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1 / 2)

遇到來砸場子的, 梁先生風度很好:“請問, 作白話文是哪裡不好?”

胡先生撫了撫胡須:“作白話文, 哪裡都不好。不過我今天來不是想說白話文哪裡不好的。”

梁先生:“願聞其詳!”

胡先生哈哈一笑:“我想問你什麼是白話文?”

“白話文不自今日始,不是你梁飲冰說了要作白話文才開始存在的。春秋時候的《詩經》就是白話詩,雖然我們不懂,但就是當時百姓口口相傳之‘白話’。曆朝曆代以來,有白話性的,都是以當時的言語寫出來的,寫得最好的是《水滸》、《老殘遊記》, 甚至有用蘇州話寫的《海上花列傳》。現在你們把《詩經》、《水滸》都統統稱之為古文,但是你們寫的白話文,是根據什麼言語做標準?”

梁先生剛想回答他,卻被胡先生打斷:“我看你作白話文, 也不是真心實意的。你要是要作白話, 應該把你的名字叫做‘吃冰‘’才對!你叫做飲冰, 豈不是個死人了!”

死人?這句話陳殊沒聽懂,但是前麵有兩個女學生實時解釋:“梁先生曾經說過,文言文是死的文字, 什麼人再寫文言文,就是死人;白話文是活的文字, 凡是寫白話文的,就是活人。胡先生這是在諷刺他這句話!你看, 梁先生臉都氣白了……”

說完了這番話, 那位胡先生揚天哈哈三聲笑, 轉身而去,獨留梁先生一個人噎著口氣,不上不下,想反駁也反駁不了。

陳殊笑著搖搖頭,和李縱雲退了禮堂:“梁先生是不會吵架的!”

約好了和馮太太去瞧包身工住所的,想著時間不早了,便同李縱雲一同出了金陵大學。隻是小五不知做什麼去了,大門口不見他人。陳殊問:“小五呢?”

李縱雲若無其事,並沒有打算告訴陳殊:“他有事先走了,我送你回去吧!”

陳殊道:“我先不要回去,和馮太太說好了,要去工廠看看的!”

李縱雲記著那位表小姐的事情,替陳殊攔了一輛黃包車:“我就不陪你去了,明天再去看你,醫院開的藥,要仔細吃,不要忘了!”

這樣喋喋不休,陳殊不耐煩:“知道了,我走了!”

陳殊到的時候,馮太太已經等在肥皂廠門口,身邊還圍著一群肥皂廠的女工。她們個個都是衣衫襤褸,頭發亂蓬蓬的,眼神麻木,瞧見陳殊來了,一雙黑黢黢的眼睛直盯著她,讓人害怕。仿佛她們不是肥皂廠的女工,而是一群鄉下來逃荒的難民。

項鬆茂去了北平,廠子裡是杜均照看著的,他尋常也不在的,隻是今天聽了陳殊要來,免不得來工廠做個樣子。杜均勸陳殊:“陳小姐,她們住的地方肮臟得很,連腳都沒處下,還是不要去了。”

聽馮先生說了前因後果,隻覺得陳殊同情心泛濫:“陳小姐,她們這種情況,是簽了身契的,我們工廠也管不了,就是政府說不準也管不了。”

這時候人口買賣雖然從法律上來說是明令禁止的,但是政府卻沒有那麼多的執法成本去管,因此買賣人口的風氣竟然還十分盛行。

陳殊搖頭:“她們也是人,在我們工廠裡做工,倘若吃不好、睡不好,做不好工作事小,要是像昨天那樣出了事故,可就不好了。”

杜均本想說,就算出了事故,也賠不了幾個錢的,但是這種話說出來,必定是要被陳殊訓的,隻是想了想,並沒有說出口。

那群包身工住的地方魚龍混雜,杜均哪敢放心叫陳殊一個女孩子去,帶了小廝,同陳殊一起去了。

工人們住在一條狹長的弄堂裡邊,大門口一條水門汀劃開左右兩個區域。

帶工老板是認得杜均的,穿著黑色綢衫,點頭哈腰上來給杜均裝煙:“杜老板,是不是這群豬玀在廠子裡惹事了?您不好動手,放著我來,我來教訓她們。”隨手拿過旁邊牆上掛著的鞭子,抽起來:“揍你的,懶蟲,不好好做工!”

周圍路過的居民對此習以為常,連停下來瞧熱鬨的都沒有,被打的那個小姑娘,蜷縮成一堆,嗚嗚哭著,並不敢太哭出聲。

陳殊生平頭一次見這樣慘無人道的事情,氣得手發抖:“住手,誰許你這樣平白打人?”

馮太太把那個挨打的小姑娘拉起來,衣襟都被鞭子給抽破了,背上起了幾條血痕。

帶工老板不認得陳殊,隻是以為是跟著杜均來的,嗬嗬笑兩聲:“小姐,人有千種命的,像小姐這樣的貴命不是人人可以有的,她們這樣的賤命才是一抓一大把的。您要是可憐她們,替她們贖身,做個活菩薩,也是可以的。”

說話這樣不尊重,杜均聽不得,抬起腿就是一腳:“你跟誰說話?這是我們固本肥皂廠的大股東,你這些工人說不要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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