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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天闊嘎嘣嘎嘣地按了按指關節:“這些年來,我和師弟除了煉器之外,還陸續做了一些改造……嗯,為了好玩,我讓師弟在我身體裡裝了一座迷宮。”

“嗯,一座充滿分岔路口的迷宮。”楚天闊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讓這孫砸總喜歡做選擇題——我這回讓它選個夠!”

言落月:“???”

啊?什麼,這都可以?

——不對,什麼叫為了好玩兒啊,楚師兄你膽子也太大了吧!

楚天闊眯起眼睛,輕聲道:“就像現在……”

不知被封印在體內的灰霧做了什麼選擇,楚天闊故作遺憾地一搖頭:

“不行啊,老兄,此路不通,此路有炎洪啊!”

話音剛落,他在自己胸腔上敲打一下——或許是撥動了某個聲音外放的陣法。

一時之間,灰霧聲嘶力竭的尖叫聲透體而出,驚得言落月猛然往後跳了一小步。

“嚇到你了?”

楚天闊歉意地笑了一下,又把陣法撥回原處,懶洋洋道:“好了,閉嘴,你有點吵。”

隨著他的動作,灰霧的聲音重新被關押在一隅之間,連一絲風聲都透不出。

“那楚師兄,你……你疼嗎?”

楚天闊啞然失笑:“當然不了,我又不傻,我要是疼還不知道說嗎?”

這下子,言落月的目光中不由得充滿敬畏。

——不但能把活著的楚天闊煉製成針對魔物的利器,而且還有餘暇在他體內打造一座迷宮。

這還算煉器之術嗎?

這根本就是修仙界版本的人體煉金術了吧!

但不管怎麼說……

言落月笑著衝楚天闊行了一禮:“我就提前恭喜楚師兄、宋師兄還有陶桃小師姐了。”

——罪魁禍首的魔物被擒、山茶鎮民魂魄差不多休養完畢。

人證物證俱在,昔日劍道大會的魁首少年,終於能再度重拾榮光,找回他的清白。

聽到言落月的祝福,楚天闊也微微一笑。

“那我也提前恭喜小師妹你。”

“咦?”

“回頭。”楚天闊笑著按住言落月的肩。

他手臂微微一帶,就讓言落月順勢轉了個身:“瞧,你大師兄來接你了。”

他雖然扣押了言落月的所有求助紙鶴,卻也單獨給江汀白發去了一隻紙鶴,在信件裡寫清了來龍去脈。

畢竟嘛,拐帶了人家的小師弟小師妹給自己打工,總得和當家長的說一聲。

至於為什麼不寫信給姬妖尊……

咳,這個還是算了吧。

言落月微微仰頭,隻見一道颯遝劍光自天邊而來,一襲月白色的劍袍分動長風,撥開雲海,轉瞬間便露出熟悉的容顏輪廓。

“大師兄!”

“嗯,我來了。”

江汀白利落地收劍落地,又摘去襟上掛著的一片豔紅山茶。

他看了看楚天闊和言落月之間和諧友好的氛圍,大步流星地迎麵走來。

江汀白先是把師弟師妹和淩霜魂都攏在身後,這才抬手衝楚天闊行了一個劍禮。

“楚兄。”“江兄。”

江汀白感慨道:“八十年未見,楚兄風采一如往昔。”

楚天闊卻笑道:“八十年如一彈指,江兄的劍意卻大大精進了!”

這兩人四目相對,當即戰意橫生。

江汀白長劍未曾出鞘,然而雙目之間縱橫的兩段劍意,卻不輸於這世上的任何劍器。

“當年劍道大會上,我技不如人,比楚兄輸了一招……如今又逢劍道大會的好時節,不知楚兄昔日意氣,今日猶在否?”

楚天闊拍拍自己胸膛,當即把封印在體內的灰霧拍得猛然一聲慘叫。

他一字一頓答道:“寸心未改。”

——欲買桂花同載酒,依舊是,少年遊。

……

雖說江汀白和楚天闊都有意比劍,但現在顯然不是個好時候。

江汀白自從收到消息以後,就日夜兼程、風塵仆仆地趕來接自家師弟師妹。

楚天闊更是費儘心機,才捉住八十年來的至仇。

現在終於迎來一個合家歡結局,比起劍意肆揚地動手比上一場,果然還是大家先坐在一起,喝一頓好酒,吃一頓飽飯更為快樂。

楚天闊一轉身,沒忘記拍拍言落月的腦袋:

“走吧,這回不饞你了,帶你去吃真正的回鍋肉。”

一行人來到山茶城中最大的酒樓,盤下了二樓的一間包廂。

言落月的座位,正好就在宋清池邊上。

借著上菜前的餘暇,言落月主動向他請教起“體煉”之術。

“當然,這畢竟是宋師兄的獨門法訣……”

如果宋清池不願傳授,也是理所應當。

言落月並不想挾恩圖報。

宋清池先是微微一愣,隨後就很隨和地笑道:

“這沒有什麼不能教的。我近些年的心得已經整理成冊,言師妹若是有興趣,把玉簡複製一份,拿去看就是。”

稍微一頓,宋清池又補充道:“隻是,言師妹現在研究這個,或許為時尚早。”

這門他八十年來耗儘心血,摸索出的體煉之術,要訣有三。

其一在陣法。

在煉製之前,必須先用相應的陣法,改變對應位置的狀態,甚至讓效力直接透過皮膚肌肉,直抵內臟骨骼——不然的話,這不是在爆烤活人嗎,誰該受這份罪啊。

其二在神識。

體煉之術的大部分法訣,都得在神識的配合下才能完成。

“……”

聽到這裡,言落月心中微微一動。

理論上說,神識是隻有等到金丹期,才能鍛煉出的特殊法門。

但她剛剛發現……這次的生日之後,她除了生命值乘10,血條漲到一千萬之外,身上還多了一項變化。

將目光投向自己的頭頂,借著調整發帶的動作做遮掩,言落月不動聲色地在紅色的血條上點了一下。

隨著手指一點,那個長長長長長、已經打通了整個酒樓、豎著占據了大半條街道的生命值,總算是被折疊起來。

然後,就露出了底下隱藏著的新驚喜。

那是一根金針般的豎條,目前的數值為“1”。

一半出自直覺,一半是合理推測。

言落月感覺,這個數目為“1”的小金道道,應該就是自己的神識血條。

言落月現在還隻是築基後期,距離金丹期還有些距離。

但不知道是否因為曾遭遇了楚天闊的神識攻擊,導致係統產生了一些危機感,把神識血條的功能也送貨上門。

理論上說,既然有了神識血條,那她或許就有神識可用。

……嗯,等時機合適的時候,言落月設法試試好了。

宋清池沒看出言落月走神,他繼續往下講著:“其實,我能煉成最後的體煉之術,這也是個偶然……關鍵在於,火。”

言落月目光猛地一激:“什麼火?”

宋清池蘸著茶水,用手在桌上點出了個豆點大的形狀。

“這體煉之法聞所未聞,好幾次都要將大師兄陷入險境。”

“尤其是在最後一步淬火的時候,情況最為凶險。我不想對大師兄有所損害,就想著不如算了。”

哪怕他們再花八十年時間,重新找出一個對付魔物的方法,也不能拿楚天闊的安全為賭注。

說到這裡,宋清池的表情變得十分奇妙。

“誰知恰在那時……窗外飛進來一粒火苗,助我鑄全了最後也是最要緊的一步。”

據楚天闊回憶,那火焰中遍布著勃勃生機。

宋清池輕笑著搖了搖頭:“我將體煉之術的最後一步完成,那粒火苗就功成身退。我本想挽留它,可它好似去意已決……”

他倒是也可以強行捕捉。

然而那樣的話,怎麼能對得起這粒火焰現身相報的深恩?

所以宋清池默默地鬆開手,任由那粒朱紅色的、小小的火苗軲轆軲轆地在黃昏中遠去。

言落月疾疾追問道:“那粒火焰……宋師兄,你能告訴我你在哪裡看到它的嗎?”

實不相瞞,言落月有種懷疑。

她懷疑那顆紅色的火焰,就是流落在世上的烏啼之火分火。

宋清池點點頭,旋即將火焰出沒的地點告知。

言落月暗暗記在心裡,準備有機會就過去看看。

談完了正事,也該說點輕鬆愉快的話題。

言落月對此信手拈來。

她誇獎陶桃道:“陶桃師姐,你的妝畫得真好看!人更好看!”

不論年齡大小,女性多半都愛聽這樣的話。

陶桃果然很高興。女孩子當即笑起來,有些嬌嗔地看了宋清池一眼。

“我其實,不會化妝。”

“哪有,分明很好看嘛。”

陶桃笑得彎起眼睛:“我真的不會化妝,你看我現在這個妝麵,都是阿池給我畫的。”

“誒?”言落月眨眨眼,想起了宋清池女裝出場時,臉上的半麵妝容,“莫非,那是也是……”

宋清池大大方方地一點頭,承認道:“對,是我自己畫的。”

言落月有點驚訝:“宋師兄手好巧啊。”

“這個嘛……”宋清池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然後,他可能是仗著言落月年紀小聽不懂,光明正大地在桌下握住了陶桃的手。

宋清池徐聲道:“閨房之樂,畫眉者一。”

言落月:“……”

言落月默默地調開頭,轉而拿一旁的巫滿霜洗眼睛。

她才不繼續看那兩個人,那兩人實在太閃了!

言落月轉頭的時候,正碰上巫滿霜默默用靈氣在杯碟碗筷上振蕩一遍。

這作用就好似凡人用熱水燙杯子一樣。

然後,巫滿霜把處理好的整套餐具,自然而然地推給了言落月。

……

兩個大師兄的這場酒,一直喝到月上中天。

楚天闊喝得又疾又快,仿佛要飲儘多年來的胸臆。

江汀白喝得量淺且緩,一絲淺淺的酒意就和他的性格一樣柔和。

楚天闊再次給自己斟了滿滿一杯,誇獎道:“你小師妹,她很不錯。”

江汀白悠然笑道:“楚兄有所不知,當年惜敗楚兄一招後,我不羨慕楚兄的頭名,隻羨慕楚兄身邊有一個師弟,一個師妹,三人攜手上台,多麼意氣風發……”

江汀白講著講著,楚天闊帶著狂醉之意的眸子眯起,似乎也回憶起那時的年少輕狂來。

那一年,楚天闊初出雪域。

他身邊有一個最好的醫修,還有一個最好的煉器師。

師弟會踩在高閣的欄杆上,為他拋下自己的佩劍——“師兄接劍!”

師妹會在勝負決斷後的第一時間衝上來,將墨色的大氅披在他的身上——“師兄披袍!”

他們三人來到繁花似錦的人間,胸中有一腔欲展宏圖的熱血,正要做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

那時他們都還年少。

楚天闊身邊,沒有一日不伴著清池和淘淘。

他們二人,共同成為楚天闊的寶劍、鎧甲、還有意氣風發的鬥誌。

而現在……

命運在八十年前拐了個劇烈而周折的大彎,但兜兜轉轉,終於回到了原處。

隻聽江汀白感慨道:“擒住這噬情魔,將真相大白於天下,楚兄此行,確實做了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

楚天闊含笑點頭,很快臉上又露出一分難言的欲語之意。

“江兄,你有所不知——哦,你以後很可能也深有所知……”

江汀白:“???”

江汀白放下酒杯:“楚兄這是何意?”

楚天闊醉眼朦朧地說道:“雖說過了八十年,鬥誌不改,但這寶劍和鎧甲,他們會自行組成一對兒,然後趁著你在前麵拚命賣力的時候,倆人忙裡偷閒地抱抱貼貼……”

江汀白:“……”

江汀白回憶了一下剛剛宴席上,陶桃和宋清池的濃情蜜意,很謹慎地說道:

“江某沒有過類似體會。這一部分內容……我不便於發表評價。”

“你不方便發表個錘子!”

楚天闊口出狂言,並且信誓旦旦。

“隻要再過二十年——不,十年!你就會比任何人都有資格發表意見!你會變成一個資深的——錘子!”

江汀白:“……”

他不是很想要這樣的資格。

輕咳一聲,江汀白收住了自己繼續斟酒的動作。他起身道:“楚兄醉了,今日就喝到這裡吧。”

楚天闊點點頭,他聚精會神,吐出一口凝聚在體內的長長酒氣,先前的醉意瞬間散了小半。

回想起最初的話題,楚天闊不自覺道:“你師妹她,聰明可愛、勇敢有為……普天之下,恐怕隻比我師妹稍稍差上那麼一丁丁點……”

“楚兄。”江汀白不動聲色地截斷了他的話。

“我的小師妹,她自幼聰穎。還沒學會走路,就先學會煉器,還沒學會化形,就先學會給我這師兄分紅……普天之下,可能真沒有比她聰明、比她伶俐的姑娘了。”

“……”

楚天闊默默住口,然後同江汀白對視幾秒。

四目相對之間,仿佛劍鋒相交。

一劍東來的氣魄,碰撞上萬物逢春的宏大,共同斬出一長串迸著星火的霹靂電花。

楚天闊宛如高喊口號般叫道:“淘淘天下第一可愛!”

江汀白微笑著、語氣柔和,態度卻絲毫不見推讓地說道:“落月也是舉世難尋的聰明。”

緊接著,又是一陣驚心動魄的沉默。

不知收到了什麼訊號,楚天闊趁著醉意笑而拔劍:

“八十年前那次較量,一眾人在旁觀戰,指手畫腳,總覺得還不夠痛快。”

江汀白亦是將掌心按上劍柄,攜一分酒氣從容道:

“恰巧,我正覺得楚兄此刻並不算太醉,至少沒有醉得拔不動劍。”

楚天闊哈哈一笑:“既然如此,那不如——”

“楚兄等等。”江汀白謹慎地將他喚住。

“江某現今身無長物……所以如果中途拆了酒樓,楚兄願意賠多少?”

楚天闊:“……”

楚天闊咽了口口水。

他喃喃道:“其實在堅持了這八十年後,楚某的積蓄也有些所剩無幾了……”

他連張榜發布個獎勵,短劍和劍鞘都要分開發呢。

江汀白看看楚天闊,楚天闊看看江汀白。

兩個同樣貧窮的劍修,在這個月夜裡齊齊地歎了一口氣。

“我們還是……找個荒涼的地方吧。”

“對,找個不用賠錢的地方。”

“楚兄說話,太直白了。”

“我還有個更直白的問題,江兄恐怕不得不聽。”

“什麼?”

楚天闊深思熟慮地問道:“你說,他們在扔下咱倆回去休息之前……給酒樓結賬了嗎?”

江汀白:“應該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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