在皇上身邊，怎麼可能不懂皇上的想法？如今的形勢下，阿哥們還要捧著他呢，他的小日子過的好好的，站什麼隊？要他說，是前兩天明華和汗阿瑪之間的相處，讓梁九功不敢小看他們這個說法，都比站隊要靠譜。
六阿哥就道：“他給了好意，咱們就接著，彆的什麼都彆做。”
等到成婚後，他就跟著明華常駐農場，隻要不攔著他做自己要做的事情，宮裡的那些兄弟們互相打的腦袋出血，他都不管，讓他們打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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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妃不讓明華出門，但又擔心自己誤了明華的事兒，於是真就叫人送了腰牌給清霜，叫清霜進宮給明華彙報。
臨近新年，農場和工廠的事情也確實忙，清霜每天進宮出宮，腿都要跑細了。這會讓，她正在給明華彙報農場裡的情況：“今兒我帶了農場和工廠這一年的賬冊，都叫石榴收著了。所有員工的年禮也都備好了，管事的是羽絨的長外套，四樣水果，四樣乾果，四樣炒貨，新鮮豬肉，臘肉，還有新年的春聯，福字，年畫。除此之外，還給了他們二兩銀子的票，讓他們自己去鋪子裡挑選東西。之後的人，都是照著這個量往下遞減，普通員工分不到羽絨服，但是能分到棉襖，再加上他們自己屋子裡的暖炕，過冬是不成問題的。”
“員工們的獎金昨日已經全部發完了，奴才、素憐、淩梅和圖克坦是二十兩銀子，普通員工是二兩銀子，這一年下來，他們應當也能攢上不少。再過三十天，就是除夕了，到除夕那天，工廠和農場都會聽工，等到元月十五之後再開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