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華說要及時準備葬禮,楊六郎不能再隨便出現在人前,這裡麵暗含著很多意思,可是楊家諸人,除了佘太君拿著龍頭拐杖站在一邊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其餘人都是一臉慶幸地附和著:“對對對,九妹說的對,咱們也先回去吧,後麵幾天不出事,才算是真正過關了。”
“明天還有的忙,大家都先休息吧。”
“走吧走吧,沒事了。”
明華看著這一幕,眉頭微微皺起。楊家人大多單純莽直,王欽卻老謀深算,手段老辣,難怪之前楊家會在王家的圍剿下,舉步維艱。
佘太君似乎是習慣了這樣的場景,輕聲歎了口氣後,說道:“大家都先回去吧,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
說完,她率先走了出去。
明華落在最後,出門的時候,兩個丫鬟在門口對她行了一禮:“九娘子,我們送你回去。”
她翻了翻記憶,得知這兩個丫鬟叫做霜兒和雪兒,是從小就服侍她的貼身丫鬟,便點了點頭,從善如流地跟著她們去了自己的房間。
作為楊令公嫡出的小女兒,楊九妹的待遇比哥哥姐姐們還要好上很多,明明是和楊八妹住在同一個院子裡的,但她的房間比楊八妹的還要大上許多。
被伺候著梳洗了之後,明華囑咐道:“我這裡不需要人守夜,明天記得早些叫我起床。”
霜兒很是乖巧:“那明日何時叫娘子起床?”
明華將古代的時辰在腦海裡換算了一下,回道:“卯時吧。”
兩個丫鬟退下後,明華躺在床上,腦海裡不住地思量。剛剛見了人,她總算是將腦海裡的記憶和楊家諸人給對上了。
楊大嫂名叫張金定,性格溫婉賢淑,有些怯弱,忍耐為上;楊二嫂耿金花,原北漢降將澤州花刀令公耿忠之女,擅刀,性格火爆,和楊大嫂格外不同;楊三嫂董月娥,為原北漢降將忻州鐵弓令公董鎮洪之女,擅長箭法,人號“神射董三娘”,為人心思縝密,不愛多說話;楊四嫂孟金榜,天生神力,性子卻和她的本事不同,愛做和事老;楊五嫂馬賽英,為原北漢降將石嶺關長眉令公馬信之女,善使九股練索,她心地善良,易哭易笑,心思十分敏感;楊六嫂便是柴郡主柴美容,柴郡主的來曆更要特殊一些,她原是後周皇帝柴榮的女兒,後宋太宗趙匡胤黃袍加身,為了顯示自己的仁德,將柴美容封為郡主,養在趙府,與八賢王趙德芳兄妹相稱,因而相比楊家人其他人,她更懂後宮女人和朝堂政治,與佘太君也更有共同話題。
除卻這六人以外,楊家要緊的人物還有楊八妹。楊八妹容貌美麗,意氣風發,即便是發怒,也像是怒放的玫瑰,熱烈又紮手。
在楊家,楊排風和楊安是眾忠仆之首。
楊排風原為燒火丫頭,因自強自立,跟著楊家人一起學了武藝,使一根燒火棍,虎虎生威。她忠心善戰,甘於犧牲,是個十分誠懇的姑娘。
楊安則為楊家管家忠叔之子,他為人沉默寡言,但十分沉穩,頗有大局觀,內心善良,是一名難得的將才。
楊家珍惜人才,早已給兩人釋放了奴籍,楊安本可上戰場掙軍功,但楊家在東京隻剩婦孺,為了讓楊六郎安心鎮守邊關,他自願放棄了軍功,回來守護楊家。這是一個可敬之人。
楊家的人事其實還比較簡單,楊家兒媳大多是跟著楊業的降將之後,或是收服山匪後招攬的人才之後,本質上還是屬於楊家軍。因著她們從小學武,雖無大家閨秀的溫婉識大體,但也不像某些女子勾心鬥角,氣性都豪邁地很,對楊家很是維護。
除了人之外,楊家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建築,就是無佞樓。無佞樓建在天波府外麵的大街上,中間立了一塊石碑,石碑上書:王公貴族,隻要到了無佞樓跟前,就要下馬步行,以示尊重。
這座樓是金沙灘大戰,楊家幾乎以滿門男兒的生命換回來的,對楊家人來說,意義重大,對大宋武將來說,亦是信仰和力量源泉。
楊家的危機主要來源於外麵。
在曆史上,宋真宗除了在戰爭上怯弱了一些,畏懼打仗以外,在政事上還算愛民。可在楊家府的演義故事裡,幾代皇帝都是昏君。
譬如楊業時期,趙光胤重用潘仁美,潘仁美害的楊家家破人亡,將楊七郎萬箭穿心,可趙光胤看在潘仁美的女兒潘娘娘的麵上,還硬保潘仁美,若不是八賢王用計強殺,潘仁美還在好好地做他的官。
再譬如如今的宋真宗,十分鐘愛王貴妃,所以連帶著對王貴妃的父親王欽也十分寵幸,但凡有什麼事,隻要王貴妃和王太師輪流吹耳邊風,磨他一磨,他必然會答應。當初王欽用無佞樓占了街道,致使大臣行走不便這種借口要求拆樓,宋真宗都能答應,可見其昏庸到什麼地步了。
明華躺在床上,不由地翻了個身。
月光從窗口流淌而入,正好落在床邊,映亮了這塊地方。
她看著床帳上的被風吹得微微晃動的流蘇發呆:若是六哥,這樣的帝王必然是無法讓他臣服的,要知道,當初他願意扶持四哥登基,還因為四哥確實是個明君,且六哥給自己定的目標不是大清而是海外。即便如此,在四哥登基之前,六哥就已經是南美的無冕之王,回到大清也是和汗阿瑪平起平坐的,對四哥俯首稱臣這種事情,是不存在的。
可是現在六哥在哪裡呢?前幾世,她都是很快就找到了他,這一世,他會是什麼身份?她什麼時候能夠見到他?
腦子裡圈圈繞繞地想了很多東西,翻來覆去好一會兒,她才睡著了。
第二天天還沒亮,霜兒和雪兒就端著臉盆和托盤敲響了明華的門。明華起床,在衣櫃裡挑了一套白色衣裳後,喊了一聲:“進來吧。”
霜兒和雪兒進門,服侍著她洗臉梳頭。楊家的女兒都是當兒子養的,平日裡也不像其他女兒家塗脂抹粉的,一貫的裝扮就是像男人一樣戴個發冠,把頭發紮起來,區彆隻是發冠的樣式罷了。因為今天要舉辦楊六郎的“喪禮”,她作為妹妹,需要為兄長守孝,穿戴也必須素淨,因而隻挑了個銀冠,戴了一對耳線就出門了。
外麵還是暗沉沉的,一絲金光努力從黑暗中透露出一些模糊的光。
楊家的家仆們已經動了起來,灑掃的灑掃,巡邏的巡邏,井然有序,紋絲不亂。到了正廳的時候,楊家的管家忠叔已經在那裡候著了,一見到她,他就彎腰行禮:“九娘子好。”
明華跨過門檻,走了進去,疑惑問道:“忠叔是特意在這裡等我嗎?”
忠叔笑了笑,道:“霜兒今日提早去廚房要了熱水,我正好遇上了,順嘴問了幾句,才知道九娘子今日起的這般早。昨日家裡發生了這般大事,此時也正是用人之際,我原本也要來這裡辦公,向太君彙報請示府裡的事務,沒想到卻遇到了九娘子。”
他好奇地看著明華,像長輩一樣慈愛問道:“九娘子早上起來,都是要先去校場練武的,此時來這裡,可是有什麼要事?”
看來楊九妹在眾人的眼中,還是個孩子。
明華心中暗自思忖:楊六郎假死一事倒是個好契機,她若此刻變得成熟起來,楊家人也隻會覺得她是因為這事兒而長大了。
斟酌了一下語句,她回道:“正如忠叔所說,家裡發生了如此大事,我坐臥難安,深覺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懵懂無知。六哥以後不能再出現在人前,我作為妹妹,就該頂上他的位置,成為楊家的頂梁柱,承擔起楊家的責任。”
忠叔詫異地張了張嘴,然後滿眼感動,鄭重地對她行了一禮:“九娘子長大了,我這把老骨頭還能動彈幾年,九娘子但凡有吩咐,叫我老頭子去做就行了。”
這種事情,明華都是處置熟練了的,她問的隨意:“今日宮中和其他各處皆要來吊唁,靈堂可準備妥當?孝服和麻衣呢?白帆可曾掛好?楊家的親朋好友,可曾全部都去通知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