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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巫滿霜的偽裝格外出色,??所以,兌愁眠受到地下擂場邀請的頻率越來越高。

於兌愁眠來說,這是一種雙方都心照不宣的信號。

而對銀光擂場來說,這則是拋灑橄欖枝,??對兌愁眠放出接納信息的證明。

關於兌愁眠被接納的過程,??為何比預計中順利許多,??巫滿霜曾經站在銀光擂場的角度,進行過換位思考。

首先,??兌愁眠實力強勁。

而能力出眾的青年人才,各大門派都一向樂意接納。

哪怕不是銀光擂場,而是換了歸元宗、梵音寺乃至於鴻通宮呢。

憑借兌愁眠的年紀、修為,還有神鬼莫測的特殊能力,隻要他表達出想要加入的意思,任一門派都會對他禮遇有加。

如果言落月在這兒,估計會舉出一個更加貼近生活的例子——

你知道每年高考後的招生季,??北校和清校招生辦究竟是怎麼搶人的嗎?

他們甚至會把考生和家長帶到旅遊勝地,??陪吃陪喝,??順便替家長拉黑對方學校的手機號。

相比之下,銀光擂場的姿態,??已經算作矜持了。

其次,巫滿霜一直懷疑,??言落月隨手圈定的南疆妖子裝扮,在銀光擂場中看來是一個加分項。

如果按照這條思路細想下去,??得出的結論會很可怕。

擂場乃是修真界中最常見的娛樂場所,正如同現代社會的酒吧ktv。

一般來說,??人們看到類似娛樂場所,??都會默認老板有些不好明說的背景。

而銀光作為遍布修真界的連鎖型擂場……能支撐起它的後台背景,??又會是哪個勢力呢?

如果說,龐大、臃腫、強橫的鴻通宮是已經是遮天蔽日的老樹,那麼銀光擂場,會不會就是它分出的新枝?

最後,巫滿霜憑借已經獲得的信息判斷,銀光擂場有著非常巨量的人才需求。

前不久,他收到了言落月的信件,得知了尹忘憂和衛青絲之事。

身為魔倀,並且會為了銀光擂場,果斷出賣朋友的衛青絲,顯然是個知情人。

而她的實力並不太強勁,除了背刺之外,更是看不出什麼所長。

如果連她這種人,都能知曉銀光擂場的秘密。

可見銀光擂場挑選下屬時,標準並不嚴苛,更沒有什麼九九八十一難的考驗。

難怪兌愁眠可以輕鬆過關。

然而,依照常理來說,輕易的來的人心,也會輕易地失去。

這樣容易招攬的手下,銀光擂場又是如何確定他們不會泄密的呢?

下意識地,巫滿霜想起那一杯杯顏色濃鬱的腥辣血酒。

……似乎,銀光擂場對他敞開大門,就是從親眼看著兌愁眠飲酒入腹那一天開始。

正如同蜘蛛端坐網心,心滿意足地審視著粘到蛛網邊緣的小蟲,偶爾投來一記輕柔而冰冷的注視——

既然已經落入羅網,那就無處可逃了。

仿佛為了應和巫滿霜的猜測似的。

近日來,銀光擂場對兌愁眠的邀請,越發頻繁。

因此,某一天,當巫滿霜意識到,自己的黃金獸首戒指已經可以晉升水晶的時候,他便隱隱感覺:那個被蛛網卷入的時機,已經到來了。

果不其然,這天兌愁眠被侍者請到後台時,一抬頭便看見另一個熟悉的身影。

正是斬雲霄劍屯的五弟子,步冶。

巫滿霜數日前就已經做出的預料,終於在這一刻即將成真。

兌愁眠輕輕一笑,撥動肩頭上一道柔軟閃亮的銀飾。

下綴流蘇的白銀鈴鐺,被修長白皙的指尖撥弄得不斷搖晃,發出細碎而迷離的聲響。

步冶聽見鈴鐺聲,扭頭看了過來。

他的目光裡,充斥著蓄勢待發的濃濃戰意。

巫滿霜:“……”

等等,康師兄明明說過,他們派人跟步冶接頭了啊!

此時,巫滿霜不得不考慮起一件事:這位劍修老哥,他是不是根本沒意識到,兌愁眠才是他的接頭人?

巫滿霜:“……”

巫滿霜反省自己。

他覺得:可能、或許、大概……兌愁眠的人物演繹,太過深入人心了。

還不等兌愁眠發出第二道信號,就有侍者前來,將他們引入一間密室。

眼看侍者行了個禮就要退出,步冶有點急了。

他皺眉叫住侍者:“等下,又把我和他安排在一起嗎?”

兌愁眠將煙槍橫在唇邊,臉上掛著懶散曼倦的笑意,冷眼旁觀,並不言語。

侍者並不答話,隻是踩著小碎步向後倒退。

步冶微微揚聲:“等等,你們沒記住嗎?我之前說過——再分配對手的時候避開他,也避開那個口口口!”

“哎呀……你到此時還不明白嗎?”

在巫滿霜和步冶的背後,和密室出口完全相反的方向,忽然傳來一聲歎息。

兩人齊齊轉頭,隻見銀光擂場的負責人不知何時站在兩片帷幕之前。

負責人的容貌尚算清俊,隻是眼白裡浮現著幾道細細的血絲,唇角的笑意好似帶著些微的神經質,讓他的氣質中多了一絲瘋狂的味道。

說完那句話以後,負責人對步冶理都不理,隻是一個勁兒地看向兌愁眠。

“他不明白,那你明白嗎?”

兌愁眠慢吞吞地吸了一口煙槍,又吐出一口白雲似的厚重煙氣,這才緩聲答道: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實不相瞞,我早在等著這一天了。”

誰也沒看見他做了什麼。

但身邊的劍修卻忽然渾身僵直,像是一尊石像般,硬邦邦直挺挺地拍倒在地。

步冶在倒下的瞬間,似乎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目光裡儘是驚駭:“你、你們……擂場……”

兌愁眠低聲笑了一下,很招人恨地嘲諷道:

“世上有兩件痛苦之事,一是有命無錢、二是有錢無命……恭喜你,步劍君,你馬上就能體會個遍了。”

兌愁眠一邊說著,一邊拔出腰間鑲嵌了綠鬆石和蜜色琥珀的彎刀。

刀光閃過,兌愁眠毫不猶豫地將刀鋒落下。

眼看著刀刃已經逼近劍修脖頸,馬上就要血濺三尺,負責人忽然叫了停。

“……”

兌愁眠動作頓住,有些不滿地直起身來:“怎麼?他又不是我的投名狀了?”

負責人嗬嗬笑道:“兌先生不要太著急,你的實力已經證明了自己的資格。至於這位步劍君……讓他人頭落地,實在暴殄天物了些。”

兌愁眠話中有話地問道:“那要怎麼才能不浪費呢,也拖下去製成血酒嗎?”

負責人擺擺手:“我們接納兌先生這樣有實力的人才。至於步劍君這樣的人物,我們也願意用另一種方式接納……”

他話音未落,隻見一道細絲已經從帷幕中探出。

如果言落月在場,會覺得那道細絲的模樣如此熟悉:

它仿佛千麵魔的經脈,也好似左旋螺魔的殼甲,隻在韌度與粗細上稍有區彆,正是傳說中傀儡師的傀儡絲。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眼看這道傀儡絲即將埋入步冶的後腦。

等它將步冶的所有記憶都讀取過一遍,這根絲線就將自行斷掉。

那時,步冶也會變成一具受人操縱、無法挽救的行屍走肉。

看清傀儡絲的瞬間,巫滿霜瞳孔一縮:果然,銀光擂場和魔族有著板上釘釘的牽連!

下一瞬,兌愁眠仿佛離弦而出的一根箭矢,身影如同蒼鷹般猛然射出!

他看都不看一眼地上僵直的步冶,甚至也不理會笑容凝固的負責人。

南疆妖子拔出腰間彎刀,在小小的密室內卷起一捧平地而生的狂風,狠厲精準地直奔帷幕而去!

他竟把此時手無縛雞之力的步冶扔在地上,任由步冶去麵對那根可怕的傀儡絲!

負責人大為驚愕,也顧不得地上的劍修,一爪就朝和他擦肩而過的兌愁眠抓去。

正是同一時間,本該喪失行動能力的步冶,從地上一個鯉魚打挺彈身而起。

堅若金石的傀儡絲被他一劍劈斷。

揮出的第二劍,就直指負責人的後心。

感受到背後翻湧凝結的淋漓劍意,巫滿霜的嘴角略略一翹——

還好,接收到了他的暗號,這位劍修老哥還沒有傻到底。

那煙霧的作用,僅僅能令步冶麻痹不足十分之一秒罷了。

後心被襲,負責人不得不轉身抵擋。

他掌心內浮現出一隻鷹爪般的暗綠色武器,當啷一聲格住步冶的劍鋒。

金鐵相撞,在密室內碰撞出數重詭奇悠長的回響。

與此同時,帷幕後孤零零站著的傀儡師身前,就像是剛打完金坷垃的農田一樣,一瞬間從陰影裡拔起了十餘條修士身影!

這些修士們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男有女。

唯一相似的,就是他們如出一轍的麻木眼神。

十幾個修士同時出手,既攔下了巫滿霜的彎刀,也掀起龐大的氣浪,把巫滿霜暗中偷渡的帶毒煙氣反推回來。

霎時間,巫滿霜和劍修步冶同時後退,然後背心相抵。

步冶尚且不清楚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他就像是一個差了八十集連續劇劇情的觀眾,下意識發出一聲茫然的叫聲:

“怎麼回事,魔族打進銀光擂場裡來了?”

這事解釋起來有點麻煩。

關鍵時刻,巫滿霜直接拋出最有力的激勵:

“這是新的賽製方式,你我小組合作,贏了可以發一萬下品靈石。”

步冶大喜過望:“這麼好!”

巫滿霜淡定地補上下一句:“輸了的話,我的煙槍和你的劍,都要改嫁。”

“……”

聽見這話,步冶噴出一聲暴吼,整個人當場悍然跳起!

一個真正的劍修,必不可能眼看老婆改嫁!

讓老婆變賣劍鞘也不行!

下一秒鐘,那十幾個被傀儡絲操縱的修士,像是被巫滿霜剛剛奇襲傀儡師的行為激怒一般,斷然朝巫滿霜襲來。

與此同時,帷幕重新拉上,遮住了傀儡師的身影。

帷幕之後,則噴射出幾十條傀儡絲。

這些傀儡絲又細又不起眼,像是章魚觸手般在空中瘋狂揮舞,目標卻異常一致,前後左右地朝劍修步冶噴射而來。

而負責人,他沒有著急追擊,也沒有加入戰局,而是凝視著巫滿霜的身影,對著他念念有詞。

“……”

傀儡修士之中,有一名使彩綢的女修士。

她拋出手中的彩練法器,七彩綢緞在空中連拐十幾個彎,終於鍥而不舍地捕捉到巫滿霜手中的煙槍,然後狠狠往後一拖——

與此同時,其餘傀儡修士一擁而上,從各個角度對巫滿霜發起攻擊。

看他們的舉動,竟是非要逼巫滿霜放開煙槍法器不可。

巫滿霜心念電轉,臉上浮現出一絲譏諷的笑意。

——這些人並不知道,他用毒的本領天生就有,並不是倚賴法器。

巫滿霜果斷鬆手。

與此同時,他背後砰然散開一大蓬遮天蔽軟的濃黑毒霧,將自己和所有傀儡修士都罩進裡麵。

那毒霧竟然可以屏蔽他人神識。

一時之間,沒人知道黑霧中發生了什麼。

就連那些被籠罩其中的傀儡修士,也分不清東南西北,隻能各自選擇一個方向儘力突圍。

在這短暫的一遮眼間,巫滿霜劃破指尖,凝血如玉。

十餘粒血滴子,被他凝固成瑪瑙似的細小硬珠,然後同時朝不同的方向彈射開來。

這十來粒血珠,有的直接貫穿了傀儡修士的護甲,在沒入皮肉的瞬間,就令對方失去所有防禦力,像是斷線木偶似地倒下。

有的則在傀儡修士的防禦法器上吃了個閉門羹。

血珠子沒能穿透傀儡修士的防禦法器。

然而下一秒,血珠便借著反彈的力道,破碎成細小得不能再細小的一捧煙霧。

旋即,細碎的血色煙霧,劈頭蓋臉、無孔不入地侵入對方的防護。

短短幾個數之間,攔住血珠的修士們,也麵若死灰地倒下。

從軀體的受損程度上看,他們遭受的創傷,竟然比前者更嚴重些。

在巫滿霜對敵的同一時間,步冶亦在戰鬥。

這位劍修老哥雖然運氣和腦子都有所欠缺,但實力確實不錯。

他在一瞬間裡連出二十一劍。

每現出一道寒芒,都必然同時將一根極其堅韌柔軟的傀儡絲斬為兩段。

這其中的難度,不亞於凡人空手斷白紙。

然而步冶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在削斷所有傀儡絲的餘暇裡,他甚至還能分出身來,給了站在旁邊一直神神叨叨、不知道在默念什麼鬼東西的負責人一下子。

負責人:“……”

負責人閃身避開,眼中紅血絲越發暴漲,他望向巫滿霜的眼神裡,儘是瀕臨瘋狂的不可思議。

“不可能……你明明已經喝下血酒,為什麼會……”

巫滿霜立刻反應過來:“你的血酒,除了讓人上癮之外,還有操縱效果?”

不,不對,應該不是操縱修士的舉動。

如果一杯酒就能達到這個目的,那銀光擂場也沒必要花大代價豢養傀儡師。

恍然之間,言落月的來信,還有信件上麵重點標粗的幾行文字,從巫滿霜腦海裡飛快劃過。

他低喃道:“自爆……”

落月曾經提起過,衛青絲的直接死因,是她發起了一種即使封鎖靈力,也無法阻止的自爆!

看見巫滿霜和負責人當麵對線,步冶忽然開口道:“你對付他?那也行。”

話音未落,步冶的身影已經和巫滿霜擦肩而過,直奔帷幕而去。

這位劍修老哥,他打得如此上心、如此動情、如此認真。

顯然,他是真的把巫滿霜隨口一句“贏者一萬靈石,輸者老婆改嫁”信以為真。

巫滿霜:“……”

人的執著,有些時候是個優點。

步冶人未到,劍先至。

厚重的垂地帷幕被整齊地劃做四片,飄飄落地。

帷幕後的傀儡師正欲逃跑,見步冶瘋狗一樣地追咬上來,連忙又噴射出十餘條傀儡絲。

可能因為操縱的傀儡修士儘數死去,這隻魔物傀儡師元氣大傷。

這十餘條傀儡絲軟綿綿的,質量也不複之前的劍刃。

步冶隻用了一劍,就將它們全部斬斷。

在千分之一秒的時間裡,世界仿佛隻剩下那一劍的聲音。

一股哀戚而悲壯的劍意,充盈了這間小小的密室。

那劍意如此淒美而哀慟,就像是要衝破心房、噴薄而出似地——

然後,在洞穿傀儡師胸口的瞬間,劍風猛地掀開了密室的房頂蓋。

傀儡師不甘不願,當場咽氣。

而破漏的屋頂蓋之中,一條揮舞著八隻觸手的身影,猛地從漏洞中跳了下來!

“師弟不好意思,康師兄來遲了!”

巫滿霜徐徐吐出一口氣,露出一絲見到支援時的溫暖笑意。

他輕聲道:“八水師兄。”

傀儡師臨死之前,發出一聲人類的嗓子難以企及的淒厲尖叫。

那聲音聽得在場之人紛紛大皺眉頭,負責人就更是露出暴怒的神情。

怒極反笑,負責人瘋狂地咧開一口森白的牙齒,大叫道:“好、好、你們簡直好極了!”

下一秒鐘,負責人腳下一頓,猛地跳上天空,然後亮出一隻係著紅繩的法器葫蘆!

這男人手持葫蘆,先叫了一聲步冶的名字。

聽見這聲招呼,看見這個情景,巫滿霜的腦海裡,一下子就閃現出言落月曾經給他講過的一個故事。

那是一個關於“孫行者”、“者行孫”、“行者孫”和紫金葫蘆的神奇故事。

巫滿霜想都不想,直接出言阻止道:“不要應答——”

步冶確實沒有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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