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w+】(2 / 2)

後來拆完劍陣上山,劍峰似乎對他頗為警惕,生怕巫滿霜變成姬輕鴻第二,或者江汀白20,於是也沒說請他去這個著名景點看看。

不過,巫滿霜聽說過大道青天碑上銘刻的內容。

——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

眼神輕輕一閃,巫滿霜意識到楚天闊為何這樣問了。

原來,這句話竟然微妙地對上了巫滿霜此時此刻的心境。

——他心有登天之氣,但卻寸步不能進,隻能困鎖一方囹圄。

巫滿霜難以自禁地問道:“當初……劍尊是如何突破這道壁壘的?”

楚天闊笑道:“你為什麼不問,你師兄是怎麼破掉這道壁壘的?”

巫滿霜:“……”

江汀白的破壁方式,就是在劍碑上刻了一行“不出就不出,先不要關心青天,多關心自己的身邊”。

換而言之,江汀白出不去,他就不出了!

想到這裡,巫滿霜硬邦邦地說道:“可我……我不能不出。”

楚天闊耐心問道:“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

這一刻,許多張已經熟悉的麵孔在巫滿霜腦海中閃過。

此外,還有一絲壓在潛意識深處,極為隱秘而難以捕捉的念頭,飛快地在巫滿霜的意識裡走了一個來回。

巫滿霜堅定道:“我若不出,這青天又要何人來打破?人人都可以不出,但我不行。”

——他總是下意識覺得,自己是帶著什麼責任來到這世界上的。

楚天闊緩緩地頓下茶杯,眼神又隨之放軟了一些。

世上有種叫做草蛉的小蟲,總喜歡將其他昆蟲的空殼、碎屑、乃至小土塊披在身上。

這是它們應對天敵的防禦策略,也是它們一族從古到今的生存方式。

人類之中,也總有人活得像是草蛉,要把責任、心事、使命和牽掛都披在身上。

就像巫滿霜——這孩子心思細膩、慣為彆人考慮、牽掛的事情多,心事又沉。

這也是他的天性,是不能強求的。

楚天闊沉吟片刻,決定曲線救國,先幫巫師弟從身上摘走一個小土塊再說:

“巫師弟,你把蒙眼的白紗解下來,我教你一個控製神識攻擊的偏門法訣。”

巫滿霜頓了頓。

考慮到前一刻他還客客氣氣地稱呼楚天闊為“楚劍尊”,一時之間,他有點不好意思接受這番好意。

楚天闊搖頭,很是戲謔地笑道:“巫師弟,你還是解下來吧。”

他繪聲繪色地描述道:“不然天長日久,你臉上其他皮膚都曬黑了,隻有這塊是一道特彆鮮明的白條條……彆人看見你皮膚黑白相間,就會以為你的原型是一條銀環蛇……”

巫滿霜:“……”

在腦海中勾勒了一下那個場麵,巫滿霜默默地摘下了白紗。

楚天闊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耐心地傳授了那道法訣。

“你現在再試試?”

巫滿霜想了想,從袖中摸出一麵鏡子。

有生之年第一次,他無需餘光折射,就可以毫不僵直地正視自己的麵容。

停頓片刻,巫滿霜端起那杯擱置已久的茶水,一飲而儘。

他低聲道:“謝謝楚師兄。”

楚天闊一下子笑了。

這孩子的秉性可稱執拗堅硬,但心地卻其實很柔軟。

他調侃道:“我還以為,巫師弟要等能擊敗我的時候,才會願意當麵叫我一聲師兄呢。”

巫滿霜有點郝然。

他之前吧……也不能說沒有這樣的想法。

但是……

“楚師兄以善意待我,我能察覺出來。”

對於巫滿霜來說,世上的所有善意,都是彌足珍貴的東西。

他不挑吃也不挑穿,可以麵不改色地拒絕千金之重的收買,卻不能毫不客氣地把彆人的一番好意揮落在地。

巫滿霜對楚天闊禮貌道彆,把那條白紗重新纏在眼上,然後一如既往地走出了艙室。

楚天闊一縷神識附在他身上。

他看見小朋友把剛剛學會的新本領壓在心底。

巫滿霜麵不改色地走過江汀白,十分悶騷地經過淩霜魂,再繞過船頭甲板卿卿我我的宋清池和陶桃,最後在後艙找到了言落月。

言落月正在風中拋灑鳥食,喂那些追著“黃金大雞腿兒飛舟”而來的小鳥們。

“滿霜?”

察覺到巫滿霜的靠近,言落月拍拍手,抖掉掌心最後一點粉末。

巫滿霜靜靜站著,在言落月抬頭看過來的一瞬,唇角翹起,忽然露出了一個有些頑皮的笑意。

然後,他猛地一抽,一把拽掉了自己遮眼的白紗。

黑曜石般晶瑩的眼瞳,綻放著水晶似的璀璨光華,目光灼灼地看向言落月。

就像是一份被打包好的禮物,自己蹦蹦跳跳地抽掉了裝飾的緞帶,然後帶著幾分驕傲地站到被送禮者的麵前。

四目相對。

接著,在兩顆世上最美的寶石小鏡子裡,言落月照見自己的身影。

然後鏡子裡的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哇!”

言落月超級驚喜地叫出聲來:“我沒事兒?你也沒事兒——哇,滿霜你能控製住了誒!”

巫滿霜重重地點了點頭:“楚師兄教了我一個偏門法訣。”

“你是不是第一時間就來見我了?”

言落月靈機一動,拿起白紗就要替巫滿霜纏上。

“走走走,我們去捉弄小淩!一定要嚇他一大跳!”

巫滿霜煞有其事地點點頭:“嗯,陪他一起玩‘猜猜麻不麻’的遊戲吧。”

言落月頓時壞笑起來:“小淩麻不麻我不知道,但我們估計要挨罵……”

“沒關係,”巫滿霜輕描淡寫地禍水東引,“把他也拉進同流合汙的隊伍裡,再跟他合夥去捉弄彆人,我們就不會挨罵了……”

艙室裡,楚天闊握著茶杯,向後一仰,像是剛剛聽完一處圓滿的好戲那樣,心滿意足地笑了起來。

“對嘛,這才是小朋友們應該有的樣子,不要那麼苦大仇深……”

楚天闊已經提出問題,然後解決了部分問題。

至於接下來的後續,就要交給言落月和江汀白了。

……

不比飛舟上一片和樂融融的氣氛,劍道大會的會場上,氣氛顯出一種微微的奇怪。

擂台之上,兩名劍修正在互相較量。

而供各門派長老、峰主觀賞比賽的高台之上,不少人的心思早就從

他們紛紛把神識內收,專注地留意著他們之中某個人的動靜。

隻見那人白發紅眸,臉上帶著一種似笑非笑的玩味神氣,目光正有一搭沒一搭地從眾人身上掃過,時不時看得在場眾人心情發毛。

不少人都在心中暗暗罵道:——天殺的,歸元宗怎麼把姬輕鴻給放出來了!

據內線消息說,這一屆劍道大會上,代表……反正就是那個峰出席的人物,乃是姬輕鴻的大弟子江汀白。

江汀白大家都熟啊,此人乃是傳言中“非常不像劍修的劍修、極其不像姬輕鴻弟子的弟子”。

他性格溫文爾雅、敦厚講理,而且還十分尊重長輩。和江汀白共事之人,無不感覺如沐春風。

然而誰能想到,本來代表出席的人是江汀白,可是人到中途,卻換了這麼個兔東西上場呢?

不少人都懷疑,這是不是姬輕鴻新的找樂子方法,目的就是把大家都騙過來殺。

——這才是純純的,“早知他來,我就不來了呢”!

姬輕鴻單手支頤,慢條斯理地環視一圈,然後將目光固定在了一位身穿道袍,袖口繡有器、符、陣、劍、丹五種紋路的男人身上。

隨後,大家就眼睜睜地看著,姬輕鴻的人也順著他的目光轉移了過去。

這位白發妖尊,非常自來熟地在那位鴻通宮來者身邊加了張凳子。

所有人:“……”

相熟的長老們,紛紛交換了一個眼神,露出略微有點八卦的看好戲神色。

眾所周知,姬輕鴻在修仙界中最不受歡迎的理由,就是他會隨機找麻煩,並且很有可能找到你的麻煩。

而姬輕鴻在修仙界中的最大作用,也是他會隨機找麻煩,並且很有可能找到你對手的麻煩。

而一貫頤氣指使的鴻通宮,被姬輕鴻找麻煩這件事……就宛如修真界的兩大毒瘤,撕成一片。

實不相瞞,大家還挺喜聞樂見的!

至於鴻通宮來人,早在姬輕鴻坐在他身邊的瞬間,就已經起了半身的雞皮疙瘩。

此人姓費,乃是鴻通宮中一位長老。

他並非什麼實權人物,這才被派來帶隊劍修弟子參加劍道大會這種閒職。

被姬輕鴻饒有趣味地緊盯了一炷香後,費長老終於忍不住道:

“我和姬妖尊往日並無交情,姬妖尊為何……今日對我如此,親近。”

最後兩個字,幾乎是費長老咬著後牙根,才把“騷擾”替換成“親近”問出來的。

姬輕鴻不緊不慢地回答道:“因為我覺得,貴宮門下,長得都很有故事啊。”

此言一出,周圍立刻響起許多意味不明的竊笑。

費長老微微皺眉,陰陽怪氣道:“論故事,可不敢和姬妖尊波瀾壯闊的資曆相比。”

姬輕鴻含笑道:“故事的多少,有時和經曆沒有關係,隻看膽子夠不夠大。”

“就像是在我波瀾壯闊的人生裡,卻也沒有暗殺其餘門派精英、豢養魔物自重、與魔物裡外勾結、妄圖以一己之私出賣全體人族妖族……這樣精彩的事跡呢。”

“!!!”

姬輕鴻眼也不眨,一句話內就往費長老頭上連扣四口大鍋。

這四口鍋,一口比一口更重、一口比一口更黑、一口比一口的罪名更驚悚。

——反正不管鴻通宮有沒有做,帽子先戴上再說。

一時之間,大家紛紛連比賽都不看了,全都轉過臉來,看著費長老和姬輕鴻。

費長老先是一呆,隨後臉紅因為憤怒迅速漲紅。

“姬輕鴻!我雖然修為沒有你高強,卻也是代表鴻通宮出使之人,你信口雌黃,有沒有把我鴻通宮放在眼裡!”

這一喝宛如石破天驚,連擂台上比賽的選手都遲疑著停下。

而此時此刻,也沒有人還能顧及的到比賽。

隻見費長老猛地站起身來,手指姬輕鴻,對著四方席位喝令道:

“剛剛的話,大家可都聽得清楚。姬輕鴻如此指控於我、汙蔑於我鴻通宮,絕不是一句輕飄飄的玩笑能揭過的!”

“哦。”姬輕鴻還真就輕飄飄地一笑,“那我若是說……不是玩笑呢?”

費長老冷笑道:“怎麼,莫非我在這裡看一看劍道大會——還是你們歸元宗承辦的劍道大會,就是和魔物勾結了?”

姬輕鴻像模像樣地點點頭:“嗯,劍道大會……還真和劍道大會有些關係。”

他輕輕擊掌,示意道:“汀白,你把人帶上來吧。”

下一刻,在眾人意味複雜的眼神裡,江汀白帶著一個銀袍青年,自看台下的小門中轉出。

“……”

有人辨認片刻,就在腦中翻出了那銀袍人的身份。

但在那人一聲“楚天闊”脫口之前,寒鬆門的宋門主就猛地捏碎了扶椅的把手!

費長老皺起眉頭:“這是八十年前的劍道大會魁首,楚天闊。此人走火入魔,先殺我鴻通宮治下山茶鎮半數百姓,又殺了他的親師弟親師妹。”

“姬妖尊,你若是替我和宋門主將這狂徒捉拿歸案,不必用上這樣驚悚的方式。”

“此言差矣。”姬輕鴻不疾不徐地說道,“我不是在替你們鴻通宮將人捉拿歸案,我是在替楚天闊,把你們鴻通宮捉拿歸案。”

費長老簡直懷疑起自己的耳朵。

“……你說什麼?”

偏偏關鍵時刻,姬輕鴻卻像是連話也不想說,將雙目一合,悠悠地仰過去獨自養神了!

楚天闊四下環顧,對周圍人行了個劍禮。

“費長老,此刻眾目所見,眾人所指——八十年前,鴻通宮治下山茶鎮出現噬情魔一事,還請你代替鴻通宮,給天下人一個解釋了。”

費長老頓時目瞪口呆!

他隻是個閒散長老,要是能代替鴻通宮發言,還用得著做帶領劍修弟子們參加青年比賽這等屁事?

但此時此,真如同楚天闊所說的那樣,眾目所見,眾人所指。

費長老心知,這言他不發也得發,發也得發。

而且一旦發得不好,就要當著各大門派的麵,把全宮上下給掛起來了!

吸了口氣,費長老勉強問道:“你一個普通弟子,犯下屠戮師弟師妹的惡行,竟然也敢來指責我?快快交代,是誰指使的你,又是誰給你的膽子?”

楚天闊微微一笑,朗聲道:“首先,楚某今日,是為天下人張目。其次,我師弟師妹沒死。”

此話一出,高台上的宋門主又是一顫!

下一刻,隻見一對郎才女貌、青衫粉裙的年輕男女,也自暗門中輕盈走出。

費長老稍微一頓,頓時氣焰更囂。

“好啊,既然你師弟師妹沒事,那就並非你本門事務,豈不就是隻有山茶鎮受害?”

他猛地一拍桌子:“原來你今日是來向我鴻通宮自首——來人……”

“慢。”楚天闊口齒清晰地說道。

“山茶鎮昔日被屠戮半數,但那卻並不是受我之害,而是受你們鴻通宮放縱魔物、養魔為患、與魔物裡應外合之害!”

費長老皺起眉頭:“八十年前的舊事,你憑什麼說……”

楚天闊不緊不慢地從懷中掏出一柄桃花金簪。

“貴宮以煉器為本,料來長老級的人物,應該都有一手辨認寶物的功夫。不至於像我這種煉器成績不及格的人一樣,認不出這簪子的材質吧。”

楚天闊悠悠一歎:“當年山茶鎮中慘死的半數鎮民,魂魄基本都棲息在養魂珠中,費長老若有疑慮,隨時可以調遣詢問。”

費長老想也不想地斥道:“胡鬨,凡人口供,何時能被當真了?”

楚天闊請教道:“那得有什麼樣的口供才能當真?”

費長老眼珠一轉:“捉賊捉贓,捉奸拿雙。你既然說是受魔物之害,那究竟是何等魔物、行蹤如何都得交代清楚。”

他加重聲音道:“……至少,一片當事魔物的肢體、筋骨、哪怕是一小片皮肉,你總得拿出來吧?”

此言一出,楚天闊登時就意識到,這位費長老,多半是個當年之事的知情人。

畢竟噬情魔一向神出鬼沒,體質又十分特殊,不能被劍罡、符咒、法訣和佛道金光所傷。

這樣的魔物,哪裡能斬下皮肉作為證據帶來?

楚天闊搖頭道:“我沒有魔物的肢體或者皮肉作為證據。”

費長老忙道:“小子狂悖!鴻通宮立身清正,豈是你上下嘴皮一張就能汙蔑得了的?還不快快來人……”

楚天闊歎息道:“但是,我把那魔物整個兒抓來了。”

話音剛落,費長老後半句話儘數被堵回喉口。

隻見他臉色紅紅白白,青綠相間,宛如打翻了調色盤一樣,煞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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