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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旋渦底下的求助哨聲,鮫人們來回商量了一輪以後,還是想要對此一探究竟。

對於這個結果,言落月早有準備。

畢竟,她剛剛親眼見到了鮫女們是如何集結在一起,掩護自己族內的鮫人分割掉上一段感情關係。

而且據泉湘所說,這種掩護不僅僅會給予她們碧落河一支的鮫人。

修仙界中的所有鮫人,無論水脈支流,隻要她們找到了自己同族的痕跡,再吹響求助的鮫人哨,最近的鮫女們便會遊過去幫助她。

就像人類天生便具有的社會性一樣。這種幫助,既是鮫人一族長長久久生存至今的種族策略,也是她們潛伏在血脈之中的本能。

所以說,她們必須要查明旋渦之下,鮫人哨的求助來源。

因為,倘若把那支哨子放著不管,對於鮫人們來說,無異於在違反她們的本能天性,實在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既然如此,那就由我和滿霜下去看看吧。”

言落月拍拍前胸,微笑著說道。

鮫人們之前拜托了許多修士,都無法探明旋渦下發生的事情,無非因為洞口太小,難以對下方展開探索。

但她和巫滿霜的身量,正好夠從那個旋渦鑽下去。

泉湘看起來有些意動,但也同時有些猶豫:“你們兩個……還隻是兩隻幼崽呢。”

相比於其他種族,鮫人族對於成年和幼年的劃分界限非常清晰,而且沒有中間地帶,這大概和她們的種族特性相關。

——有意識去大膽追求愛情的鮫女,就算成年。尚且沒有萌發情思的鮫女,就是幼崽。

在泉湘看來,言落月和巫滿霜兩個,雖然外表已經像是人類十二三歲時的模樣,但打打鬨鬨時毫無東牆之思,分明還是青梅竹馬間的鬥氣,這不是幼崽是什麼。

言落月啞然失笑:“不要小瞧我們啊,我和滿霜都很厲害的。”

常荔荔也在一旁作證:“這是真的。交流結束之後的擂台戰,我都沒有信心能勝過言師妹和巫師弟啊。”

泉湘搖搖頭,顯然覺得常荔荔的保證不作數:“謝謝你,荔荔,可你也隻是個幼崽而已啊。”

常荔荔:“……”

常荔荔震驚地睜大眼睛,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的鮫人朋友們原來是這樣定義自己。

但問題在於……

“我不幼了啊,我雖然有點娃娃臉,但已經二十一歲了!”

常荔荔大聲抗議道:“我隻是天性比較孤寡,至今對男女之思沒有興趣而已啊!”

如果可能的話,常荔荔充分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被從樹上種出來。

對於這個超時代的想法,言落月不想做出任何評價。

總之,在經過一番商議——其實就是巫滿霜大展神威,當場把自己的毒性調高,直接將半個鮫人族一舉麻翻之後(泉湘:“……”),鮫人們終於認可了這個主意。

在前往旋渦的路上,言落月一想到剛剛發生的那一幕,表情就有點怪異。

十多個漂亮的鮫人小姐姐被麻得尾巴僵直,一路上浮,翻著肚皮飄在水麵,像一列亞力克立牌一樣順流而下……

泉湘、婉知還有剩下遊得較遠,沒被巫滿霜放倒的鮫女們,連忙一路跟上去,拉住自己的同伴,防止她們真的被江流衝跑。

那場麵,真的是又讓人有點心疼小姐姐們,又止不住覺得好笑。

“滿霜,我發現了一件事。”

言落月很有造反精神地感慨道:“水下簡直是你的無敵領域,隻要你想,甚至可以占江自立,稱王稱霸。”

巫滿霜的劇毒,本來就是一柄雙刃劍。

一旦以正確的方式讓它發揮效力,就能打出難以比肩的超強結局。

平時在陸地上時,小蛇把衣服穿得嚴實一點,還看不出。

現在到了水裡,巫滿霜的毒性無時無刻不在借助蜿蜒的水流擴散。

他但凡使用一兩味劇毒,就能達成無差彆群體攻擊的致命效果。

……唯一的破綻可能就是,在巫滿霜開大之前,言落月得遊遠一點。

不然,巫滿霜會放不下心。

巫滿霜輕輕搖頭,絲毫沒有因為自己剛剛一舉放倒半個鮫人族而感到得意。

他笑了笑,目光在自己和言落月的手掌間繞了一圈,很坦誠地說道:

“但我……還是更喜歡在岸上。”

巫滿霜喜歡岸上的微風,喜歡夜晚時抬頭就能看見的月亮。

更喜歡和言落月手拉著手,兩小隻一起蹦蹦跳跳,東跑西逛,許多次在闖禍的邊緣躍躍欲試,卻又齊心協力,來一記漂亮的懸崖勒馬。

那樣的日子,哪怕隻是在山間撲蝶、枝頭折花,也遠比占據河道,獨自一人,強大且孤獨著來得有趣啊。

兩人依次變作妖型,潛下流沙旋渦。

最初的過程,似乎可以引用《桃花源記》形容:初極狹,才通人,複行數十步,豁然……不,仍然沒有開朗。

言落月依次拿出用來照亮的螢石、明珠、還有自己設計的手電筒。

但這些東西發出的光芒,無一例外都被黑暗吞噬,消失得無比徹底。

這就仿佛像是在兩人周圍,存在著一張隱藏的巨口。

它雖然暫時潛伏,卻隨時隨地散發出濃烈的威脅性,好似對潛入旋渦下的遊人們發出挑釁。

最後的照明問題,被言落月用兩個燈籠解決。

這兩隻燈籠可不一般——燈芯是粉粉和墨墨兩朵烏啼之火的分火、骨架是江汀白師兄親手編織的貔貅草編、蒙著的燈罩則是鮫人們友情贈送的純白鮫綃。

之前令光芒幾度滅去的那片黑暗,顯然無法吸收烏啼之火照亮的光。

手提草編燈籠,言落月環顧一圈,心中十分感動。

“多虧這貔貅是江師兄編的,網眼漏得和篩子一樣,透光,正好拿來當燈籠。”

倘若她隨身攜帶的是市麵上那些手工細密的精致草編,這要拿來照明,得暗成什麼樣啊。

昏暗之中,巫滿霜的唇角無聲翹起:“你對大師兄的草編評價程度這麼高,不如我替你轉告他?”

言落月默契地接口:“那還是不要了吧,我怕江師兄痛定思痛,從此改行去編漏勺了。”

說罷,一龜一蛇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露出了有點缺德的微笑。

巫滿霜掌著墨墨燈籠,在周圍巡檢了一圈,時不時就蹲下檢查一番,終於確定了此地“吞光”的緣由。

“我們腳下踩著的,是一個大型陣法。”

吞噬光芒的功能,僅僅是這個陣法眾多功用中的的細枝末節。

除此之外,它還有強大的隱蔽作用。

這個陣法完全運轉起來時,能吸聲、能遮掩氣息、能像一片迷宮一樣運轉,隻讓手中拿著陣眼的領路人看清前方真正的道路。

甚至……

巫滿霜仰起頭來,望向他和言落月潛下的漩渦入口。

這口流沙漩渦,本身也是陣法的一部分。

倘若能把陣心握在手中,這旋渦將會巧妙地擴散開,直到張開一條能容正常人通行的道路。

……但,上述功能,都得在這個陣法完全運轉起來時才能實現。

而現在,由於不知名的原因,整個陣法都被損毀了大半。

僅僅有幾個小伎倆——比如吸光的陣法、流沙的旋渦,還在繼續產生著作用。

言落月對陣法的造詣,遠不如煉器來得得心應手,屬於一百分的卷麵能考到八十分的程度。

不像巫滿霜,他把試卷考成一百,是因為滿分隻有一百分。

直到巫滿霜做出第一步結論,言落月在彎腰檢視時,才留意到一些比較容易看出來的部分。

至於具體的探查定論,還是得交給巫滿霜來判斷。

巫滿霜第五次下蹲後又站起身來時,身體明顯地打了一下晃。

言落月就站在他旁邊,及時抓住了他的手臂。

哪怕手掌像是同時被一串靜電火花麻痹,她也沒有鬆手。

“滿霜?”

“有點耗神……”巫滿霜答道,同時為這個陣法涉及到的東西暗自心驚。

就在剛剛,他為了辨認自己發現的陣法紋路,幾乎已經窮儘了學習陣道以來的所有儲備。

——空間性陣法、神識方麵的引導、極巨大型陣法的穩固和構建、甚至還有涉及到跨界傳送時,特有的曼羅花枝紋路。

饒是如此,巫滿霜也不敢說,自己能把這陣圖的一角全部辨認出來。

“落月,你知道嗎,有一點讓我很奇怪。”

巫滿霜一邊順時針揉動著自己的太陽穴,一邊和言落月分享著自己的新發現。

“你看這裡,這個空間陣法的布陣方式,在八千年前曾經盛行過一陣,但現在很少有人再采用了。”

現在的新一代陣法師,學習的都是更加便宜劃算……咳,巫滿霜是說,更簡練,更省材料的空間陣法。

“但布陣者明明用了這麼多額外的花銷,用以撐起空間通道——但在其他部分,卻又明顯地偷工減料了。”

就比如那個用來吸聲的陣法吧。

剛剛巫滿霜兩起兩落,圍著吸聲陣法看了半天,想知道它為什麼比標準的吸聲陣法少了三分之一的線條。

這樣一來,運轉起來不是很容易壞嗎?

然後,巫滿霜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對啊,所以它現在已經壞了!

“……”

在心中反複把標準的吸聲陣法溫習了五六遍後,巫滿霜終於悟了。

那三分之一被省略的陣法線條,它們都有同一個特性。

那就是布置起來,比較費錢。

巫滿霜:“……”

儘管這個思路非常離譜,但他覺得自己無儘地靠近了真相。

不遠處,言落月直起身體:“我猜,這個陣法應該很古老了吧。”

哪怕以言落月的水平,都能感覺到這個陣法設計中,存在著厚重的曆史痕跡。

如果不是布陣人崇尚古法工藝,那就一定是這個陣法被啟用的時間很早,甚至可能遠在伏魔之戰以前。

“滿霜,依你看來,這個陣法全麵運轉起來時,作用應該是什麼?”

巫滿霜有些嚴肅地說道:“我認為,這是一個跨界陣法。”

考慮到他們進入漩渦後,周邊的魔氣更加清晰。

巫滿霜認為,當這個陣法完整運轉起來時,可以聯通一條魔界與修真界之間的道路。

這樣一來,問題似乎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是誰修築了這個陣法,然後又廢棄了它?

——魔氣雖然細微,但卻一直存在。莫非是還有魔物借此機會,潛入人間?

正在巫滿霜為自己的猜想暗自心驚時,言落月忽然雙手一拍。

“啊,聽你這麼說,我就明白了。”

“……落月?”

“我知道這個陣法是用來乾什麼的了。”

言落月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很明顯,它是幾千年前——大概率是伏魔之戰以前,兩界間的修士用來偷渡的啊!”

巫滿霜:“……”

哪怕隔著一層鮫綃,也能看出巫滿霜表情的驚愕。

言落月笑著解釋道:“滿霜你有所不知,從前三界連通的時候,要想走一次跨界通道,收費很貴的。”

這一點,學堂的曆史課裡曾講到過。

而且,言落月在《萬界歸一》這款遊戲裡,也深有體會。

《萬界歸一》共開了三個分區,分彆是修仙界服、妖界服、還有魔界服。

玩家們如果想要給賬號換服——也就是將人物賬號的數據,從一個區挪動到另一個區時,就必須要通過“跨界傳送陣”。

除非接到劇情線中的特殊任務,拿到任務物品“跨界令”。

不然,一次跨服需要花費的遊戲金幣,差不多要消耗普通玩家三分之二的遊戲身家。

在言落月的印象中,玩家們曾經對於這項收費提出過嚴正抗議。

但是官方一直不為所動。

甚至,他們還以遊戲劇情為由,給每個遊戲玩家下發郵件,專門出了一條“戰時審核,嚴進嚴出”的解釋公告。

所以長此以往,有需求就有市場。

部分外掛黨們開辟了一門“人物賬號代搬”業務。

這種代搬服務,又被玩家們戲稱為“偷渡”。

不過,這項“偷渡”行為並未開展多久,就被官方嚴厲地打擊製止。

在言落月印象裡,為了杜絕“偷渡”的存在,遊戲官方甚至直接刪除了上千賬號,並且將所有參與者的名單掛在公告牆上,循環張榜公布……

之後的幾周裡,遊戲世界的氣氛一直很緊張。

周圍玩家們人人自危,警惕性提高了好幾個點,遇到偷渡者時還會自發舉報……

——誒,等等,玩家們恪守規則又沒偷渡。

舉報偷渡者的話,官方還給發金幣。

隻是個遊戲而已,態度不用太認真。所以說,大家當時乾嘛那麼緊張?

言落月微微一愣。

霎時之間,仿佛有一道白光從她腦海中閃過。

就像是一張把水和油隔絕開的薄紙板一樣,這一刻的呆滯,強行打斷了言落月的回憶。

捏了捏自己的鼻梁,言落月自然而然地轉換了思路。

她簡單地將曆史上的偷渡行為給巫滿霜講解了一下,很快就換來小蛇恍然大悟的眼神。

“好了,我們繼續往深處走吧。”

言落月笑著牽起巫滿霜的袖子:“就和咱們之前商量好的那樣。”

他們聽不見鮫人哨的聲音,不知道魔氣來源和鮫人哨音是否相同。

在兩人的計劃裡,他們會先尋找魔氣的來源。

假如能在魔氣源頭發現鮫人哨,那兩件事就可以合二為一。

若不是這樣,那事態顯然變得更加複雜。

他們會視情況決定,到底要不要回宗門搖人。

循著那絲清淡而細微的魔氣,言落月和巫滿霜一路前行。

在這個過程中,巫滿霜發現了一些陣法被人為破壞的痕跡。

看來,這個偷渡陣法,當年是從修真界這端損毀的。

言落月大膽猜測:“也許就是伏魔之戰期間,被曾經走過這條路的偷渡者們搗毀的呢?”

又在昏暗裡前行了一刻鐘左右,兩人這才找到魔氣的源頭。

——那是一隻緊閉的蚌殼,蚌殼上縈繞著絲絲縷縷的魔氣。

言落月和巫滿霜一人圍著那隻蚌殼轉了一圈,最終確認,這就是他們此行要找的東西。

黑色的河蚌緊緊閉合著。

它隻有普通成年人的巴掌大小,當它沉在河沙底部時,與世上的任何一隻河蚌都沒有區彆。

如果不是身上沾染的那絲魔氣,沒有人會對特彆留意到這隻珠蚌。

言落月撿起珠蚌,試探性地晃了晃,聽到了清晰的碰撞聲。

“蚌殼裡應該有東西。”

“我看看。”

巫滿霜從言落月手中接過蚌殼,期間還嘗試著撬動了一下。

令人感到微妙的是,以一個築基中期修士的正常手勁兒,竟然會掰不開一隻看起來平平無奇的河蚌蚌殼。

言落月沉吟道:“這個蚌殼上帶著魔氣……滿霜,在你傳承記憶裡,有跟它類似的魔物嗎?”

巫滿霜遲疑地搖了搖頭。

在此之前,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個蛇形的魔物百科全書。

但現在,在連續被言落月問過鮫人與河蚌的問題後,巫滿霜甚至懷疑——難道是自己的傳承記憶不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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