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台上教桌前,吳慧正在那問蘇若楠和潘宏軍,這幾個孩子是讀走讀還是住校。
一中有很多孩子都是鄉鎮考上來的,學校裡有百分之六十的學生都是住校,連一些城裡的孩子,也會因學校離家太遠選擇住校。
吳慧知道進教室的五個孩子,除了衛誌剛是在西山職工小學讀的書,另幾個都是甘華鎮來的,所以她得問一問,要是另四個要讀住校,那她就得給兩個小朋友安排鋪位。
聽到學生的報告聲,吳慧抬頭,看了眼幾個孩子,道:“兩個小妹妹沒有走錯教室,以後你們就是同學,張大海,小妹妹是跳級上來的,年級小,你們得照顧一下她們。”
“啊……”打報告的張大海,眯眯眼咻地一下瞪直了。
沒錯,就是瞪直。
彆人瞪眼睛,那眼睛肯定是瞪大瞪圓,他因為是單眼皮,眼眶小還狹長,這一瞪眼,眼睛沒變大,倒是把眼梢莫名的給拉長了。
叫張大海的男生震驚了,腦袋一轉,不可思議地看著衛子英和潘玉華。
另外五個沒敢吱聲的同學,也被吳慧的話給驚到了,神情同步,目瞪口呆地盯著兩小朋友。
跳級……
哇,好厲害啊!
她們看上去好小,是從幾年級跳上來的?
嘶……自己像她們這麼高的時候,似乎還在上小學一年級吧。這兩個小妹妹莫不是直接越過小學,跳進初中的?
幾個同學腦袋好像被砸了似的,懵得很。
蘇若楠和潘宏軍交完學費,本來想和衛家三兄弟說說,讓他們在學校多看著點兩個小閨女,可見陸續有家長帶孩子進教室,想想又歇了叮囑的心,等中午他們放學回家了,再給他們說說。
兩個大人交完學費就走了。
吳慧則繼續收學費,衛家四個孩子加潘玉華,自成一界說起了悄悄話。
他們倒是沒覺得有啥,但衛子英和潘玉華的臉,實在是太嫩了,每個走進教室的家長和學生,都會下意識往她們身上看上一眼,不過大家這會兒都還不熟,也隻是好奇地看看,沒咋多問。
十點過,初一一班五十二個學生全部到齊,吳慧看著講桌下已經說上話的學生,從粉筆盒裡拿出一支粉筆,在黑板上,遊龍走鳳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同學們,歡迎大家來到南山一中,我是你們未來三年的語文老師兼班主任吳慧,你們可以稱我吳老師……”
吳慧聲音清亮,做了一個簡短的自我介紹,然後放下粉筆,兩隻胳膊撐到講桌上,“同學們都是從各個小學學校升上來的,大家可能相互都不認識,那現在,大家就來做個自我介紹吧,從第一排的第一位同學開始……”
說著,吳慧腳一挪,把講台讓給了學生。
坐在第一排第一位的是個女同學,這女同學可能有些怕生,被老師點名,她怯怯地看了眼老師,最後硬著頭皮走到了講台上,局促地小聲說了一下自己的名字。
女同學叫謝敏,和衛誌剛一樣,是從西山職工小學那邊升過來的。
她自我介紹完後,就紅著臉下了台子,然後接下來就是她的同桌,她同桌依舊是個女孩子,那靦腆程度比謝敏還嚴重。衛子英坐在第二排,都沒聽清楚這個女同學叫啥。隻看到她嘴巴挪了幾下,就跟講台上有老虎似的,倉皇跑下來,然後坐到了自己的課桌上。
再然後便是她們旁桌的男同學了,這男同學情況就好很多了,雖然也不大放得開,但介紹自己的聲音,至少能讓所有同學都聽到。
男同學叫嚴家強,是幾公裡外的和平小學升上來的。
這個男同學,衛子英和潘玉華都認識。因為,他家也在和平街,他爸爸媽媽在和平街開了家早餐店,偶爾潘玉華和衛子英,還會去他家吃包子。
有了這個男同學開場,後麵的情況就好多了,沒多大一會兒,就輪到衛子英了。
衛子英雖然隻有七歲半,但她一向不怯生,到她的時候,她大大方方站起來,然後往講台上走了去。
不過她個子太矮了,坐遠一點的同學隻看到有個肩膀和腦袋,一衝一衝地走過課桌,然後,就看到她站到了講台上。
班裡,除了一開始的那六個同學,其實他同學都特彆好奇衛子英和潘玉華來著。
因為她們太矮了。有同學都暗戳戳給她們取小矮子的外號了。
教師的講桌有些高,衛子英上去後,墊起腳,努力讓班上的同學都看到自己的臉,然後甜甜一笑,脆生生的介紹自己:“大哥哥,大姐姐們好,我叫衛子英,今年七歲半,從甘華鎮小學畢業上來的。”
一聲大哥哥大姐姐,讓下麵的同學震驚了。
好一會兒都沒反應得過來。
不過衛子英才不管他們啥反應呢,她隨大眾,也沒過多介紹自己,隻介紹姓名、年紀與學校就下講台了。
“啥……七歲半?”
“七歲半的小屁孩怎麼來初中了?”
“會不會是走錯學校了?”
“應該沒吧,沒看吳老師啥都沒說嗎?”
“可她隻有七歲半啊,我八歲半才上的小學,她咋七歲半就上初中了。難道兩歲半就一年級了?”
“知道啥叫天才不,告訴你們,這就是天才,她和另一個是跳級上來的,你們沒來的時候,老師給我們說過。”張大海聽到同桌和前後桌同學的嘀咕聲,一副我知道,快問我的小模樣,道。
“啥,跳級?”
“跳級也不對啊,七歲半,跳也是跳小學,怎麼就跳到初中來了?”
教室裡,隨著衛子英的自我介紹落下,本來不熟的一群同學,頓時跟群小蜜蜂一樣,嗡嗡小聲說起了話。
吳慧沒去製止學生們,笑眯眯地看著他們議論。
剛才那在心裡麵給衛子英取小矮子外號的同學,這會兒也不說她矮了,七歲半的小屁孩,還能指望她長得和他們一樣高啊。
現在大家夥就想知道,她是怎麼跳過小學五個年級,跑進初中的。
七歲半,按正常情況來算,她今年才應該上小學,可現在……她卻坐在了初中的教室裡。
接下來換潘玉華自我介紹了,潘玉華就和衛子英一樣,也隻簡短地說了說名字和年紀。
然後……大夥又開始嘀咕了。
兩個甘華鎮的跳級生,一個七歲半,一個八歲半……
嘶,甘華鎮出來的有那麼牛嗎?
一班同學全都不淡定了。再後麵,就是衛家三兄弟了,衛家三兄沒介紹年紀,隻說,他們都是衛子英的哥哥。
眾同學:“……??”
一個班四兄妹……這姓衛的是不是太能讀書了點。
一節課,就在大家的自我介紹中度過了,下課鈴聲響起,吳慧走到講桌前,讓讀住校的同學趁著下課時間,和她一起去宿舍那邊看一下,然後告訴大家,下節課主要是發書,便帶著住校生離開了。
他們一離開,班裡二十個走讀的,頓時一窩蜂,擠到了衛家兄妹和潘玉華身邊,開始問了起來。
有的問她們平時吃的啥,咋就這麼聰明。有的問,他們是從幾年級跳上來的……
反正問題特彆多,還有那手欠的,見衛子英和潘玉華在回答彆人問題,不理自己,伸手就想扯兩小姑娘的頭發。
衛誌勇和衛誌輝這當哥的,終於派上了用場,一見有人伸手,兩兄弟就眼疾手快,將想搗亂的手薅走。
開學第一個課間休息,初中新生部跳上來兩個小姑娘的事,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傳遍整個校區。
高年級的還趁著課間時間,跑到初一一班教室門口,像看猴子似的,看了一場稀奇。
他們就想知道,這牛氣哄哄,跳級上來的人到底長啥樣。
等看完後,大夥反應和初一一班的新生,幾乎如出一轍,懵得找不到北了。
沒辦法,跳級的人太小了……
課間休息,隻有十分鐘,很快上課鈴就響了起來。
第二節課,是發書。
說是第二節課,其實這節課,已經是上午最後一節課了,隻是因著是第一天,前麵耽擱了不少時間在報名上罷了。
初中課程比小學多,今年西口市初中被教育局擬定成了英語教育實驗學校,初一就有了英語,除此之外,還有語文代數,政治、曆史,動物學、植物學與地理。
這是衛子英他們這一屆所有的書。
發完書,吳慧沒多留學生,早早就放了學,她讓住校生去宿舍鋪床,然後讓走讀的學生下午早些來,因為下午要開一個班會和校會。
南山一中離和街近,放學幾分鐘衛子英就到家了,一回到家,就見衛誌飛回來了。
去了一趟警察局,衛誌飛也就臉色憔悴了一些,精神看上去,倒是沒受多大影響,反而比起前些天衛子英見到他時,要鮮活一些。
他坐在屋簷下的石梯那兒,眼睛望著院子外,也不知道在想啥。家裡幾個女人都不在,衛永華也去了家具廠,隻有衛良峰兄弟和蘇步青在家。
“誌飛哥,你回來了。”衛子英踏進院子,眼睛一亮,就往衛誌飛奔了過去。
衛誌飛回神,看著跑來的小堂妹,他眉頭輕輕一展,溫笑道:“英子回來了,今天在學校怎麼樣?”
“學校老師很好,同學也很好,沒人欺負我,誌飛哥,你怎麼樣……”衛子英坐到衛誌飛身邊,抬起小臉,有點擔心地望著衛誌飛。
她誌飛哥這次可受委屈了,竇娥都沒他冤,好好的,竟莫名其妙被當殺人犯給捉了……
“就這樣唄,還能咋樣。”衛誌飛摸了摸衛子英的頭。
衛子英:“誌飛哥,你被冤枉這事,你要咋辦啊,咱受了那麼大委屈,這次可不能輕易放過那些討人厭的。”
衛誌飛:“我奶和我媽去齒輪廠了,我後天也要回廠裡,付廠長昨天晚上在警察局給我說,等我回去上班後,就把我從民兵營調出來,去車間跟老師學做焊工。”
焊工算是技術工,也是廠裡工資較高的工種。
隻要學得好,等出了師,拿到的工資就會比普通職工高上將近一半。衛誌飛心裡其實明白,這付廠長在變相地補償他。
衛子英一楞:“啥,還回去啊?”
齒輪廠的人這麼不好相處,還回去做啥?要她說,回去那尷尬的地方,還不如另外換一份工作。
一旁,抽著煙的衛良峰,插話道:“為啥不回去,誌飛這工作可是鐵飯碗,哪能說不做就不做啊。”
如今這年頭,不是所有人都有蘇若楠和衛永凱這種魄力,果斷放棄廠裡的鐵飯碗,開廠的開廠,南下的南下。
衛良峰就覺得,衛誌飛這份工作很穩定,換了工種以後工資會更高,雖然回去是有點尷尬,但做錯事的又不是他,乾嘛不回去。
衛良峰一轉眼,瞅著他大哥衛良忠:“大哥,咱誌飛這場委屈可不能白受,怎麼著也得向齒輪廠和機械廠討個說法。”
那付廠長給出的補償雖然不錯,但事情得掰清楚,不能讓誌飛這麼不明不白地回去上班。
一旁,正在摘豇豆的衛永治,聽到衛良峰的話,疑惑道:“我媽和二嬸還有大紅不是去廠裡了嗎?”
媽和大紅去了廠裡,肯定會給誌飛討回公道的。
衛良忠把卷好的葉子煙,慢吞吞塞進煙鬥裡,道:“你媽和你媳婦,最多不過是鬨上兩場,撕一頓說閒話的人。誌飛被警察帶走,無緣無故坐了一天班房,哪是不痛不癢鬨兩場就成的。”
說到底,這事是齒輪廠領導不作為弄出來的。
按二兒媳婦的說法,誌飛被冤枉了差不多快兩個月了,上頭領導不可能一點風聲都沒聽到,偏卻裝聾作啞,直到二弟親家的好友插手了,才急急忙忙把事給處理了。
大孫子不能白受罪,先讓大紅她們去鬨,鬨得那邊繃不住臉了,他再出麵,不定會有意想不到的結果。
衛良忠點了根火柴,把煙點上:“誌飛,後天你回去,爺和你二爺陪你走一趟,對了,老二,隔壁那兩個小夥子是誰啊,我看他們在永華這院子裡進進出出的,好像很熟,後天能讓他們跟咱一起去趟齒輪廠嗎?”
得去多點人,不然齒輪廠那邊,還真以為他老衛家好欺負了。
衛良峰:“不知道啊,我也沒見過。”
蘇步青:“衛大哥是說誌標和平安啊,他們是我兩個後輩,今年調到西口市來工作了,看我住在永華家,便把房子租到了隔壁,好有個照應。”
衛良忠聞言,道:“老親家,你能不能跟這兩個小夥子說一下,請他們和咱們一起去一趟齒輪廠?”
蘇步青:“沒問題,到時候我和大友也去瞅瞅。”
衛良忠聽蘇步青竟然要喊上馬大友,頓時高興了,感激道:“老親家啊,這事可讓你看笑話了,誌飛惹上的這事,要是沒有您老人家的朋友出麵,還不定會怎麼樣呢。”
蘇步青:“都是一家人,不客氣,不客氣。”
衛子英聽到大人們說話,小嘴翕了翕,到底沒再說啥。
要她說,誌飛哥還回那齒輪廠做啥呢,回去了,天天對著那些人的臉,不定還更不好過。
其實衛誌飛也不想回去,但耐不住他爸、他爺全都不讚同他換工作。而且,現在工作不好找,不然城裡也不會有那麼多地痞混子了。
幾個大人說完衛誌飛的事,便聊起這樁讓衛誌飛受了場無妄之災的殺人案。
這樁案子,凶手殘忍得讓人心底打突。
那死了的姑娘才十二歲,據說也是剛小學畢業,她失蹤前明明是在自己家午睡來著,不想人就這麼沒了,屍體還是在北山發現的。
北山和機械廠,一個在北,一個在西,坐公交車都得坐上四十來分鐘,大夥都弄不明白那凶手,是怎麼把人弄到北山去的。
在小姑娘失蹤第二天,她父母就報了警,警察也去機械廠調查過,結果調查了一圈,卻啥也沒查出來,問遍了家屬樓的人,都沒人看到那小姑娘出門。
屍體發現後,警察又著重調查了一下機械廠,依舊還是沒有線索。
不過機械廠那邊沒線索,北山那邊,警察們卻調查到,在七八天前的傍晚,有個短頭發,穿紅裙子的陌生女人,背著個大麻袋上過山……
紅裙子女人上山的時候,雖然和小姑娘的失蹤時間對得上,但性彆卻對不上。
小姑娘死前遭過欺負,作案的人是個男的,而且還是個成年男性,不是女性。
紅裙女子在那個時間點上山,確實有些不對勁,警察們這會兒還在查,這個上山的紅裙女人到底是誰。
他們懷疑,女人上山是幫凶手拋屍的,因為,廢棄礦洞那裡不是第一作案現場。
警察們暫時還沒懷疑目標,衛誌飛身上嫌棄洗清後,他們憑辦案直覺,把目光放在了西山工業區這邊。因為受害者是在家裡失蹤的,警察們分析,凶手可能是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