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於琰真人在房內打坐,觀中無事時小道士們是不敢打擾他的。河蚌卻不管那麼多,她一腳踹開房門。而於琰真人比容塵子更保守古板,哪裡見過這般不知廉恥的裝束,差點就吐了血。河蚌卻不管這些,她瞪著大大圓圓的眼睛,十分生氣:“老頭,你為什麼苛扣本座吃的呀?”
於琰真人氣得手腳直抖:“你你你……難道你竟不知爐鼎不許隨意走動的規矩麼?!”
河蚌莫名其妙:“不知道呀,為什麼不許走動?”她在屋子裡上竄下跳,將書架、書案俱都踩了一遍,“為什麼不許走動?!”
清韻急忙進去想先哄她出去,她哪裡肯聽,給什麼吃的也不走。於琰真人怒而拍桌:“胡鬨,這成何體統!清韻,立馬將她趕出清虛觀,不得再踏進山門半步。日後汝師問起,讓他前往洞天府責吾!!”
清韻也是暗暗叫苦,隻得低聲勸這位形同師公的長輩:“真人,她其實平日裡不這樣,且呆在家師院子裡也甚少出來。這次隻是餓了,您看不如還給她單獨做點吃的……”
話未落,河蚌已經囔開了:“你這個老頭好不曉事,我出門難道還要經你同意麼?我又不是你養的!!我就要出門,就要到處走!你算個球,好好的自己洞府不住,跑來這裡撒野,還真把自己當盤菜啦?!格老子的,再敢拍桌子,剁了你的手!”
於琰真人氣得胡子都翹了起來,清韻急急拉住河蚌:“師娘,少說兩句師娘,先回房裡好麼。我保證,一會就給做吃的,不不,馬上就做。您先回去吧。”
河蚌橫眉怒目:“不回!就不回!!”
於琰真人恨不得打她一頓,又覺得有**份,當下手腳顫抖:“拖下山去,拖下山去!!”
諸小道士也俱是如喪考妣——師父很疼她的,誰敢當真拖下山去啊?但是於琰真人的話又不能不聽……
見小道士們猶豫不決,於琰真人怒火更盛,欲自己動手,那河蚌又衣著清涼。他掏出一紙黃符,欲先將這河蚌打回原形。一見他動手,河蚌可就不客氣了!
一時之間房裡狂風四起,諸小道士在外麵隻看見石砌的宮觀跟個噴泉似的拚命往外噴水,水柱高有丈餘。香客以為神跡,頓時圍觀不去。
諸小道士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約摸盞茶功夫,河蚌從屋子裡跑出來,哇哇大哭著跑進了容塵子的臥房。玉骨趕緊跟過去伺候,卻見她正在把自己喜歡的衣服、玩具、首飾全部打包。
玉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隻道她被於琰真人欺負了,隻得同她一起收拾東西。
諸小道士也急急地去尋於琰真人準備再為師娘求情。但一推開門,他們就驚呆了,隻見於琰真人猶如落湯之雞,他束發的玉簪被抓掉了,頭發被狂風刮成了爆炸式,山羊胡被揪得零零落落,臉上還有一道抓痕。
整齊的道袍被扯成了一身碎布條,腮幫子還被打腫了,說話的時候舌頭都挪不轉。那慘樣,像是被七七四十九個大漢蹂躪了七七四十九次……
諸道士見狀就要吐血——師娘,你……
於琰真人這副模樣,諸小道士想走又不敢走,進去又不好進去,正自叫苦連天,那頭河蚌已經收拾好東西,帶著玉骨下山了,好看的:。
玉骨還在安慰她:“於琰真人畢竟是道士嘛,主人打不過也正常。隻不過以後清虛觀住不得了,我們又到哪裡去呢?”
河蚌淚珠兒還沒乾呢,已經在想彆的事:“玉骨,爐鼎是什麼?為什麼老頭說不準到處走呢?”
玉骨還是有些羞澀:“爐鼎啊,就是道家方士為了調和陰陽,買了些女子放在密室裡,需要的時候雙修一下……增進功力。”
河蚌還是不大理解:“那為什麼不許到處走呢?”
玉骨換了副身體,氣力也非普通女子可比,下山的路走得也不吃力,還能一邊扶著河蚌:“呃……因為爐鼎是見不得人的東西,主人不想讓人知道,就不放出來走動的。”
河蚌似乎有些失望,許久才回答:“哦。”
國醮的宮廟,河蚌是不知道地方的,但玉骨畢竟在世間生活了十多年,不知道路至少她知道問。兩人就這麼一路問一路走,刨去中途河蚌停下來吃吃喝喝的時間、加上玉骨問明方向河蚌水遁的時間,一共走了六天。
六天之後,玉骨再問路,發現河蚌遁過頭了,二人又往回走了三天。= =
九天之後,目的地。周圍人山人海,有披甲帶刀的侍衛,有受邀前來參加國醮的高士,也有前來湊熱鬨的百姓。
河蚌在附近轉了轉,破天荒沒有找吃的。天氣炎熱,玉骨給她撐了傘,還買了冰水。因為聖駕親臨,宮廟守衛森嚴,即使前來觀禮的人群,也隻能遠遠觀望。
河蚌帶著玉骨一擠過去,悄無聲息就吸引了許多目光,自然也有許多登徒子想上來揩點油。對於流氓這東西,玉骨還是懂的:“主……”考慮主人這個稱呼於人前有點奇怪,她果斷改口,“小姐,小心彆讓他們蹭到!”
河蚌還大大咧咧:“為啥?”
正說話間,就有人往她胳膊上使勁蹭了一把,河蚌沒被人揩過油,正疑惑不解,突然又一隻手伸過來準備摸她!她公然開了水紋護體,旁邊玉骨這才來得及解釋:“就是男人看見漂亮女人……”
河蚌一聽,索性撤了水紋,一路擠過去。玉骨拉她不住,不多時二人也擠到了前麵。兩個人俱都香汗淋漓,河蚌喝了一口冰水,一抬頭就見容塵子頭戴九玉雲冠,身著魚鬣仙衣,腰係飄風寶帶,足登步雲仙鞋,氣勢凜然,令人不敢直視。
可河蚌卻敢直視!!
她歡呼一聲,張著雙臂就往前撲:“知觀!!”
那時候正值上表時節,容塵子持圭掐訣準備開壇,突然轉頭往人群這邊望來。莊少衾和葉甜也知道不好,雖然當時人群濟濟,但河蚌一身嫩黃色太過打眼,三人幾乎一眼瞧見。
葉甜自然吃驚不小:“這……走時還乖乖呆在觀裡的,如何跑這來了?”
河蚌拚命往前麵擠,她沒有殼的時候十分滑溜,不多時已經擠出人群。人群裡一陣騷動,自然就有官兵上前阻攔。但見她生得美貌異常,倒也沒動粗,隻是吼了句:“退後,不得喧嘩!”
河蚌一見到容塵子,頓時就委屈得不得了:“知觀!嗚嗚嗚,老頭不給吃的,還罵人家……嗚嗚嗚嗚……”
天氣炎熱,她本就擠得一身是汗,這會兒一哭起來著實可憐。容塵子頓時心思全亂,連禦椅上的皇帝都察覺到什麼:“發生何事?”
他身邊莊少衾趕忙答話:“無事,有民女喧嘩生事,貧道前往查看。”
他快步走下禦階,不停示意容塵子開壇,好看的:。
容塵子望向人群裡的河蚌,她還哭鬨不休,周圍兵士正持刀驅趕。容塵子生怕那利器傷了她,幸好莊少衾已經快步趕到。容塵子斂神開壇,大河蚌見他不過來抱自己,頓時哭得更傷心了。
帝王在側,莊少衾也不敢她多說,隻低聲叮囑玉骨:“城南有座通源客館,先帶她過去,報我名號,會有人妥善安置你們,餘事晚間過來細談。”
“知觀!”河蚌嗚咽著喊,壇上容塵子隻是參拜五方,頭也未回,仿佛同她並不相識。
玉骨扯著河蚌的袖角,低聲哄:“小姐,我們先走吧。天氣熱,這裡人太多。”
河蚌大大的眼睛裡盛滿水光,莊少衾吩咐左右兵士:“聖壇麵前不可無禮,送出去便可。”
兵士恭身行禮,倒也沒有推搡,一路將她們帶出了人群。容塵子繼續法事,隻在莊少衾回返的時候望了他一眼,莊少衾略略點了點頭,示意放心。
可實際上容塵子一個下午也沒能放心,他強撐到傍晚法事結束,結果聖上又要與他討論道法。他心亂如麻,哪有什麼心思論道?
莊少衾自然也看出來了,但這時候他顧慮的又不一樣。趁著寬衣的時間,他得以接近容塵子:“師兄,這時候您不能去,我也去不了。隻能晚間讓師妹去一趟。不論發生什麼事,她既然好好地到了這裡,您也就不必擔心了。如今朝中局勢瞬息萬變,這本是光耀清虛觀的大好時機,可一旦您出去私會她的事被有心人傳到聖上的耳朵裡,隻怕適得其反。”
容塵子如何不明白此間道理,隻是他實在不能心安。莊少衾也隻得好言相勸:“她畢竟是得道大妖,師兄您不必憂慮過甚。通源客館有我的人,自會好生照應她,況且晚間師妹若去了,您就更不必擔心了。”
容塵子歎了口氣:“必須速去,她性子貪玩,隻怕不會乖乖去客館。”
莊少衾自然應承:“師兄先去麵聖吧,我這就找師妹去。”
容塵子同聖上一直談到入夜時分,莊少衾自然需要陪伴左右,而葉甜卻一去未回。容塵子心若油煎,還好有莊少衾頂著,倒也沒露心不在焉之態。
而子時過半,葉甜匆匆返回,先去找了莊少衾:“她根本就沒去過通源客館。”
莊少衾立刻動用關係在城中找了整整一圈,最後看見那個河蚌的是個烤羊肉串的攤主。= =
這事兩個人誰也不敢告訴容塵子,葉甜催著莊少衾再去找,莊少衾也是十分無奈:“她一個水遁縮地成寸,頃刻千裡,我就是動用所有人去找也難有消息。當務之急是,這事千萬彆讓師兄知道,讓他安心主持國醮才是要事。”
而第二天,國都也出了事,幾個男人的手掌起初是長水痘,不過兩刻功夫竟然開始浮腫,隨後整個手腫得透亮。其中也不乏有錢的,請遍了國都的名醫,竟沒人能開出一個方子。
莊少衾聞知,疑心是疫情,然而將十幾個病患集中到一塊,發現患病的全是男人,且患處全都在手,隻是左手右手不儘相同。病雖古怪,卻全然不見傳染擴散。莊少衾以符水試探,也不見反應。隻是到當日下午,十幾個人的手上皮膚都開始脫落,裡麵流出清水,隱隱可見泡得發白的筋肉。
終過多番盤問,終於有人吱吱唔唔地摸出一件無恥事來:“……事到如今,小的也再不敢欺瞞國師了,昨日國醮時,小人見一黃衣姑娘貌美非常,一時鬼迷心竅,就忍不住摸了一把……當時隻覺得手癢,回家就開始發病……”
他這一招,其餘人也儘皆招來。莊少衾又好氣又好笑,也不願再管他們,隻書二字上報皇帝——神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