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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如白駒過隙,??悄然飛逝。

在諸多煉器師的共同努力下,原本綿延上百裡,氣魄宏偉的封印厚壁,眼見著一日日削薄,??終於隻剩下最後幾十裡。

按照現在的進度,??隻要所有人齊心協力破解半個月,??這麵封印壁就將被打破。而烏啼之火的分火,也將展露真容!

這消息無異於一針強心劑。

所有在場參與的煉器師們,??都紛紛精神一振,比之前更加拚命了。

甚至就連此前一直袖手,非重事不會現身的幾位鴻通宮宗師,都主動投身於封印壁的破解當中。

有大佬在此鎮守,大家的工作效率翻倍提升。

言落月每天來封印壁上工時,都能灌滿一耳朵關於烏啼之火的對話。

“還有不到小半月的時間,就有幸得見傳說中的神物,??我這幾日興奮得連眼睛都閉不上。”

“誰說不是呢。你看鴻通宮的那群弟子,??最近走路時都虎虎生風。”

“照這麼說,??四大勢力已經決定了烏啼之火的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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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就是落在鴻通宮手裡吧。不知鴻通宮為了把烏啼之火拿到手,究竟許給了歸元宗、梵音寺和雪域什麼好處。”

大家迫切關心的態度,??幾乎把空氣都烤得火熱。

然而身處於這種群體性狂熱的氣氛裡,言落月的感覺卻不是很好。

可能隻是出於龜族求穩好靜的本能,??又或許是出自她的直覺。

她總是覺得……這一切,好像太過順利了。

按理來說,??近一年來的努力終於能夠得到報償,自然是件令人欣喜的事。

鴻通宮得到了烏啼之火的分火,??鴻通宮之外的煉器師們則收攬了材料,??這更是一筆雙贏的生意。

但就像是一架風馳電掣的跑車,??乘客在撲麵而來的狂風裡享受速度和激情時,也免不了有一種隱隱的擔憂——

如果能就這樣衝刺到終點固然是好,但萬一呢?

萬一車子在中途翻了,或者油箱裡的油用光了呢?

佐證言落月觀點的,是來自姬輕鴻的囑咐。

當天上午,結束了授課內容以後,姬輕鴻漫不經心地對言落月和巫滿霜說道:

“這幾天給你們放假,隨便你們出去哪兒玩吧。”

言落月一愣:“師尊,莫非……我是說,烏啼之火的分火,不是馬上就要出世了嗎?”

姬輕鴻笑得八風不動,就好似言落月剛剛品味出的所有暗示都是錯覺,是言落月自己誤解了他的意思。

“是啊,所以我給你們放假的意思是——你們可以繼續來破解封印,也可以隨便你們去哪裡。”

“……”

對著姬輕鴻的臉色琢磨了一會兒,言落月回去以後,就做了兩手準備。

首先,她提醒淩霜魂,這幾天暫時先彆出門了。

言落月隱隱感覺,姬輕鴻一如既往的平靜以下,或許隱藏著風雨欲來的前兆。

她和巫滿霜還有姬輕鴻作為倚仗,但淩霜魂就不一樣了。

其次,言落月還是決定,跟小蛇一起去現場看戲。

當然,出於安全的目的,他們決定站遠一點,以免被血迸在身上。

第二天,姬輕鴻發現,自己的兩個徒弟又跑到現場打卡,但非常聰明地挑了個距離最遠的角落站著。

他垂下赤紅的眼眸,輕飄飄地笑了一聲,什麼話都沒有說。

在姬輕鴻身邊,一左一右站著的,分彆是來自梵音寺的殘荷大師,以及雪域出身的宋門主。

他們三個遠遠地站在外圍,冷眼旁觀眾人熱火朝天工作的場麵。

尤其是鴻通宮的三位煉器宗師一馬當先。他們分彆站在封印最難解的三個犄角處,齊力往中心推進。

殘荷大師半閉眼眸,手中的佛珠撥弄出規律的聲響。

“阿彌陀佛……鴻通宮竟然如此急切。莫非,果然如同傳聞中那樣,鴻通宮原有的那簇烏啼之火分火,很快就要熄滅了嗎?”

姬輕鴻唇角含著一絲諷笑:“那簇分火已經支撐了三千年。日日夜夜煉器煉丹,給鴻通宮燃燒出了三千年的金碧輝煌——已經很可以了。”

他提起‘鴻通宮’三字時,帶著不加遮掩的輕蔑。

但考慮到三千年前,這位姬妖尊曾是伏魔之戰的親曆者。

據說當年,就因為鴻通宮的支援並不及時,姬輕鴻所在隊伍近乎全軍覆沒,最終隻活下他一個人。

所以,姬輕鴻現下擺出這副態度,也是無可厚非的事。

最重要的是,據說當初那支遲來的援兵,就是鴻通宮現有那簇分火的發現者。

甚至一直有種隱秘的傳聞:說鴻通宮援兵是故意袖手旁觀,任由歸元宗人死去,隻為了獨占烏啼之火的分火。

伏魔之戰結束後,人界、妖界全都元氣大傷。

歸元宗原本是修仙界中獨一無二的頂級宗門。

三千年前,歸元宗滿宗上下,有六成的修士都是劍修。

但為了支撐三千年前的伏魔之戰,歸元宗滿門劍修,近乎死傷殆儘。

殘荷大師至今也不會忘記,昔日裡,歸元宗的“崔嵬劍閣”,那是何等浩蕩的氣魄!

然而如今,那座一夫當關的山峰,隻餘下滿山殘劍。

所有在那一戰中死去的劍修,隨身的佩劍都被釘入山壁。

整座山峰三步一劍、五步一碑。

過去崢嶸險峻、天下聞名的劍閣,終於變成一座巨大的衣冠劍塚。

遭受如此巨大的打擊,歸元宗劍道從此一蹶不振。

直到三千年後的今天,他們的劍道一脈,劍修的人數不足一成,而且據說至今都後繼無力。

而鴻通宮,作為三千年前的二流宗門,他們抓住了伏魔之戰後洗牌的機會,利用到手的烏啼之火,培養出了一大批優秀的煉器師。

大量的煉器師收斂來海量的靈石,海量的靈石又替宗門鋪開一條通天之路。

短短三千年裡,鴻通宮不但成為了修仙界南部的加冕之王,還隱隱有了在四大勢力中居於首位的架勢。

回憶到此處,殘荷大師手中的佛珠撥弄聲,不由較之前更疾了一分。

——若論當年對於伏魔之戰的貢獻,修仙界中沒有能夠比得過歸元宗的。

但當天下平定以後,決定座次高低的,卻不是看過去的付出多寡,而是以實力赤/裸裸地排行。

傾儘所有的歸元宗跌落王位,抓住時機的鴻通宮一舉奪魁。

巨大的災難麵前,人族和妖族尚可跨越種族的壁壘,一起拚命,一起吃苦。

伏魔之戰結束後,人族內部卻要分出個高低上下,不能論功行賞,不能同享同甘。

如果要讓殘荷大師來評價,即使以出家人的空慧明覺,她也仍覺得一切像個巨大的諷刺。

雪域宋門主用帕子捂住嘴巴,發出了一串難以忍受的嗆咳。

他本身就臉色蠟黃,形容枯乾,宛如一個癆病鬼,如今這麼咳嗽起來,就更像了。

宋門主剛咳過,嗓子還是滯澀的,他嘶啞著嗓子問道:

“鴻通宮的宗師們都在前方破解封印,二位怎麼不去搭把手?”

姬輕鴻微微一笑,轉過眼睛看向殘荷大師,把這個問題拋給了方外之人。

殘荷大師歎了口氣:“阿彌陀佛,貧尼一個出家人,就不沾這等紅塵俗事了。”

千煉大會的“紅塵”,殘荷大師也沒少沾。

那她現在避開的,當然就是獲取烏啼之火的這件“俗事”。

聽見她的答案,宋門主也慢悠悠地說道:“我一個病癆鬼,怕惹人嫌,就不去湊鴻通宮的這份如日中天了。”

至於姬輕鴻……

宋門主笑道:“其實,今天姬兄會來,就已經讓我很意外了。”

“嗯。”姬輕鴻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紅寶石般的眼眸中,時而閃爍過一抹粼粼的波光。

“因為……我想看清楚,在有趣的事發生時,每個人臉上的反應。”

說完這句話後,這三人相互對視一眼。

宋門主壓低聲音問道:“姬兄,難道你真的……”

姬輕鴻微微一笑,豎起食指壓在唇上,輕輕地噓了一聲。

“……”

這一刻,宋門主與殘荷大師的表情都變得有點奇怪。

宋門主若有所思地把目光投向遠處,眼神在封印壁上一掃而過。

現在,那片封印壁隻剩薄薄的一片,大概很快就會完全消融。

除了鴻通宮宗師之外,其他煉器師都已經被趕到一旁,不許接近封印壁半步。最多也隻能隔著鴻通宮弟子拉開的紅線,探頭看上一眼。

按理來說,這是個能令天下煉器師都心搖神蕩的時刻。

但宋門主內心,偏偏沒有一絲波動。

前幾天,他曾經頂著鴻通宮宗師警惕的目光,上前探查過。

無論出於一名煉器宗師的經驗,還是由神識秘法的反饋,宋門主都不覺得封印壁後藏著一朵烏啼之火。

本來,宋門主還有些好奇。

這一次,鴻通宮以烏啼之火為名,浩浩蕩蕩地召開了千煉大會。

倘若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這又該如何在天下人麵前收場呢?

但他現在有點反應過來了——姬輕鴻可能根本沒想讓他們收場。

這場驚天的戲弄,實在太符合姬輕鴻的為人風格。

殘荷大師撥弄佛珠的手停了下來:“姬施主是怎麼……”

他是怎麼在一開始就猜到,封印壁後可能沒有藏著烏啼之火的?

“我不知道。”

在姬輕鴻的唇角處,一個愉快的笑容正緩緩地綻開:

“烏啼之火於我無用,無論落到誰手裡,對我而言都沒有區彆。我隻是伏魔之戰時,曾見過這位秘境主人一眼……”

“我單方麵和他惺惺相惜,覺得他應該做不出‘千辛萬苦打開箱子,發現裡麵珍藏著足以慰勞辛苦的寶貝’這樣無聊的事。”

聽到這個答案,殘荷大師與宋門主麵麵相覷。

幾乎就在姬輕鴻話音剛落之際,不遠處的封印壁前,鴻通宮宗師就發出一聲憤怒而暴烈的大叫。

“啊!!!”

最後一片封印壁也剝落碎裂,但傳說中的烏啼之火卻杳無蹤跡。

即使再怨恨,再不甘,鴻通宮也必須要承認眼前這個事實:他們花費一年的心血,隻得到了一片空氣。

這綿延百裡的封印壁後,並沒有藏著烏啼之火——整個秘境裡,最貴重的東西便是封印壁本身,而它早已被諸多煉器師共同瓜分。

姬輕鴻津津有味地欣賞著這一幕。

如之前所說的那樣,他好好地看清了每個人的表情。

此時此刻,姬輕鴻那愜意的神色,就像是一隻小兔子得到了最鮮美的青草。

——在過去的一年裡,他得到了兩個徒弟,徒弟們得到了許多材料,他們三個一起得到了最生動的教材。

同為這場千煉大會的主要發起人,鴻通宮可能血虧,但姬輕鴻一定穩賺。

這個道理,鴻通宮的三個也很快想通。

於是下一瞬,三位宗師氣勢洶洶地朝姬輕鴻闖來。他們瞬移的姿態,像是雷火在空氣中炸裂,眨眼間就已經站在姬輕鴻麵前。

與此同時,姬輕鴻做了個拉扯的手勢。

於是,言落月和巫滿霜感覺後頸傳來一股拉力,將他們往戰場中心的反方向扯離。

兩人低著頭,很快混進人堆兒裡。

言落月環顧四周,發現鴻通宮人無不臉色鐵青,嘴唇泛白。

至於其他的普通修士——也包括剩餘三大勢力的修士,都露出了猹猹吃瓜的表情。

“烏啼之火……沒有現世?”

“會不會地圖是假的?”

“地圖可能造假,但這大手筆的封印壁肯定是真的吧。如果真找不到烏啼之火,那整件事簡直有種買櫝還珠的諷刺感啊!”

不知誰說出上述那句話。煉器師們很快意識到,在沒有“珠”的情況下,昂貴的“櫝”已經被他們撿了破爛、賣了二手。

大家對視幾眼,作為最終獲利者,迅速閉嘴。

姬輕鴻麵前,三個圍繞著他的煉器宗師幾乎氣瘋。

這其中,個頭最矮的那名陳姓宗師火氣最旺,頭發甚至都快衝冠倒豎。

“姬輕鴻!”

姬輕鴻含笑道:“陳道友,咱們往日裡無緣無分,倒也不必如此深情,還當眾念誦我的名諱。”

鈕家老祖伸手攔了攔自己師弟,望向姬輕鴻的雙眸中同樣包裹著兩簇火焰。

他沉聲道:“姬道友,咱們舉辦千煉大會之前,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姬輕鴻挑眉,不緊不慢道:“哦,你們要當眾質問我了?”

“對!”鈕家老祖斬釘截鐵,“此舉已經公示天下,就不妨當著天下人的麵說個明白!”

陳姓宗師從袖中掏出一張地圖,舉到姬輕鴻麵前:“千煉大會之前,你曾立下天地誓言——”

“嗯。”姬輕鴻慢悠悠地接口,“我曾說過,你們現在手裡這張地圖,就是奇火老人當年的地圖副本……怎麼了,要我再立誓一次嗎?”

“不用!”

暴怒之下,陳宗師重重一摔袖子。

那張曾經被反複鑒定上百次、被整個鴻通宮視若珍寶的地圖,就這樣毫不顧惜地棄若敝履。

恰好一陣狂風掛過,將這地圖朝遠處的人群吹去。

煉器師們紛紛探頭去看,言落月也沒忍住心中的好奇,往那地圖上看了一眼。

——僅僅一眼,言落月的心臟就猛然狂跳起來!

等等,這張地圖她有印象!

不是對整張地圖有印象,而是對上半張地圖的圖像有印象!

在她初次拚合自己手中的兩幅地圖殘片時,殘片顯示的圖案,就和這幅地圖的上半部分一模一樣!

咕咚咽了口口水,言落月心中忽然浮現出一個猜測。

她有種預感——自己手中的地圖殘片,才是正品。

鑒於正品地圖每次拚合,紙麵上的圖像都會產生變化。

言落月有理由懷疑,正品地圖每次撕裂時,紙麵上的圖像也都會變得不一樣。

這份副本地圖,很有可能是在正品一分兩半的情況下畫的。

而後,正品地圖不知又經曆了什麼,被人分成了四份,圖案再次發生變化。

於是,鈕棋刀沒認出這張殘圖上的玄機,把它隨隨便便當做一場比賽的彩頭掛出。

機緣巧合之下,連續三片地圖都落在言落月手裡。

不遠處,陳宗師的態度仍然咄咄逼人。

“既然如此,姬輕鴻,你敢發誓嗎?”

姬輕鴻打量了對方一會而,口吻裡帶著幾分好笑,像是在看一個撒潑打滾的小孩子。

“你不是剛說,不用我立誓的嗎?”

“你不用再證明那張廢圖是副本了——副本傳抄有誤,我們認了!”

陳宗師厲聲說道:“可是姬輕鴻,你敢立下天地誓言,發誓真正的地圖不在你手裡嗎?!”

“……”

笑容緩緩從姬輕鴻的臉上消失,他眯起血紅寶石般的眼睛:“真是個無禮的請求啊。”

鈕氏老祖冷冷道:“如果你不肯立誓,那就現在說清,為什麼你對這次千煉大會如此積極……”

他一字一頓道:“姬道友,這不光是給我們鴻通宮的解釋,也是要給梵音寺、給雪域、給天下煉器師的解釋!”

一旁站著的宋門主又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

“且慢。副本地圖是貴宮自己找到的、千煉大會是貴宮一手承辦的、烏啼之火是貴宮掖著藏著,生怕我們染指的。”

“——現在事態有變,你們鴻通宮沒得到想要的,就把事情都推罪給姬道友,這不合適吧。”

鴻通宮的三人裡,最沉默最瘦長的那個宗師,終於開口。

“宋門主這麼說,是要跟歸元宗站在同一條線上了?”

“咳咳咳咳……我……”

就在這氣氛劍拔弩張,即將一觸即發之際,姬輕鴻忽然按住了宋門主的肩膀。

在這樣的緊要關頭,他的語氣居然還很輕鬆。

“按理來說,我沒有理由包容你們的無禮。就像是一個合格的父親,不應該為小兔崽子們的每一次撒嬌心軟。”

“……不過,我很想看看你們之後的表情。”

眼睛緩緩彎起,姬輕鴻笑吟吟地立下天地之誓:“我發誓,真正的地圖不在我手裡。若有違背,令我即刻橫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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