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2 / 2)

兒媳婦不是和她姐夫去河頭縣走親戚了嗎,咋帶著這麼多受傷的人回來了?

還有,兒媳婦身上也有血,不,不會也受傷了吧?

“我沒事。”蘇若楠朝周桂笑了笑。

周桂點點頭,哦了一聲,同手同腳進了廚房。

而廚房裡,衛子英和兩個哥哥已經升起火在燒水了。

至於衛永華,彆提了……

一看到蘇若楠這麼慘的回來,眼睛裡就隻裝得下蘇若楠了。

媽是啥,閨女是啥,他完全不知道,一直媳婦媳婦的喊,蘇若楠忙著沒應他,他就像個尾巴似的,焦心地搓著手走,跟在蘇若楠身後……

簡直是沒眼看了。

“還好,沒傷到根基,就是太累了。”

竹椅旁,抓住沈東手腕的蘇步青,緩緩放下手:“軍子,把小東背去屋裡,讓他好好睡睡。睡醒了,調養上一兩周就成。哎,也不知道他多久沒合過眼了……”

以前那些年頭,練武的人多少會一點醫。蘇步青也不例外,他去打仗前,跟著他爺學過一點皮毛,雖然比不上那些正兒八經的中醫,但也能看病。

“嗯。”沈軍嗯了一聲,小心翼翼地把沈東抱了起來,進了衛誌勇兄弟睡的屋。

把沈東放到床上,沈軍輕手輕腳把他身上那不知道穿了多久的衣服給脫了,然後又去廚房,問周桂要了一盆水,端進屋裡,細心地給兒子擦拭起了身上汙跡。

沈東是蘇步青和沈軍的驕傲。

然而現在,沈軍卻不想要這驕傲。

雖然在送兒子去部隊時,沈軍心裡就已經有了準備,但真正看到兒子滿身是血從懸崖上掉下來時,他突然就有些後悔了。

他後悔把兒子培養的這麼優秀,如果他不那麼優秀,那他就不會用命去涉險,就不會受這麼重的傷。

這是一個父親的私心。

他知道他不應該這樣想,但背著兒子回來的路上,他卻控製不住,一直在這樣想。

從小到大,兒子就沒讓他操過心,可第一次為他操心,卻是差點要了他半條命。

差一點,差一點,他就永遠失去這個兒子了。

這一次,小東傷得有些嚴重,回頭一定得叫他媽和外婆,好好給他補補。

一定養得和以前一樣,壯壯的。

沈軍看著臉頰清瘦得都脫了形的兒子,眼睛泛起了紅。

他抹了一把眼睛,把被子輕輕拉起來,給沈東蓋上,然後端著臟水去了院子外。

院子裡,一群從山裡回來的警察,東倒西歪地坐在屋簷下休息,廚房裡,燒了一鍋水的衛子英,提了個木桶過來,讓她哥把水裝起來,提去給外麵的叔叔伯伯喝。

而周桂則翻箱倒櫃,把過年用麥子換的掛麵全拿出來,準備煮鍋麵給大夥填填肚子。

西南這邊不是北方,麵這種東西,一般人家都不會存太多,周桂把櫃子裡的麵都清光了,也隻有五把麵。

五把麵,哪夠外麵那麼多人吃啊。

周桂站地灶台前,尋思了一會兒,然後走出廚房,準備去找錢家借幾把麵過來。

剛踏出去,就見錢家堂屋裡的燈亮了起來,緊接著,錢家門就被人從裡麵拉開了。

錢二媳婦打著哈欠,披著件厚厚的衣服,跟個鬼一樣,晃晃悠悠從堂屋裡走了出來,許是半夜被鬨醒,出來後,她眼睛都還是半眯半閉著。

“二嬸,大半夜的你乾啥呢,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錢二媳婦走出屋,都沒看清楚這邊院子裡的情況,就朝開著燈的衛家喊了一聲。

聲音落下,冷風一吹,這媳婦的瞌睡終於被吹走了。

這一吹走,不得了,她整個人嚇得都跳了起來。

她嘴巴一張,就想尖叫。

沒辦法,隔壁屋簷下,黑漆漆地坐了一排人,大半夜的,誰看到都要尖叫。

倒臟水的沈軍,剛把水潑出去,就見她張了嘴。他動作比腦袋反應更快,利落地翻過兩家的院牆,一把捂住錢二媳婦的嘴。

“唔唔唔……”殺人哦,救命哦。

錢二媳婦被忽然衝過來的黑影,給嚇得臉都白了,偏這會兒嘴被捂住,想喊錢老二救人都不成。

踏出廚房借麵的周桂,瞅到錢二媳婦被捂了嘴,忙不迭道:“彆叫,彆叫,叫了就驚動人了。”

“你醒了正好,不用我叫你了,錢二媳婦,把你家過年兌的掛麵,借我一下。秀兒那裡好像也有幾把,你幫我拿過來一下,我家麵不夠吃。”

她剛才數了一下,二十好幾個大男人,自家那幾把麵肯定不夠,不但麵不夠,恐怕等會還得分兩鍋下,才夠吃。

周桂適時出聲,以為自己又遇上啥事的錢二媳婦,頓時從恐懼回過神。

她又唔了兩聲,然後抬起胳膊,掰開沈軍那差點把她捂斷氣的手,木木問:“二,二嬸子,啥情況?”

問情況的時候,她眼睛還往屋簷下坐的那些人瞄了瞄。

周桂:“這是咱們鎮上的公安,辦案路過我們這兒,累著了,在咱們屋前歇一下,你快點把麵拿過來,然後幫我搭把手,公安同誌們又累又餓,咱們彆的幫不上,煮碗麵讓公安同誌填下肚子還是成的。”

周桂一說公安,錢二媳婦也注意到了這群人身上穿的衣服。

這一注意,不但衣服看清楚了,她還在裡麵看到了幾個熟人。

她兩三年前可是進過公安局,被警察同誌表揚過的人,很不巧,坐在靠錢家院子這邊的人,就是曾經表揚過她,還給她弄了一身綠皮衣服的警察同誌。

一看到這個人,錢二媳婦頓時就信了周桂的話,她一個激動,猛地拍了拍腿:“哎呦,我的個乖乖哦,公安同誌,你們這是咋了,怎麼這麼慘?”

“莽子,你問什麼問呢,警察同誌辦案,哪是我們能問的,趕緊拿麵過來幫忙。”周桂聽到錢二媳婦亂問,心眼一轉,立即出聲打斷她。

看兒媳婦那樣子,今晚這事怕是不能讓人知道,既然是秘密,那就更不能讓錢二媳婦繼續問下去。

這萬一問出點啥大機密,以錢二媳婦那張嘴,怕不得傳得整個甘華鎮都知道。

錢二媳婦一聽,拍了下嘴巴,趕忙道:“對,對,不能問,不能問。”

她嘴上說著不能問,腳已踏回屋子,拿麵去了。

扒在廚房門裡的衛子英,看著錢二媳婦那比唱戲還生動的表情,怎個都懵得不成。

果然啊,能哄住二表嬸的隻有她奶。

這邊廚房煮著麵,堂屋裡,換了身乾淨衣服的蘇若楠,已經和劉晴兩個,開始為另外三個受傷的軍人,處理起了傷口。

條件有限,她們隻能簡單用酒給受傷的人消消毒,其他的傷,得去了醫院才能處理。

蘇若楠忙著處理戰士們的傷,一旁,被帶回來的女人則一直守在她兒子身邊。

她兒子受傷也很嚴重,額頭上的血跡都凝成了血塊,人雖還清醒著,但臉色卻特彆蒼白。

說起來,屋裡受傷的這些同誌,全是因為越國那群間諜狗急跳牆,想炸掉沈東他們藏身的那處懸崖而造成的。

說起來,沈東他們這一隊人,真真是命大。

要不是蘇若楠和沈軍救援及時,這一隊人不定會把命留在山裡。

沈軍出現在西口市,讓敵方的人失去了耐性。

越國間諜將沈東一隊人圍困七門崖這麼久,卻一直沒有下殺手,真正目的,就是因為沈東他們護送的這對母子手上,捏著一份華國部隊新型武器的製造圖。

越國人想從這對母子手裡,拿到新型武器的圖紙,所以一直在猶豫著,是直接殺掉這對母子,還是生擒他們。

可這份猶豫,在沈軍來了西南後消失了。

越國人準備將人殺掉。

這對母子手上的圖紙重要,但他們潛伏在華國部隊的人也重要。他們不清楚,這對母子有沒有消息透露給沈東他們,但為防萬一,還是決定將人逼出懸崖上的山洞,然後全部處理掉。

而能將人逼出來的辦法,就是炸山。

蘇若楠和沈軍、劉晴等人借定位器追蹤到七門崖,間諜炸山的炸/藥就已到位了。

間諜看沈軍竟然找到了七門崖,果斷引爆了炸藥。用山洞為掩體的士兵,全被炸了出來……

後麵又是一番激烈交火,圍賭沈東這隊人的間諜,最後全軍覆沒。

而他們這邊也犧牲了好些人,且,幾乎都是那隊拚死護送人的士兵。

隻因為,他們缺彈少糧太久。

他們可是從西南邊境,一直就被人追殺,殺到了西口市這邊的。這一隊人離開邊境時,本來有三十幾個人,但在被困進良山時,就隻剩下了十三個。

其他的人,全犧牲在了路上。

剩下的十三個人被困太久,體能已經到了極限,後來又被間諜炸山震了一下,出來後,更是後繼無力,多重原因加持下,最後犧牲得隻剩下了四個,這其中還得加上沈東。

“這位同誌,我幫這位小同誌處理一下傷口吧。”蘇若楠給三位受傷的人消完毒,轉身往坐在凳子上的那個少年走去。

那女人見蘇若楠過來,手一伸,擋住蘇若楠,用蹩腳的西口市話道:“我來就好。”

蘇若楠看了眼這個女人,輕柔一笑,沒說什麼,直接把手上的消毒酒精,交給了女人。

女人拿過酒精,伏下身,先給她兒子洗了一下臉,然後才開始處理起了傷口。

在她處理傷口時,劉晴起身,把堂屋門關上,然後轉身直接道:“同誌,我們已經安全了,我能將消息直接傳送出去,你看,可以把你知道的事,告訴我們了嗎?”

女人搖頭拒絕:“不行,我必須見到盤州50783部隊,一個叫莫誌安的首長,我才能說。”

“但是從我們這兒去盤州,至少得開一天的車,這路上萬一再出情況……”劉晴蹙眉。

為了這個消息,犧牲的人已經夠多了,不能再犧牲了。

女人:“那是你們的事。”

說著,女人垂頭,低聲道:“我男人就是說出這個消息後,被所謂的自己人殺掉的,我大兒子也是因為告訴上頭的人,說攔截住一張圖紙,然後沒多久,就出事的。”

“抱歉,你們雖然救了我和阿力,但我還是不能信你們。我大兒子死前說了,誰問都不能說,隻要不說,我和阿力就不會死。等見到了莫誌安首長,該說的,我自然會說。”

一旁,還想說什麼的劉晴,在聽了女人這短短兩句話後,突然間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難怪邊境那邊,會費這麼大的力氣,把這對母子送回來,原來,是她家已經有兩個人,為了這消息犧牲了。

“劉老師,先安排人把這幾位同誌送醫院吧,至於這女同誌……明日一早,我與沈軍哥親自護送她去盤州。”蘇若楠聽完這女人的話,垂眉想了想,道。

“我,我和你一起去。”一旁,一直圍著媳婦轉的衛永華,突然出聲。

蘇若楠側頭看向他:“你就彆去了,在家看好孩子,彆等我回來了,幾個孩子已經野得沒邊了。”

衛永華搖頭:“不成,我要和你一起去。”

蘇若楠:“……??”

老實人開始犟起來了?

“要去哪,來來來,先吃碗麵,墊下肚子,等會再說事。”

周桂端著一盆麵,從廚房裡過來,一進堂屋,就聽到了衛永華的話。

蘇若楠看她進來,歇了聲,然後一笑,去廚房碗櫃取了一疊碗和筷子過來,給劉晴還有張國銳和那對母子,各裝了一碗麵:“餓了一天多,先吃點東西,吃完飯再說。”

劉晴和張國銳也沒和她客氣,端起碗,站著就開始吃了起來,而外麵院子裡,眾警察也動起了筷子。

這趟進山,是真的要人命。

他們進去的匆忙,沒有任何準備,這幾天全是山裡有什麼,他們就吃什麼,反正餓不死就成。回來的時候,因著趕路,更是沒有任何停歇。山路難走,他們又帶了幾個傷患,從人煙罕見的七門崖到左河灣,一行人足足走了一天多。

堂屋裡,女人輕柔地為她兒子處理好傷口,從桌上端了碗麵到手裡,然後小心地喂她兒子吃。

他兒子的手受傷了,是被山上震落的滾石砸傷的,兩隻手背皮肉都翻了起來,沒辦法端碗。

“媽,我自己吃。”椅子上的少年,伸手想自己拿筷子,女人卻躲了躲,避開了他的手。

“我喂你,等手好了,再自己吃吧。”女人說著,挑起一撮麵,慢慢地喂起了兒子。

而一旁,端麵進了堂屋的周桂,放下麵後,眼睛就盯在了受傷的少年身上。

先前這少年臉上沾了血,頭發又亂哄哄,她沒把他看得清楚,但現在他臉洗乾淨,頭發也攏過一下,這一收掇,五官就全部露了出來。

少年雖然病歪歪的坐著,但長相卻是那很精神的長相,濃眉大眼,五官天生帶著種深邃感。

周桂也不知道在這個少年身上看到了啥,一雙眼睛一動不動,直勾勾地定在人家少年身上。

她這種看人法,換誰,誰都會不舒服。

少年吞下嘴裡的麵,蹙著眉,疑惑地看向周桂。

周桂這會兒則盯著人家的臉,陷入了某種恍惚中。

“娘,你在看啥呢?”蘇若楠見盯著人看,還走了神的周桂,出聲問。

周桂心思回攏,啊一聲,道:“沒,沒,就是想起了個人。”

周桂說著,眼睛又往這個少年身上瞅了瞅,瞅完後,她神情恍恍惚惚,往廚房裡走了去。

“老婆子,你咋了?”衛良峰見周桂有些不大對勁,拄著拐杖跟去了廚房。

周桂埋著頭,老眼半蹙著,尋思著問:“老頭子,你還記得付元化長什麼樣嗎?”

“誰?”衛良峰一楞。

付元化,這是啊?

周桂側頭,睨著衛良峰:“我前頭那個姐夫啊,就是得罪渾山棒老二,被害的那個。”

周桂嘴裡的付元化,就是她四姐嫁的第一個男的。

付元化當年得罪了棒老二,被害了,她四姐才滿兩歲的女兒,也被棒老二抱走了。

衛良峰:“我咋知道他長什麼樣,你嫁給我的時候,四姐家那報應都三歲了。”

衛良峰嘴說的報應,就是周桂四姐那娶了媳婦就忘了娘的兒子。

周桂:“你們不都是良山的嗎,怎麼就沒印象了,付元化死的時候,你應該也十好幾歲了吧,怎就不記得了?”

“你也說了,我才十幾歲,哪會認識他啊。你到底咋了,怎突然提起個死了四十來年的人了?”衛良峰好奇。

好端端的,忽然提付元化乾啥。

付元化嘛,他知道是知道,但他死得太早了,他沒啥印象。

周桂看了眼堂屋,壓低聲音,道:“屋裡那醒著的小夥子,我瞅著,長得和付元化有幾分像……”

說到這兒,周桂便又眯起了眼睛,努力回想著付化元沒死前的樣子。

衛良峰還等著她的下文呢,結果她說了一半就歇了聲,他推了推她,問:“然後呢?”

“然後,什麼然後……”周桂回神。

衛良峰:“你不說長得像嘛,那然後呢?”

周桂:“哪有什麼然後,就是覺得很像,剛才我晃眼一下,還以為是付元化回來了。”

周桂有兩任姐夫,但留給她印象最深的,卻是她第一任姐夫。

當初戰亂,他們三兄妹逃難到甘華鎮,這甘華鎮雖然也不太平,山上住著一窩土匪,但卻比外麵要安定很多,至少日本鬼子沒打到這山溝溝裡來。

她四姐說,不走了,就在甘華鎮安家。

於是,便挑了付元化做丈夫。

她四姐年輕那會兒,很出挑的,還上過女子學校。他們老家沒被日本鬼子侵占以前,周家也是有些家本的,那時,甚至還有大戶人家想納她四姐做姨太太,不過四姐不乾,說要做,就要做正頭娘子。

付元化雖是山溝溝的人,但也很會來事,在鎮上給一家地主當跑腿。

她四姐嫁給付元化後,付元化收留過她和大哥一段時間,這期間,付元化還給她大哥找了份活,做生計。

而她,更是在付元化家住了兩年。

雖然付元化人都死了四十年了,但到現在,周桂依舊還記得付元化的模樣。而剛才她看到的那個少年,五官就像極了她那個早死的前姐夫。

不但五官像,連神韻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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