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些探入魔界的人族小隊,目前都已經四肢僵勁,神情驚駭,行動宛如傀儡土偶。
至於人族和妖族混搭而成的探索隊伍……
在發現情況有異的第一時間,沈淨玄當機立斷地一個回首掏,照著自己的麵門就是一拳。
她這兩隻噠噠噠的拳頭,打起敵人時又狠又厲,如今對付自己,竟然也是不逞多讓。
下一彈指,隻見沈淨玄鼻下湧出兩股鮮血,雙眼一閉,像是一尊石膏像般筆直地朝後仰倒。
在這件事裡,唯一值得慶幸的事,大概就是剛剛為了下藥,沈淨玄把自己那對海膽拳套摘了。
準提旗主手足無措,眼看著淨玄師父把她自己錘倒。
還不等他問出一聲“為什麼”,隻見這支隊伍裡的佛修弟子,站姿和動作就紛紛改變了。
“……”
在人界裡,那些忽然立正站直的低階修士,看起來簡直像是被某種石化風邪依次傳染。
也就是傀儡噬情網對於這項新技能應用還不熟練,對於越遠的地方,就越難以做出精細控製。
不然隻憑這一著,怕是整個修真界裡都要血流成河。
言落月臉色微變,語氣發沉:“……無論你接下來做什麼,你都敗局已定。”
傀儡噬情網傳來的情緒極度不甘,但它終究沒有反駁這句判斷。
它隻是冷酷地一笑,反問道:“那你就贏了嗎?”
它仍然不懂感情,也不肯相信自己敗在這種“大家一起過家家”似的戰術裡。
不過,這異種的血管中,先天就流淌著殘忍和惡毒的習性。既然言落月號稱自己在乎這些螻蟻,那便讓這些螻蟻為她敬獻一出好戲!
相比於上麵的念頭,傀儡噬情網從意識溝通中傳來的感覺,顯然更加直觀。
言落月收到信號以後,一句罵人話當場脫口而出。
——簡而言之,發現自己輸定了,所以趁著還沒死的工夫,傀儡噬情網擺爛了。
猛吸一口氣,言落月麵沉如水,心緒微亂。
就在此時,她忽然感覺到,巫滿霜覆在自己手背上的那隻小指,輕輕地沿著自己&30記340;掌側一刮。
霎時,就像是吃下一顆定心丸般,言落月平複了呼吸。
她和巫滿霜之間,有很多類似的小暗號。
有些是天長日久的約定俗成,有些則是憑借默契心領神會。
比如剛剛尾指“不經意”的輕輕一刮,言落月瞬間便反應過來:滿霜在暗示自己拖延時間。
言落月思考了一下,緩緩開口道:“你對人類的控製,從銀光擂場發放血酒時就在做嘗試了,對嗎?”
就連泥裡鑽這樣的低級異種,都知道多吃人類劍修,就更可能晉化為劍骨魔。
那麼到了傀儡噬情網這個等級以後,它可能很早以前就對自己的晉級路線有所猜測。
所以它示意銀光擂場發下血酒,以這種方式建立自己和人類之間的聯係,驗證了無形的傀儡線亦可成立。
在晉化之前,操縱人類需要血酒做引。在晉化完成了大半以後,傀儡噬情網光憑自己就能做到這點。
它也不忌憚把異種們派出去和人類廝殺。
因為在傀儡噬情魔扭曲的邏輯裡,無論這兩種生物殘殺成什麼模樣,都能算作肉爛在自家鍋裡。
聽完言落月的猜測,傀儡噬情魔冷笑了兩聲。
像是知道這個答案最能惹言落月生氣一樣,它糾正道:“我的本意,就是讓人類死上很多。”
——隻要人類的數目少了,它操縱的難度便小了。
如果讓它完全晉化成功,或許它還能操縱妖族、操縱魔族……隻可惜,隻可惜!
落月之木的吸力越來越強,言落月正在儘力加快對方的消亡。
感知到這一切後,傀儡噬情網也不甘示弱地增加了自己操縱人類的力道。
遍布人界的落月樹根能洞察到,人類彼此刀兵相見,或許就在下一瞬間。
“你最好像你說的一樣愛著他們。”傀儡噬情網陰惻惻地威脅道,“這樣我死以後,就可以留給你一片狼藉。”
“……”
像是被這句話掐住命脈,言落月放鬆了少許對傀儡噬情網的壓製。
在意識的交流裡,她傳遞過去的情緒充滿了不甘不願。
“……既然我做了十五,你就該做初一。”
從對麵傳給言落月的感覺,充滿了傲慢、滿意、嘲笑、不屑……
傀儡噬情網依言放鬆了它的人質,並且毫無顧忌地大笑了起來。
“現在,敗局已定了嗎?”它張狂地問道,“誰要死在誰的手裡?”
“——你會死在你瞧不起的一切手裡。”巫滿霜冷冷答道。
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遍布銀絲的黑色陰影,忽然難以自製地顫抖起來。
傀儡噬情魔的本體,一瞬間抽風得像是一株隨風飄搖的海草。
而率先被它控製住的兩個人類:陶桃和宋清池,也從傀儡牽製中緩過氣來。
楚天闊仍然謹慎地按住兩人後頸,不肯輕易放開:“怎麼回事,那東西犯羊癲瘋了?”
“——哦,那倒不是,主要是因為我們來了。”
一個幽魂般的人影,從銀色細絲中探出半個身子。
這效果實在有些驚記悚,可以完美地插/進恐怖片的背景音樂裡。
主動和楚天闊打招呼的那個男人,生得一雙又黑又亮的眼睛,野性勃勃,像是一頭花豹,美麗而危險著。
“直接前往魔界的通道,早被這家夥封死了。我們是借了歸元宗的鏡子,從人界繞路才能趕過來——不好意思,有點來遲了。”
岑鳴霄露齒一笑,熱情地對著巫滿霜比了個手勢:“不過,猛妃剛剛看見我們了,對吧?”
“……”
這稱呼比岑鳴霄剛剛的出場方式還驚悚,瞬間,楚天闊震驚得提著自己的師弟師妹倒退三步。
在言落月看好戲似的悶笑聲裡,巫滿霜像條毒蛇那樣,緩緩地磨了磨自己的牙根。
“這個字在修真界不能亂用,我至少跟你們強調過三遍。”
“還有。”巫滿霜冷酷無情地糾正道,“我不是看見了你們。”
“我隻是看見,大風吹起了滿天的的褲子。”
岑鳴霄當即大笑起來!
“啊對對對,這就是我們靈界人乾出的事!”
他一回頭鑽進銀線之中,風中隻留下他愉快上揚的尾音——
“據說,曾經有人這樣評價過我們的靈界先祖,他說,‘你們太厲害了,簡直像是行走的電腦病毒!’。”
哪怕已經看不到岑鳴霄的麵容,言落月也能聯想到他故作無辜的笑臉:
“黑漆漆的大東西,這個‘電腦病毒’的說法,是代表著如果我們想擾亂你的步調,就一打一個準嗎?”
過去,靈界先祖們礙於人數太少,隻能對傀儡噬情網發起偷家和騷擾。
但現在,敵方是一個殘了大半的傀儡噬情網,我方卻足足帶來上千的靈界精英。
雙方相差如此懸殊,以至於第一個照麵裡,傀儡噬情網就被靈界人打亂了隔空操縱的節奏!
言落月已經完全壓不住臉上的笑容。
此時此刻,她的心情輕盈得像是一隻氣球,被即將來到的歡樂與勝利喜悅填滿。
隻待最後塵埃落定,這隻氣球就將飛上高空。
然後,言落月感覺巫滿霜用下巴抵著自己的發頂,輕輕地蹭了一下。
“滿霜?”
“嗯,我在。”巫滿霜沉靜地說道,“一直以來,都是落月在替我和烏啼掌舵。要調和我們的力量,辛苦你了。”
“所以最後的這一下……看我們的吧。”
“誒?”言落月有點迷惑地睜大眼睛,在她頭頂的樹杈上,烏啼之火卻迫不及待地飛了下來。
“嘰嘰啾!所以那種感覺果然沒錯?”
巫滿霜微微頷首:“不錯,聯係是雙向的。”
傀儡噬情網不能一點代價也不付出地得到對人類的控製權。
也許它自己都沒有察覺到:這一次晉化方向,不但代表著它有了操縱人類的權限,也代表著它在被這個世界同化。
換而言之,傀儡噬情網的體內,已經生出至陰和至陽。
之前,這份隱約的陰陽之力,一直不曾被明晰感知。
直到它差一記步就能完成晉化,這份力量才像是夜裡的燈泡那樣,閃亮地出現在巫滿霜和烏啼之火的麵前。
在傀儡噬情網身上發生的這番變動,就是此前前往魔界時,巫滿霜和烏啼之火察覺到的異樣所在。
哪怕傀儡噬情網從始至終都把他們三個攔在魔界之外,一直堅持到它晉化成功。
但在晉化過後,隻要雙方一個照麵,巫滿霜和烏啼之火便能憑借這份聯係,取走它的性命。
也就是說,它本以為可以仰仗著製敵翻身的生路,其實是條絕路。
但對於這件事,傀儡噬情網竟一直沒有覺察。
其實,它本該有一個機會,能讓它洞察到問題的關鍵。
但……
巫滿霜平靜地敘述道:“鴻通宮主死前,曾經向你求助。”
然而那時候,傀儡噬情網隻把那個人類當做一副失去所有利用價值的藥渣,甚至連一聲回應都吝於給予。
“你本該回應他一聲,或者至少看他一眼。”
巫滿霜雙眼微彎,愉快又禮貌地歎了口氣:“那樣,你至少會知道他是怎樣死去的。”
——鴻通宮主最終,正是死於巫滿霜對他體內至陰之力的調動啊。
“嘰啾啾啾!”烏啼之火不耐地叫了起來,“彆跟它多說了,我們乾它乾它乾它!”
“……等回去以後,一定要把你送到淨玄師父那裡進修。”言落月喃喃道。
說時遲,那時快,巫滿霜和烏啼之火同時出手。
這一刻,除了被擾動的傀儡噬情網本人,以及同為天生神物的言落月外,甚至沒人能辨清究竟發生了什麼。
人們隻是看到,纏繞在落月之木身上的剩餘銀絲,全部在一瞬間齊齊崩斷。
而那幾乎完成第四次晉化,模樣甚至已經和落月之木有些相似的傀儡噬情網,它像是一棵被蟲蝕中空的大樹那樣,轟然倒地。
它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死去,死因和它不放在眼裡的某副藥渣一模一樣。
巫滿霜輕呼一口氣,終於收回了手。
他的兩條手臂順勢從身後環住言落月,下巴也墊在她的肩頭,像是一隻慵懶的大貓一樣,貼著言落月的臉頰親密地蹭了蹭。
“結束了。”巫滿霜宣布。
聽見這句話,楚天闊才安心放開自己按著師弟師妹的手。
他感慨萬千,像是回音一樣重複道:“……結束了。”
這一場大仗,從幾萬年前居心叵測的秘密潛入時,便埋下種子。
自三千年前的伏魔之戰,達到了仇恨的最頂端。
而最終,罪魁禍首無聲無息地伏倒在塵埃裡,死去的樣子與一截枯木彆無二致。
它的高傲、野心、冷酷、戾氣,還有支撐它走過四個世界,完成四次晉化的好運氣,全部在這一刹煙消雲散。
終於能放鬆渾身的力道,言落月任自己完全倚靠在巫滿霜的懷裡。
她輕快地說道:“真好,就像是一場夢的開始。”
巫滿霜貼著她的耳朵輕輕地笑:“已經過去的一切,才像是一場夢。”
——那現在呢?
這個問題不必問,答記案自在每個人的心間。
——現在呀,便是無儘的希望,以及他們將迎來的美好現實。
言落月勾起巫滿霜的手指,同他絮絮細語。
“你們弄死那家夥時,沒破壞掉太多的部件吧?”
巫滿霜溫聲道:“沒有。我知道你要用。”
“對的。”言落月彎起眼睛笑起來,“它的空間親和性實在是好,那些銀絲我收集起來,或許可以煉製成一把打開其他空間通道的鑰匙。”
言落月煞有其事地點點頭:“嗯,這也算是廢物利用了吧。”
“你說得對。”
言落月繼續扳著手指盤算:“而且,我用它的主體部分煉製一個服務器的話,沒準還能搭上現代的網絡wifi呢。”
“你說得對。”
言落月摸摸鼻尖:“感覺你現在心情好好哦——那是不是那我說什麼,你都會說對?”
“你說得對。”
言落月眼睛一眨,語氣不改,但神情裡卻充滿了狡黠。
“那好吧。你聽好,滿霜,我們要永遠永遠都在一起。”
“……”巫滿霜閉上眼睛,如同他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