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照亮房間,四個夜闖空門的人,背抵背,警惕地看著一群拿刀衝進來的人。
眼皮子下的刀,被磨得發亮,亮得都能折射出人的影子。
其中有個壞蛋,手上這會兒也拿著把匕首。
拿著匕首的,看了眼殺豬匠們的刀,又瞅了自己手裡的匕首,莫名的,他就覺得……匕首好像有點不夠看了。
“狗日的,進來偷東西,還帶刀,是以為我們沒刀嗎?”其中一個殺豬匠,眼睛一鼓,惡狠狠地瞪著那拿匕首的歹徒。
“小子,想和我們比刀嗎?”
“勸你眼睛放亮點,把手上的刀放下,不然……”另一個人見狀,哼哼兩聲,比畫了一下手中的殺豬刀。
“咱這刀可是天天見紅的,豬脖子都能捅。”
四個被堵住的歹徒:“……??”
今晚栽了,捅到殺豬匠的窩了。
屠宰場外,敲完盆子的衛子英和潘玉華,聽到廠子裡響起了嘈雜聲,兩人對望了一眼,默契十足地爬下了榕樹。
一爬下樹,兩小姑娘就悶著聲,把衛良海給弄醒了。
沒錯,就是弄醒。
衛良海本來也是在等賊的,結果等著等著就抱著蓑衣睡過去了,他聽不到聲音,衛子英敲盆子,敲醒了所有人,唯獨沒把他敲醒。
衛良海醒過來,還有點迷糊。
衛子英也管不得他迷糊不迷糊了,拉起他,就急急忙忙往黑暗的街道上跑去。
壞人捉歸捉,但這些壞人可和普通的壞人不同,要是被他們知道,今晚壞他們事的,是自己和玉華姐,不定以後就會有麻煩纏上來。
所以,不能讓壞人知道她和玉華姐的存在。
剛好潘玉華也是這種想法,兩小姑娘趁著屠宰場亂起來,拉著衛良海就一溜煙跑了。
衛良海走的時候,隻看到屠宰場裡亮著燈……
而屠宰場內,一群居心叵測的人,想都沒想到,他們竟然這樣子暴露了。四個人想反抗,但屠宰場住的都是殺豬匠,戾氣比一般人重,又人手一把殺豬刀,那氣勢洶洶的樣子,彆說,還真把這四個壞蛋給震懾住了。
四個摸黑搞事的,連點水花都沒蕩起,就全被捆了。
一直到被送進公安局,這四個人都還有些懵。隻因為,今晚的行動失敗得太莫名其妙了。
他們回想每一個環節,發現,每個環節都很正常,沒有任何問題……
但沒問題,為啥就被抓了呢,難道,真隻是巧合?
這四個人都是外地人,被殺豬匠送去公安局時,警察們還以為隻是普通的盜竊案,但等發現,他們的口音和西口市本地人口音有出入,當即便重視了起來。
無他,全因甘華鎮以前也有個外地人來作案的,那案子一破,就成了大案。
下意識的,公安機關就覺得,這次肯定也是大案。
公安機關一重視,結果就調查出這幾個是南省人,而且,還是冒名頂替彆人的身份,跑來甘華鎮的。而被他們頂替的人,眼下都還沒了音訊,好像說是失蹤好多年了。
警察看著調查出來的結果,敏銳地察覺到了問題。
畢竟南省邊境那裡,還處於混亂中,警察們開了個會後,當即便把事情上報到了西口市……
事情才報上去一天,盤州市就派了人來鎮上接人。
沒錯,就是省會盤州下來的人,上頭對這幾個人似乎很重視,這都直接躍過了西口市……最後這幾個人被帶走了,帶去了哪個地方,竟連一開始辦案的警察都不知道。
當然,這些事衛子英都不知道,她隻知道,壞蛋今晚跑不掉了。
屠宰場叔叔的殺豬刀,可鋒利的很,這幾個人隻要不想斷胳膊斷腿,就肯定會被抓住。
抓住了,那就準備牢底坐穿吧,嚴重些,連坐牢底的機會都不會有。
天空下著綿綿細雨,衛良海任勞任怨地背著兩個小姑娘,打著電筒,快速穿梭在黑暗中。
乾完正事,衛子英扛不住睡意,窩在她三爺的背簍裡,想睡覺了。
“英子,彆睡,快到家了,回家再睡。”潘玉華攏了攏身上的襖子,推了推衛子英。
冬天的夜,特彆冷。還好她們出來的時候,都多穿了兩件衣服,雖然依舊冷,但勉強還能頂得住。
“可是好困啊,想睡。”衛子英往潘玉華的身上靠了靠,打了個哈欠,覺得今晚好受罪啊。
壞蛋太討厭。
要不是他們搞事,她哪用得著大冬天的,還半夜在外麵啊。
“你彆睡,太冷了,睡著了不定會感冒。”潘玉華拉起衛子英泛涼的小手,放進自己的襖子裡,放好後,她的手也揣進了衛子英的襖子裡。
“嗯,我不睡。”衛子英甩了甩腦袋,努力睜開眼睛,道。
潘玉華嗯了一聲,小聲和衛子英說起了話,說的還就是劉晴和張國銳的事。
一說這些事,衛子英那半閉不閉的眼睛,頓時清明了許多,她來了勁,和潘玉華聊起了劉晴老師。
兩小姑娘是一起經過事的,說起來啥避諱都沒有,衛子英甚至還說,長大了,她想當劉晴老師那樣的人。
她其實也不清楚,劉晴老師那樣的人,到底是怎麼樣的人,但就覺得,老師很偉大,她好崇拜,好崇拜……
就想做老師那樣,能讓人打心底尊敬的人。
潘玉華聽到小姑娘這個理想,楞了一楞,突然道:“偉大的人有好多,警察叔叔偉大,那些在邊境保家衛國的叔叔們也偉大,醫生叔叔們也很偉大,英子,想做個偉大的人沒錯,但是,咱不一定走劉晴老師這條路。”
開什麼玩笑,劉晴老師乾的這行,就今兒晚上這一小會兒接觸,她就看出了其中的危險。
這可是要人命的一行。
太危險了,不行,拍飛……
“啊,那我要乾什麼?”衛子英懵懵的。
潘玉華:“你才六歲,想那些太遠了,先讀書吧,等讀好書,長大了,乾哪一行都成。”
衛子英想了想,點頭,很認真的道:“姐姐說著對,我太小了,目前隻能讀書,姐姐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讀書。”
說話最能打發時間,衛子英才和潘玉華沒聊多久,就被她三爺背著抵達了左河灣。
一回來,兩個小丫頭就迎來了家裡大人們的咆哮,兩人都差點吃了頓黃荊棍炒肉。
無他,全因回來太晚了。
半夜一點過,就算她們身邊跟了衛良海,久等不到孩子回來的大人,還是很擔心。這擔心到最後,自然就變成了憤怒。
覺得兩小丫頭不知輕重,在亂來。
而衛良海也無辜被牽聯,背上吃了衛良峰兩煙杆子。
衛良海比手畫腳,解釋不清楚。
衛子英和潘玉華又不敢亂說劉晴的事,最後推說,屠宰場遭賊了,他們在那看捉賊,所以才回來晚的。
也好在衛良海溝通不良,不然今兒肯定穿幫。
衛子英頭一回看到她奶這麼凶,小嘴一癟,要哭了。但小家夥知道,這會兒不能哭,一哭,不定就真要吃黃荊棍。
她使出她百試不爽的撒嬌大法,怯怯地喊了聲奶。
這聲奶拖得老長老長,懦懦的聲音,隻是不是心腸硬成石頭的,都要化掉。
周桂有點扛不住,但還是唬著臉,決定教訓一下小姑娘。
“哎呦,二嬸子,英子都知道錯了,你也彆氣,這不看抓賊才回來晚的嗎,再說了,有良海叔跟著的,能出啥事,你就是瞎操心了。”一旁,陪著周桂等人的錢二媳婦,也扛不住衛子英這種喊人法。
先一步心軟了,拉了拉唬著臉的周桂,想讓周桂收收脾氣。
“奶,奶,我知道錯了,下次我肯定不這麼晚回家。”衛子英見二表嬸在幫她說話,打蛇上棍,小心翼翼地抓住周桂的手搖啊搖。
“還有下次?”周桂眼睛一瞪。
衛子英小腦袋趕忙一搖:“沒有,沒有,沒有下次,以後肯定不會了。”
“你自己說的,要再有下次,我真打你了。”周桂嚇了一會兒小孩,道。
衛子英:“奶,打人會疼的。”
周桂:“不疼,你不長記性。”
衛子英小臉一板,認真道:“長記性了,長了……”
能不長記性嗎,奶都動起黃荊棍了,萬真挨打,疼的可是她自己。
錢二媳婦看了眼隻打雷不下雨的周桂,嗬嗬一笑,道:“成了,成了,都這麼晚了,趕緊睡覺吧,明兒孩子們還要上學呢。”
“等了大半夜,我困死了,我先回去睡覺了。”錢二媳婦打了個哈欠,不理這對祖孫,搖搖晃晃回了隔壁錢家。
周桂等錢二媳婦一走,放下手裡的黃荊棍,從溫水瓶裡倒了些開水,然後兌了少許涼水,讓衛子英燙燙腳和手。
這可是冬天,在外麵呆了這麼久,也不知道凍成了啥樣,不仔細點,明兒起來不定會感冒。
衛子英見她奶不生氣了,眼睛一彎,麻利地燙起了手腳。等衛子英收拾妥當,都快兩點了。
衛子英這會兒也困得很,一躺進被窩,沾上枕頭就睡了過去,在睡過去前,腦袋還迷迷糊糊想著,要不要給她外公送封信過去……
周桂不過倒個水的功夫,回來一瞧,就見調皮的小孫女已經打起了呼嚕,她木了木,好笑又好氣地搖了搖頭……
翌日。
已經養成了生物鐘的衛子英,剛剛過六點,就很自覺地醒了過來。
昨晚周桂擔心衛子英會感冒,但小丫頭身體很健康,那麼冷的天,在外麵呆了大半夜都沒事。她一起床,就自己疊被子穿衣服,背上小書包,準備去學校了。
一群小夥伴在竹林下彙合,準時去了學校。
鄉下小鎮,消息傳播速度那真是比什麼都快,左河灣的孩子才到學校,就聽到初中部的大哥哥大姐姐們在說什麼屠宰場遭賊了。
賊娃子有四個,半夜摸進屠宰場偷豬,結果剛摸進去,就被撞破了。還被屠宰場那幫殺豬的,扭送去了公安局。
據說撞破這幾個賊娃子的是兩個小女孩,但到底是哪兩個小女孩,就沒人知道了。反正,就是她們敲敲打打把人屠宰場的人給鬨醒的。
關於是誰撞破‘偷豬賊’的,這是一個迷,連屠宰場的大人們都不知道。
隻知道,將人喊醒的是兩道女童聲。倒是那敲的東西,被他們找到了,那是他們平時用來洗手的搪瓷盆子。
那敲盆子的小孩,力氣好像有點大,兩個盆子都被撞得凹了一大塊……
衛子英聽到大哥哥大姐姐們的議論聲,小眼睛熠熠生亮,唇邊的小梨渦都蕩出了愉悅。她歪頭,看了眼心情同樣很好的潘玉華,兩小姑娘會心一笑,歡快地奔向了教室。
壞人被抓,劉晴老師安全了,應該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回來繼續給她們上課了……
臘月中,在快放寒假前,請假了差不多一個月的劉晴,終於出現在了教室裡。
再回來的劉晴,消瘦了許多,眉間依舊還是攜著倦意,但展露在眾人麵前的她,一如既往的溫柔。衛子英從她走路的步伐上看出,劉老師的腿好了,走路變回了正常狀態。
衛子英不知道當初劉晴到底受的是什麼傷,但能看到老師安然無恙回歸,她打心裡高興。
這段時間,衛子英讀書不再局限於代數了。原本她是打算一樣一樣慢慢學,但自從弄出第一個無線電波接收器後,她就覺得,物理和化學她都得同時掌握,這樣,她才能用她已知的知識,貫通運用到實際生活中。
衛子英把簡易板的無線電波接收器送給劉晴後,就沒再動手親自做這東西了,而是去市裡廢品收購站,買彆人壞掉修不好的收音機改造。
為了能改造這東西,她像隻小老鼠一樣,還給自己買了一大套小工具。
如今這年頭,市麵上專業的工具還有些缺乏,比如像牙簽一樣細的小夾子,她就轉了好多地方都沒買到,最後,還是回村,找周大柱用木頭削的。
周大柱學了三年的木匠,現在基本功幾乎都已熟練,就是年紀太小,沒人請他打家具。
但周柄貴會來事兒,沒人請兒子去做活,他就讓自己兒子在家打點小東西賣,桌椅板凳什麼的,反正都能賣錢。
衛子英找到周大柱,把自己要的小夾子畫出來,讓他幫忙削一個。
結果周大柱一削,就給衛子英削了一套,大的小的,什麼樣的夾子都有,足夠衛子英禍禍好久了。
衛子英高興極了,一聲一聲師兄的叫,叫得周大柱臉都紅了。
這年頭,收音機是奢侈品,能買得起收機音的都是有錢人,而且這玩意也不容易壞,衛子英去了好幾趟廢品收購站,才買到兩個。
其中一個,衛子英沒大動,拆掉後修修補補,把這個收音機上的波導管弄下來,自己做了一個不咋樣的波導管換上去,就送給她爺爺了。
材料有限,波導管信號比較弱,所以,這個收機音能接收到的頻道沒幾個。
不過就是這樣,衛良峰也很高興。
因為他是村裡第一個有收音機的人了。
而第二個收音機,衛子英則留下來自己用了,前頭那個拆下來的波導管這會兒發揮了作用,她把兩個收音機的波導管弄了一弄,把第二個收音機改造成了可以接收到更多東西的,新的無線電波接收器。
換了個殼子的無線電波接收器,比以前用木板做的接收器高端了很多,收音機背後重新安裝上去的接收天線,穩定性特彆強,能接收到的訊號範圍也更廣了。
改造兩個收音機,衛子英的存錢袋縮水了,小丫頭愁得很,捏著縮水一大半的錢袋子,楞是唉聲歎氣了好多天。
難怪奶總說錢不經用,果然不經用……
不行,回頭得想辦法掙錢了,不然下次想乾點啥,都沒錢買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