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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言落月就在心底替他點了根蠟。

“說起來你可能不相信……”言落月憐憫地看了這位對手一眼,“我們宗門的劍修,一般看見我時,都繞道走。”

擂主“十步殺一人”聞言,頓時冷冷一笑:“太弱了。”

也不知道他是覺得言落月弱,還是覺得跟言落月同宗門的劍修們弱。

但他既然指控對方弱,那就必然要展示出自己的強。

於是下一個千分之一秒間,就在這位劍修餘音尚未落定之際,一道冷硬剛猛的劍氣,已經衝著言落月劈麵而來!

熟悉的觀眾都知道,擂主“十步殺一人”的劍風銳氣無孔不入、無往不利。

然而此時此刻,劍修的攻擊就宛如砍上石壁的狗尾巴草、投入大海中的碎沙礫、灑進麻婆豆腐裡的小冰糖一樣,沒有在擂主口口口身上留下絲毫痕跡!

這場麵著實出乎眾人意料,一時之間,大家都不由得往擂場內傾了傾身,想看清究竟發生了什麼。

劍修臉上,有淡淡的錯愕之意閃過。

但那錯愕隻是瞬間。

幾乎沒有絲毫停頓,他的劍刃卷起刀割般的暴風,如同雨點一般,化作迅猛的無數道銀線,同時朝著言落月迎麵落下!

這一招,既是“十步殺一人”在銀光擂場中的成名之作,也是他倚重獲勝的絕技所在。

往往在開場之際,此招一出,十步之內,對手就會應聲倒下。

然而,劍修的攻擊固然像是雨點,可言落月的沉穩卻仿佛海洋。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

沉靜的洋流連江河都一並彙入,又怎麼會畏懼小小的暴雨狂風?

劍修震驚地發現,自己的這番攻擊,甚至沒能削掉言落月的半個小指甲。

“……”

一時之間,不但劍修錯愕停手。

就連看台之上,眾人的心靈都被極度的訝異覆蓋,無法發出任何一絲聲響。

下一秒鐘,一道聲音劈開沉默,像是巨人開天辟地般在看台上炸響!

隻見桑戟高高跳起,同時帶著欣賞比賽的激動、以及重逢後難言的喜悅,震聲道:

“我妹妹,這是我妹妹,我們的妹妹可真棒!”

所有人:“……”

言落月:“……”

謝謝你,戟哥,這見縫插針的本領,居然一點沒生疏。

話說,如此熟悉的發言,還真是久違了啊。

露出一絲無奈的微笑,言落月的神色卻柔和了不少。

下一刻,在觀眾們屏氣凝神的關注之下,言落月終於動了。

大家都期待著,這位從前在天元城名聲不顯的擂主,一出手將是怎樣雷霆電掣般的殺招。

就看見言落月彎下腰來,慢悠悠地在地上畫了一道線條。

“……”

那一道線條平平無奇,看起來不具備任何攻擊力。

作為對手的劍修看見這一幕,狐疑地抬起眉頭,一抬手又是一道劍風對著言落月平削過去。

而言落月的態度非常佛係。劍修要攻擊,那就任他攻擊。反正下一秒鐘,言落月又在地上畫了第二道線條。

眾人:“……”

到了這個地步,終於有人看明白了言落月的操作。

“等等,那是陣法吧?”

“好像是啊……”

“從格局上看,這陣法的威力一定很大。”

在達成了這一共識之後,大家麵麵相覷,神情變得更加不可思議。

終於,有人一語道破眾人心聲。

“——可是,誰在擂台上麵對劍修時,會慢悠悠地布置那種大殺傷力陣法啊?”

眾所周知,大殺傷力的陣法,啟動起來往往較慢。

而劍修的攻擊,卻是公認的又快又準又狠。

所以說,普通陣法師麵對劍修,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往往都是直接躺平。

優秀的陣法師麵對劍修,一般會擺出許多瞬發陣法。

他們先跟劍修周旋一陣,再慢慢地尋找見縫插針的空隙。

但像言落月這樣,既不躺平,也不周旋,反而一開始就布置大型殺傷力陣法的……大家還是第一次看見。

這、這……

這種行為,完全不具備戰術智慧。

怎麼會有人麵對金丹級對手時,還在用著這麼菜鳥的操作?

然而非常快地,言落月就給大家表演了一個:什麼叫做用最簡單的方式,達到最氣人的目的。

——隻見接下來,在劍修雨點般落下的攻擊中,言落月好似一杆雨中青竹,挺立不倒。

每當劍修打她,她就畫陣。

劍修轉而去攻擊陣法,言落月就一邊畫陣,一邊象征性地攻擊劍修幾下。

等劍修終於發現,地麵上的陣法就和言落月一樣牢不可摧——這樣特殊的陣法,難怪布置的這麼慢——言落月的陣法已經畫好大半了。

這一次,“十步殺一人”沒能在十步之內解決對手。

劍修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言落月由遠到近,一邊畫著陣法,一邊毫無敬畏心地朝自己走來。

她不但絲毫不畏懼自己的攻勢,甚至還親切地衝他打了個招呼。

“嘿,哥們兒,抬下腳,換個地方站唄?”

劍修:“……”

劍修臉色鐵青,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牙縫中擠出來:“我就不呢?”

言落月直起身,憐憫地看著這位劍修:“你好倔強啊。”

下一秒鐘,她腳下猛地一頓,在已經畫好的陣法線條上跺了一下。

霎時之間,原本灰暗不起眼,仿佛死寂般的陣法線條,像是一根通電的導線那樣,無比生動地亮了起來。

洪流般銳利的劍氣從陣法中洶湧噴出,徑直朝劍修撲麵而來,逼迫他不得不禦劍而起,左閃右避。

劍修震驚得連高冷氣質都忘了維持:“你的陣法還未成型,就已經能吸收我的攻擊?”

“準確來說,不止是吸收。”言落月沉穩地點點頭。

“這個陣法,被我命名為複製粘貼粘貼粘貼粘貼陣……彆的地方都很好用,唯有一點,就是必須現用現畫。”

“現在距離能秒殺你的強度,還差一些增幅線條。勞煩閣下稍微等等,不要著急。最多再過一盞茶,我就送你下台。”

劍修:“……”

所有觀眾:“……”

聽聽,這是人能說得出來的話嗎?

劍修咬緊牙根,一根活潑跳動的小青筋,豁然浮現在他的太陽穴上。

下一秒鐘,他悍然拔劍劈下!

言落月一見,頓時大喜過望。

“多謝了兄弟,請保持住這種攻擊頻率,陣法吸收的能量越多,運轉起來就會越快!”

劍修:“……”

所有觀眾:“……”

夠了啊,口口口,你不要再惹他了。

你沒看到嗎?你對麵的“十步殺一人”,已經快被你給氣得失去理智了啊?!

氣瘋了的劍修氣勢睥睨,橫掃**。

他眼中精光一現,揮出的劍刃之中,便帶上了一絲凝重而危險的氣息。

那並非劍氣,卻天衣無縫地混合在劍氣之中。

言落月猛地直起身來。

“這是……神識攻擊?”

一般來說,金丹期修士才剛剛修出神識。對神識的運用更多傾向於探查和防禦。

等到修為更進一步,由金丹化為元嬰,對神識的操縱能力更上一層樓,就能如臂指使地用出神識攻擊。

還在金丹期,便能用出神識攻擊,還能將它如此巧妙地融合進劍風裡,可見這位劍修的確實力不俗。

隻可惜……他碰上的人是言落月。

一擊之下,言落月總值1000的神識條,瞬間減了500。

這還是因為言落月反應迅疾,防禦得當。不然的話,神識條瞬間清空都有可能。

劍修之所以被視作跨級修士看待,就是因為他們擁有這樣強悍的特質。

身體一晃,言落月麵上浮現出一絲蒼白之色,因為頭痛微微地皺起了眉。

禦劍而行的劍修並指,對言落月隔空做了一個揮下的手勢。

“十步內,解決你。”

聽見這話,言落月反倒笑了:“剛剛這下力道不錯。不過,這種水準的攻擊,你還能揮出幾次呢?”

以金丹期的修為,發出這樣一道攻擊,對於修士自己來說,也是不小的負擔。

劍修傲然揚頭,反問道:“那你,又能撐過幾次?”

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隻需再來一擊,這對手就會應聲倒地!

劍修冷冷道:“我已說了,你太弱,你的同門,也太弱。”

聽見這個評價,言落月長長地歎了口氣。

“上一秒鐘的我,已經不是這一秒鐘的我,這個道理你怎麼就不明白?”

——就比如說,上一秒鐘的言落月沒有過生日。

而這一秒鐘的言落月,一下子就過完了自己的十一歲生日呀!

比眨眼的速度還快,神識條翻新隻在刹那之間。

劍修的新一輪攻擊落下,而言落月畫好的陣法也同時成型。

兩股同樣強悍的攻擊悍然對衝。

這一刻,言落月高達9500的神識條減去幾百。

再然後,劍修不甘不願地倒在地上。

“……”

在裁判的宣決聲裡,言落月蹲下來,友善地看向這位對手,誠懇道:

“你看,我不弱,我的宗門也不弱——不過我得承認,你確實很強。”

“……”名為“十步殺一人”的劍修擂主,眼神輕輕地閃動了一下,仿佛一塊正在融化的堅冰。

而下一秒鐘,言落月隻用一句話,就成功地激起了對手的殺意。

她說:“那個……對不起了。不過你的所有家當,好像得重新攢了。”

劍修:“……”

此時此刻,他終於想起,自己上台前把所有積蓄都買了自己贏!

劍修怒噴道:“你走啊!”

言落月摸摸鼻尖,跳下擂台,如他所願。

徒留劍修一人,在心中默默噴血,哀悼自己失去的四十塊中品靈石和三十枚靈珠。

……

就這樣,言落月勢如破竹,一連打了她自己也數不清的場數。

和言落月戒指等級一樣的擂主,沒有人比她修為更高。和言落月修為一樣的擂主,沒有人比她血條更長。

和言落月血條一樣的……對不起,這世上沒人和言落月血條相同。

這期間,言乾和桑戟的假期用儘,和言落月打了個招呼,有些遺憾地返回宗門。

直到獲得了更換黃金獸首戒指的資格,言落月的擂台生涯,才宣告結束。

她非常順利地選走了晉升黃金的獎勵,也就是那朵隻有紅豆大小,看起來蔫巴巴的天地異火。

整個過程異常絲滑,銀光擂場沒有任何抗拒,甚至對言落月像是對財神爺一樣熱情。

要知道,就在言落月打擂期間,他們擂場打出相關噱頭,又是賣門票,又是做莊販賭,可謂賺得盆滿缽滿。

得到這朵“天地異火”後,言落月以有些疲憊為借口,和巫滿霜一起,第一時間離開了銀光擂場。

直到來到安全地帶,言落月才將那朵異火取出。

紅豆似的小火苗圓滾滾的,火焰邊緣像是不馴服的毛刺刺。

它在言落月掌心裡打了個滾兒,看起來非常愜意舒適。

麵對可愛的東西,人都會生出喜愛之心。

言落月唇角浮現出一絲笑意,喃喃道:“你的話……名字就叫做‘紅豆生南國’,小名紅紅吧?”

仿佛是對於這個名字的應和,小火苗跳躍了兩下,顏色漸漸從一開始的黯淡無光,轉為鮮豔明亮。

“……你之前,是裝的?”

紅豆小火苗像顆蹦豆兒似地跳了跳。

隻從動作上,都能看出它心裡的得意。

言落月眨眨眼,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入手了一朵戲精火。

稍一思索,言落月眼也不眨地從儲物袋中取出一隻草編,放在紅豆粒似的小火苗眼前晃晃。

“嗨,看這裡?”

顯然,這是一隻萬能的江師兄草編。

它看起來像背簍、像破籮筐、像是長了九條貓尾巴的狗……總之什麼都像,就是不像江汀白想編的原物。

紅豆小火苗圍著繞草編了一圈,仿佛有點挑剔似的,但最終還是一鼓作氣地從草編縫隙撲了進去。

言落月深沉地點了點頭。

巫滿霜問道:“確定了?”

言落月一口咬定:“確定了。”

如此奇葩的審美愛好,必然就是烏啼之火無疑了!

又收獲一朵烏啼之火分火,言落月的心情美妙難以言喻。

她依次放出自己手中的三朵分火來:粉色的落英繽紛、水墨色的孤鴻影,還有豔紅如血的紅豆生南國。

這三朵火苗像是互相嬉戲一般,繞著言落月轉了兩圈。

隨後,在言落月驚訝的注視下,他們三者漸漸靠攏,然後組合起來,合三為一。

“!!!”

隻見粉色的落英繽紛一躍而起,落到孤鴻影的“鳥首”上,成為翩躚烏影華美的冠翎。

而紅色的紅豆生南國,則跳得很高,一下子落進孤鴻影的“眼窩”裡,仿佛一顆血紅寶石一般的眼睛。

承載著兩朵小小火苗,孤鴻影朝著言落月的方向飛來。

它輕輕撲打言落月的肩膀,又拚命把翅膀往自己的方向比劃。

言落月看了一會兒,便領悟了孤鴻影的意思。

“你是說……你還需要充當嘴巴的火苗?”

孤鴻影連連點頭!

下一秒鐘,三個小火苗自動解體。

它們在桌麵上像是玻璃球般軲轆開,充滿了一種“可累死我了”的氣質。

言落月:“……”

言落月好笑地想道,放在上輩子,這畫麵足以拍個表情包,就叫做社畜的倔強……

——等等,上輩子?

言落月猛地愣住!

她的……上輩子?

她的上輩子,是指現代嗎?

可言落月在現代的時候,又是什麼身份?

言落月驚愕地發現,當自己努力回憶“上輩子”的時候,竟然隻能想起“言落月”這個名字。

同一時間,在言落月頭頂上,總量10000的金色的神識條,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均勻地下降。

隨著言落月思考的深入,那神識條很快就扣掉了1000的總量,然後繼續減少、減少……

言落月卻沒有注意到這顯眼的變化。

她全心全意,都沉浸在自己剛剛意識到的問題裡。

——言落月能說出網絡熱門潮詞,能輕易地舉出每位班主任們的口頭禪:“你們是我帶過最差的一屆”。

可她卻想不起,自己究竟有沒有上過學,又是在哪裡上學。

——言落月能自然而然地說出社畜二字,並且知曉甲方多麼喜歡提出“五彩斑斕的黑”這種不做人的方案。

可她卻想不起,自己是否曾經上過班,和許多社畜一起996內卷。

更進一步地,言落月甚至想不起自己“上輩子”的家庭構成,想不起她有沒有過父母——哦,她倒是能想起,催婚話題乃是家庭聚會裡不變的主旋律。

——對了!

——這十一年來,她嫻熟地應用現代相關的知識。

卻從來沒有一次,她以“言落月”的視角,想起過任何關於自己前世的事情!

一個個信息集合在一起,讓言落月的表情漸漸變得微妙起來。

言落月如夢初醒。

她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很有可能不是一個穿越者。

或者說,那些和現代社會有關的知識內容,就和巫滿霜生而知之的魔物種類一樣,乃是屬於言落月的傳承記憶庫。

而實際上、實際上……

這一刻,金色的神識條終於見底。

頭痛欲裂的感覺,阻止言落月繼續想下去。

巫滿霜擔心地扶住言落月:“落月?你怎麼了?”

言落月麵色蒼白。

但她眉眼間熊熊燃燒的痛心疾首之意,看起來倒是很有戰鬥精神。

言落月反手抓住巫滿霜的手臂,“哎呀”地抱怨了一聲。

“對啊!”言落月重重在桌麵上一錘,怒聲道,“我怎麼可能是穿越的呢?”

“……落月,你在說什麼?”

言落月用一種恍然大悟的語氣說道:“十一年了!整整十一年了,我早該想明白的!”

“——假如我是穿越者,十一年來,我怎麼可能一天手機都沒想玩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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