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1 / 2)

呂二丫聽到錢大媳婦的話,微垂著頭,猶豫不決。還不等她拿定主意,呂家院子裡,劉芳臟耳朵的咒罵聲就傳了出來。

呂二丫眼底浮出害怕,側回頭,看了衛良忠家一眼,又看了看自己家,最後,雙腳踩螞蟻似的,慢慢挪回了呂家。

到底,她還是沒有膽子踏出這一步。

能提起勇氣告訴外人,自己家的情況,已是她的極限了。

錢二媳婦看著走回家的呂二丫,恨鐵不成鋼地道:“都給她支了一條路,怎就非得往回走了,哎,擰不過來。”

錢大媳婦歎氣:“哪有那麼好擰過來,要是給三丫說,不定還有用,大丫和二丫……不成,這兩閨女被磋磨得太久,定型了,立不起來。”

“哎,也是可憐。”錢二媳婦唏噓,轉身便準備進院子把刀放回去,剛抬眼,就見前邊衛子英跟個鵪鶉似的,扒在一棵樹的後麵,睜著眼睛,定定著盯著她們這邊。

錢二媳婦抬頭喊:“英子,你咋一個人在邊兒?”

衛子英被嚇得有點木,緩了會兒,才道:“哥哥也在這邊。”

“天黑了,跟我一起回去吧。”錢二媳婦把刀遞給她大嫂,走出院子,把衛子英抱起來,然後回頭衝錢大媳婦道:“大嫂,這段時間,就麻煩你家老大了。”

錢大媳婦揮揮手:“沒事,不就接送幾天二牛,回頭你請他吃頓飯就成。”

錢二媳婦噯了一聲:“那是肯定,那我走了。”

說著,錢二媳婦抱著衛子英,就往石灘子那邊走去。

天黑了錢二媳婦還來溝子這邊,說起來,還是因為周桂先前那話。

前頭有個被朱家丟下山,去了半點命的周大柱,錢二媳婦越想,越覺得周桂說得有理,他家二牛在渾山讀書來著,萬一那夥子跑掉的人回來找她麻煩,可不就會第一個盯上他,所以,她想讓錢老大家的老大,這幾天幫忙接送一下錢二牛。

錢大媳婦沒有拒絕,答應的時候,把錢二媳婦給罵了一頓,說她多管閒事,甘華鎮那麼多人,捉幾個人,用得著她下河,這下好了吧,後遺症出來了。

這種事,彆人都悄眯眯的,偏她還回來瞎嚷……

錢二媳婦也覺得自己這次憨了,不敢回話,悶著頭,任由錢大媳婦罵。

天已經完全暗下,朦朧月光映入河麵,浪花隨風搖曳,波光粼粼,錢二媳婦心裡隱隱有些不安,抱著衛子英悶聲進了竹林,衛子英腦袋是向著後方的,眼睛正好對準了石墩子橋那邊。

黯淡月光下,衛子英看到橋上有個人影,背著背簍,蹣跚著往從橋墩子走了過來。

這個人影,衛子英很熟悉,那是呂三丫。

看到呂三丫,小丫頭又想起了剛才被打的呂二丫,不知怎得,她眼睛驀地泛起了澀。

她心裡有點堵得慌,小臉一垂,埋進了錢二媳婦的肩膀窩裡。

回到家,周桂和衛良峰已經吃了飯,老兩口一個在砍豬草,一個在捆柴,正在聊天。

錢二媳婦心裡揣著事,把衛子英一放,就悶悶地回了隔壁院子,連個招呼都沒和周桂打。周桂沒理她,看著衛子英:“怎麼就你回來了,你哥他們呢?”

“還在溝子裡玩。”衛子英悶著聲音,蔫蔫道。

周桂聽著孫子們玩得不落家,唬著臉,道了句:“野猴子,天黑了還不著家,看來是打得少了。”

“嘴上說著打,那你倒是打兩下看看啊。”衛良峰抬起眼皮,看了眼老婆子。這一眼看過去,就瞅到了衛子英那不咋好的臉色。

“英子,你咋了?”衛良峰神情一頓,問。

衛子英耷著小肩膀:“爺,剛才呂二丫被她娘打了。”

“呂二丫……”衛良峰楞了楞,有點沒反應過來衛子英說的是誰。

沒辦法,呂家幾個丫頭的存在感真的是太低了,像衛良峰這種男人,就是當麵撞上,都有些喊不出她們的名字。

倒是周桂聽了後,道:“她家哪天不打孩子了的。”

“打在身上,疼。”衛子英癟著小嘴,盯著周桂。

“來,奶給你洗腳,洗了就上床去吧。”周桂瞅著衛子英蔫噠噠的小臉,便知道,小丫頭又開始胡思亂想了,她眼角一壓,趕忙轉移話題。

衛子英點點小腦袋,歇了聲。

洗完腳,周桂把衛子英擱到床上,讓她先睡,她自己則回到廚房,繼續忙自己的事。

木床上,向來瞌睡多的衛子英,卻是怎麼著都睡不著,翻來覆去,腦袋裡總是想著呂二丫被打的畫麵。而廚房裡,點著煤油燈乾活的周桂老兩口,也悄聲說起了話,這說的,還就是衛子英剛才提到的呂家。

反正那意思吧,就是呂家不做人,折騰閨女太過了。

而另一邊,摸黑回來的呂三丫,一進屋,就引來了她娘和劉芳的一頓噴,說她天黑不著家,在外麵瞎逛。

呂三丫懶得理這兩個女人,把用來打掩護的背簍丟到柴房裡,在屋子裡轉了一圈,最後在幾個姐妹共住的房間裡,找到了呂大丫和二丫。

大丫眼睛紅紅的,顯然是哭過,而二丫則埋著頭,一副很難受的樣子,而懵懵懂懂的四丫和五丫則不安地看著兩個姐姐。屋子氣氛很壓抑,推開房門,看到姐妹們刹那,三丫眼底就浮起淡淡戾氣。

“怎麼了?”三丫問。

大丫看了眼三丫,把擱在櫃子上,放了烤兩個紅苕的碗出來,遞給三丫,“你晚上去哪了?”

三丫取出碗裡的紅苕,坐到一邊,慢慢吃了起來:“去找點東西。”

說到找東西的時候,三丫那雙微微上挑的眼睛,輕輕闔了下來。

那個呂和平曾提過的石洞裡,並沒有東西。看來,藏在裡麵的東西,是真被朱家全搬走了。若她沒猜錯,東西應該是在西口市的北山上。

太遠了,來回了一趟,再加上耽擱的時間,她沒兩三天怕是回不來,這麼長時間,隔壁屋子裡的那幾個肯定會察覺到,到時候大姐和二姐不定又要挨打。

得想個辦法才行……

三丫心思浮動,片刻後回神,瞅了一眼哭過的大姐和二姐:“又被她們打了,這次是為啥?”

二丫眼睛一紅,抽泣道:“三丫,我說不服我娘。”

“那有沒有打聽出,她想把大姐嫁去哪裡?”三丫一聽,就知道二丫說的是什麼。

二丫抿著嘴,沉默了一會才道:“我問了,她說是城裡,還說那邊大方,說隻要他們同意把大姐嫁過去,那邊就給五百塊。”

“多少?”三丫一楞。

二丫:“五百。”

三丫眉頭一蹙,狠狠咬了口紅苕,冷問:“有沒有打聽出,男方是誰?”

上輩子,姐姐就是被老虔婆五百塊賣到城裡的。那日子,太難了……嫁過去的姐姐,比呆在呂家時更不如。

五百塊,城裡,莫不是還是以前那家?

那老巫婆都死了,為什麼姐姐的命運,卻還是沒有改變。莫不是,任由她怎麼掙紮,都沒辦法改變姐妹們的不幸嗎?

二丫:“沒有。”

三丫暗下眼角,沒心思再吃東西了,她把剩下的紅苕放到碗裡,赫地一下起身:“你們先睡,我出去一趟。”

大丫看了眼外麵的天色,擔心問:“天都這麼晚了,你去哪?”

“不乾嘛,你們睡就成。”三丫沒看大丫,摸黑出了院子。

她走的無聲無息,呂家四個大人,連一點動靜都沒聽到。

夜,深深沉沉,村裡已徹底安靜了下去,隻有兩條老黃狗偶爾會吼上兩聲。

呂三丫踏著步子,慢吞吞往後山小徑走去,路過潘家時,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她腳步一頓,抬眼,靜靜地看著潘家院子。

潘家,潘玉華……

會打鞋,會做帽子,還會提著將張荷花送去醫院檢查……這屋子裡,那個被村裡人都誇的手巧女孩,怕是也跟她一樣,回來了。

她是挾著仇恨,從地獄爬回來報仇的,她呢,她又是為何回來?

她知不知道,大姐和二姐、四妹五妹最後的結局。

她死得太早了,要是晚死幾年,不定會知道姐妹最後怎麼樣,但她熬不住,那種地方,她熬不住……除了死,她想不到還有什麼能讓她解脫的。

在潘家外麵站了會兒,呂三丫收攏視線,慢吞吞繼續上山。

次日,天才蒙蒙亮,呂家就又鬨了起來。

隻因為呂和平昨晚睡覺,毀了半邊的臉不知道被什麼給叮了,奇癢無比,睡夢中他一直撓,一直撓,本來就難看的臉,一個晚上過去,楞是被撓出很多血痕。

劉芳和呂大媳婦一發現呂和平的臉撓爛了,兩妯娌又是焦急,又是心疼,趕忙帶上呂和平去了鎮上。

等她們走後,呂大丫看了眼站在門邊,神情淡淡,甚至還在笑的呂三丫,心驚膽顫地把床底下那灘野芋頭的皮,給裝到一個袋子裡,然後背上背簍,拉著幾個妹妹快速去了坡上,一到坡裡,就將這些芋頭皮給埋進了地裡。

四丫和五丫還不大清楚芋頭削下來的皮,有什麼用,但處理過芋頭的大丫,和見過處理芋頭而癢得撓個不停的二丫,心裡害怕得不成。

兩姐妹找個沒人的地方,拉著問三丫到底想乾什麼。

“三丫,你到底往他臉上抹了多少這東西,你這麼做,到底要乾嘛?”呂大丫眉頭緊皺,問。

三丫闔著眼睛,隻說:“不想乾什麼,我隻是以牙還牙罷了,她們動手一次,我就要讓呂和平難受一次。”

呂大丫、二丫頓時失聲了:“……??”

呂家的事,隻是一個小插曲,立了冬,天氣開始逐漸變冷。眼瞅著就快要高考了,周桂和衛良峰都有些緊張起來,他們家還有個棒槌要高考呢,也不知道他在他們大姑家,複習的怎麼樣。

就在高考來臨的前幾天,甘華鎮突然躥起了一股挖寶熱,甭說甘華鎮,就是其他周邊幾個鎮的人,都扛上鋤頭衝進了渾山,展開了他們的尋寶之路。

那被錢二媳婦逮到的女人,被關了一段時間後,扛不住交待了。

這夥人還真不是什麼好人。

據那女人交待,他們一夥人是倒爺,雖然不是人販子,但和朱家也有點交集,得知朱家老頭和老婆子被抓前,身邊帶了箱小金魚,於是便想起了,以前道上曾經流傳過的,西口市土匪窩裡藏寶的事。

他們這躺來西口市,就是想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找到棒老二藏的東西。

誰知道找了幾天,什麼都沒找到,就先被村民們發現了。

公安審訊,得知棒老二以前被剿滅前,藏的東西不少,朱家繳獲上來的隻有一箱子東西,彆的東西,可能還在渾山上。公安那邊得到消息後,把渾山封了三天,派人在山上地毯式地搜索,連耗子洞都沒放過,最後卻啥也沒找到。

公社動靜這麼大,大家又不是傻子,沒多久就猜到了真相,現在大夥都知道了渾山上可能有寶貝的事,這不,全扛起鋤頭來挖寶貝了。

呂三丫本來想抽空去一趟城裡,因著渾山鬨出的動靜太大,也不敢再行動了,依舊每天早出晚歸,猶如一頭黃牛,被呂家幾個大人壓榨著。

而錢二媳婦,也因渾山上出入的人多了,不再讓侄子接送二牛了。

這期間,周桂帶著衛子英又去了一趟西口市,想瞅瞅蘇若楠複習得怎麼樣,結果到了那兒,才知道蘇若楠根本就沒複習,是鐵了心不想高考。

周桂心裡有點複雜,回城的時候,蘇若楠把高考資料給周桂塞在背簍裡,讓她帶回來,給衛永民送去。

送書這事,周桂沒親自去,去了一趟溝子裡,讓衛良海幫忙,把書送去他們大姐家。

這個大姑姐嫁得太遠,一天想走個來回,還得摸黑。衛良海去了後,回來說,衛永民情緒還算穩定,也在複習,但複習的怎麼樣,他就不知道了。

聽到兒子情況,周桂和衛良峰都歎了口氣。

離高考還有三天,這日,周桂有些坐不住了,她裝了一袋子米,收拾了幾件衛永民冬日穿的衣服,想去大姑姐家看看兒子。東西收拾好,還沒出門,就聽到錢二媳婦喊她的聲音,從河灘下麵傳了上來。

“二嬸子,二嬸子,趕緊的,操家夥,狗日的陳麗回來了。”

給自己和衛子英換了身乾淨衣裳的周桂,聽到錢二媳婦的話,動作一頓,轉身,忙不迭邁出了房間。

“她回來了,她在哪呢?”周桂站在院子邊,瞅著下麵甩著個空背簍,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錢二媳婦。

錢二媳婦喘著氣,嘴巴卻不見停:“在知青院,你家永紅還和她乾了一架,這瘋婆娘現在尾巴翹上天了,拽得死,剛才我聽到消息,說永紅頭發都被那死婆娘給揪掉了好大一把,還被打了一頓。”

“啥玩意,敢打我家永紅,老娘錘不死她。”說著,周桂順手從簷檻下麵撈起一把鋤頭,甩到肩上,就往河灘下跑。

錢二媳婦見狀,把身上的背簍往衛家院子裡一丟,撈起衛家起用來錘田梗的大木棒子,就慌慌張張跟了去。

衛子英換好小衣服,高高興興正想去姑婆家呢,眨個眼,她奶就跑沒了影。

衛子英站在堂屋門口,小眼睛泛懵,呆呆地轉過頭,看她爺。

她爺這會兒也已經站起來了,拄著拐杖正準備下簷檻,看那樣子,似乎也是想去鳳平莊那邊。

“爺,等等我,我也去。”衛子英手腳齊用,麻利地爬出門檻,就要跟她爺一起走。

“嗯。”衛良峰嗯了一聲,順手把門鎖上,帶著衛子英就出了門。

周桂和錢二媳婦跑得快,衛子英和她爺才下到竹林,這兩人就已經跑到了吳家平那邊了。

“二叔,那狗日的陳麗是不是回來了,我怎麼聽著錢二媳婦在喊,咱永紅妹子被陳麗打了。”兩祖孫剛準備過橋,後方,周大紅就火急火燎地跑了過來。

她身後,還跟著不知道啥情況的張冬梅。

周大紅這人吧,是真奇葩,說她拎不清吧,但她又分得很清。

在她的心裡,她娘家第一,婆家第二,娘家人要是和婆家人發生衝突,她會毫不猶豫選幫娘家人,但當婆家人被彆人欺負了,她也不管和婆家這邊有沒有啥矛盾,也是護得很。

就跟那晚聽到衛永紅那邊的老太婆,讓衛永紅抱養彆人家娃來養一樣,第一時間,就是護著衛永紅。

今兒也是一樣,她本來在溝子裡挑水,聽到錢二媳婦一路嚷上石灘壩的話,兩個水桶一丟,拎著家夥就氣勢洶洶衝出來了,張冬梅看她那樣,還以為她要乾啥呢,嚇得不輕,忙不迭也跟著跑了出來。

直到這會兒周大紅話喊出口,張冬梅才知道,原來是陳麗回來了,並且還打了衛永紅。

“啥,陳麗這個狗日的,得了失心瘋還是怎麼著,真當咱老衛家沒人是不。”張冬梅一聽衛永紅被打了,腿腳麻利地,跳到橋墩子下麵,那塊洗衣服的石頭上,把村裡一媳婦用來錘衣服的棒子拖過來,拎著就要去找陳麗算賬。

“我也不知道情況,先去過去看看再說。”衛良峰看著追出來的兩婆媳,揪著眉,道了一聲。

“他叔,咱們一起去瞧瞧。我倒要看看,這陳麗到底要乾啥,上次打了永民和你,這次又敢再打永紅,呸……給她臉了。”

張冬梅見衛子英也在,也懶得送這小丫頭再回溝子,手一撈,夾起衛子英走,走的時候,還和衛良峰道了一句:“他叔,我們先走,你慢慢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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