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鈺這會兒還真沒敢想考狀元的事兒,哪怕他對自己的智商很有信心, 問題是這世上又不隻有他一個聰明人, 沈鈺就算自信心爆棚, 也不敢說輕而易舉地考個狀元回來。
古人的智慧,從來不容小覷。
沈鈺都不用費心往前數,手指一扒拉本朝的牛人,就能扒拉出一堆天才。看看一代大儒名滿天下的陸太傅,再看看天下讀書人仰慕的偶像傅卿珩。這些人出生優渥, 先天優勢領先沈鈺一大截, 智商也不差, 小輩中未嘗沒有出類拔萃之輩,沈鈺這麼一琢磨,覺得他奶這回真的白跪祖宗了。
根本不靠譜啊!
實際上,沈鈺真的想多了。狀元不狀元的,錢翠花還真沒在意,她就是順嘴那麼一說,想著戲文裡唱過中狀元有多風光, 她這就這麼說禿嚕嘴帶了出來, 沒成想讓沈鈺躺了回槍。
說實在的,依著沈鈺目前的情況來, 狀元確實不重要, 那還不是他該考慮的事兒,先把接下來的府試和院試考完才好。
府試在四月,離現在不到兩個月的時間, 該怎麼準備錢翠花等人心裡也不知道,隻拿眼睛看沈鈺,讓他做決定。
沈鈺心說我也是頭一遭考試來著,也不知道啊。
沒關係,有人知道。
陳秀才很是關心自己這個得意門生,在得知他考中了案首之後,心下更是自得,又怕沈鈺少年得誌驕傲自滿,把接下來的府試給考砸了。陳秀才便大手一揮,直接給沈鈺下了通知:“反正你師兄也要備考府試,你每天來回也浪費時間,現在時間緊,耽擱不得,不如收拾了衣裳,在我家住下,到時候和你師兄一同赴考,半點不耽擱事兒!”
沈鈺聽著都驚呆了,我就這麼從走讀生變成了住校生了啊?再一想,這提議不錯啊,確實省事兒!卻也有點難處,遲疑道:“隻怕擾了夫子的清淨,師娘也費心。”
陳秀才擺擺手:“就多你一個,哪能費心到哪兒去?回去同你爹娘說說,他們若是同意了,明兒你就收拾衣裳搬過來。府試要緊!”
沈鈺仔細一想,頓時明白了陳秀才的心思。幫他溫習功課是一方麵,估計還存著考校自己的心思。沈鈺可沒忘記,這位夫子心裡想跟自家說親呢,如今看來,怕是想讓師母放心。總歸都是同父同母的孩子,其中一個不錯,另一個也不會差到哪兒去,或許還可以借此機會從自己這裡多了解一下沈梅的性情?一箭雙雕,倒也不賴。
這回還真讓沈鈺猜中了,陳秀才確實起了這心思——他向妻子透了口風,妻子偏疼幼子,可不就得多觀察觀察麼?
沈鈺這邊,住過來可以節省時間努力學習,同樣也能幫他姐觀察觀察未來婆母和妯娌到底好不好處,還能時不時敲打一下未來傻姐夫,可以的,沒問題。
雙方一拍即合,沈鈺就這麼住進了陳家。
於是,沈鈺每日埋頭苦學時,還得分出心思觀察一下陳家人是否好相處。陳恪是幼子,頭上還有兩個哥哥,看著倒都是老實本分的人。鄉下人家不大講究男女大防,沈鈺也見過陳恪的兩位嫂子幾回。目前來看,陳恪的娘親溫柔,大嫂爽利,二嫂知禮,便是有掐尖要強的地方,也不會太過。
沈鈺掂量了一下他姐的能耐,覺得這一家子應該難不倒他姐,心下又滿意了幾分。這才放下一樁心事,全心全意地投入到書海之中,繼續刷題去了。
殊不知,在他觀察陳秀才一家時,陳家女眷也在仔細觀察他。最終得出一個結論:是個方方麵麵都優異的好小夥,可惜自家沒有適齡的閨女,不然非得把他搶過來當女婿。
沈鈺就這麼幸運地避免了被搶的命運,真是運道極佳。
剩下的時間不多,沈鈺看陳恪略有鬆散,眼珠一轉,低聲同陳秀才商量了一回。聽得陳秀才微微瞪大了眼,而後笑著點頭,誇沈鈺這辦法好。
陳恪很是好奇沈鈺到底跟他爹說了什麼,奈何這倆的嘴巴一個比一個緊,陳恪那點本事,根本套不出這一老一小倆狐狸的話,隻得怏怏閉了嘴。
很快,陳恪的疑問就得到了解答。看著房間裡多出的那兩塊刻著數字的小木牌,陳恪渾身一哆嗦,扭頭看著沈鈺:“這就是你想出來的法子啊?”
天老爺耶,還讓不讓人活了?書房裡還掛個倒計時牌子,看著上麵那一行“離府試還有肆十捌天”的楷體字,陳恪心裡浮現出前所未有的危機感,這也太嚇人了,過一天少一天,等會兒,自己今天的文章做好了嗎?
沈鈺還沒放過他,又給了他致命一擊,掰著手指同他做算數題:“一天十二個時辰,睡覺四個時辰,吃飯一個時辰,休息一個時辰,花在念書作文的時間也就六個時辰。看著離府試還剩四十八天,滿打滿算,留給咱們用功的時間不過二十四天,這還是往多了算的,要是臨時有事,連二十天都不到。”
陳恪……陳恪完全被沈鈺的算數題給嚇傻了,仔細一想,還真是啊!陳恪立即一個激靈,老實懺悔:“是我懈怠了。”
沈鈺微微一笑,深藏功與名。
一旁的陳秀才很是滿意,很好,又學到一招,下回考那幫熊孩子,就按這個來!
這門親事,必須結!有這麼個小舅子提點著,傻兒子日後的前程絕對不會差。
隨著木牌上的倒計時越來越短,沈鈺的心態也越來越穩。看著陳恪略顯緊張的模樣,沈鈺還開導了陳恪一回,仔細分析了一波:“咱們縣試的名次都不差,一個第一,一個第十。這回隻要保持原來的水準,即便不能名列前茅,上榜應該也不難。”
陳恪這才鬆了口氣,回去沉沉地睡了個好覺。
沈鈺也放下心來,有點緊張不是壞事,神經一直處於高度緊繃狀態,那就很有問題了。所幸陳恪還能聽得進自己的勸,不然的話,這個狀態去考試,怕是要遭。
放下心來的沈鈺也忍不住吐槽,沒想到自己搬過來,除了和陳恪一起學習外,竟然還兼職了一回心理老師。沈鈺隱藏的奸商本性瞬間冒了頭,覺得自己這波貌似有點虧,白乾活了。不過看著陳恪越來越穩重的樣子,沈鈺又暗暗點頭,反正這貨最後也得落在自己家,就當給親姐姐調.教出個靠譜又有出息的丈夫得了。
沈鈺的苦心沒白費,這一次府試,沒有小人作祟,他和陳恪考得很是安心。
府試的試題與縣試差不多,難度卻要高上一個等級。沈鈺倒是沒覺得困難,他一直都是考試型選手,心態絕佳,時不時還能爆發一下小宇宙,每逢大考都能考出最高分,穩得不行。
陳恪跟沈鈺待久了,也學了幾分沈鈺的淡定,三場考完,兩人都覺得還不錯,比上回縣試還要強一點。
這可真是個好消息!
陳秀才心知沈鈺不是大放厥詞的人,一聽他們這話,覺得這倆孩子這次又穩了。
果不其然,兩人再次上榜,沈鈺依舊排在第一,笑傲群雄,陳恪這回小小爆發了一把,往上爬了四個名次,排在第六。
第一什麼的,拿多了也就不在意了。沈鈺這回很是能穩得住,沒出現上回拿了案首後的懵逼表情。倒是陳恪,仔細一看榜,又樂了:“第二名又是這個方安,上回縣試他也排在你後頭呢!這回竟然又是第二!”
沈鈺沉默了一瞬,抬頭看了方安的名字一眼,覺得這位仁兄估計心態要崩,千年老二可不是這麼好當的。
不過沈鈺也沒見過這個方安,同情了他一回後就將他拋在腦後,收回心思準備接下來的院試。
院試本是三年考兩場,巧了,今年正好趕上一場。是以,沈鈺和陳恪還沒高興多久,又被陳秀才拎回去和書本文章死磕。
陳秀才私下還特地鼓勵了沈鈺一番:“你已拿下縣試和府試的頭名,院試再加把勁兒,再拿一個頭名,得了個連中小三元的稱號,也是咱們新安縣的頭一份了!”
沈鈺壓力山大,覺得自己自打走上學習這條路後,就一直在跟第一死磕。上輩子各種考試暫且不提,這輩子統共就考了兩次試,他家夫子對他的要求已經從考中到了考第一的程度了。他奶奶野心更大,張嘴就把狀元給劃分到他頭上了。碰上這些個家長和老師,沈鈺也沒轍,不想讓他們失望,怎麼辦?努力學唄!
院試前,沈鈺當真拿出了懸梁刺股的狠勁兒,連吃飯的時候都眼不離書。
人是會被環境感染的,沈鈺這麼一發狠,直接導致陳恪房裡的燈熄得越來越晚。師兄也是有尊嚴的,不能被師弟吊打得太慘。
良性循環之下,兩人考院試時,表情都沒動一下。拿到試卷後,就更安心了——這些題都背過,文章也寫過。把原來寫過的文章再潤色潤色,升華升華主題,絕對不會差到哪兒去!
考完一出來,兩人都樂了,覺得這回估摸著十拿九穩能中了。兩人倒也不張揚,低頭偷偷笑了一回,抬頭時又是一臉雲淡風輕,很是穩重。
陳秀才暗暗點頭,這才是君子該有的模樣,泰山崩於前麵不改色,二人已經初得其境了。
陳秀才還惦記著讓沈鈺中小三元的事兒,愣是沒崩住,快到家時仔細問他:“這回可有把握?”
沈鈺想了想,考生總是原來那些人,前兩次都沒能把自己放倒,這回自己又進化了一點,估摸著後麵那位方安同學這回想超越自己難度有點大。
麵對陳秀才,沈鈺就不用謙虛了,抿唇輕咳一聲,低聲道:“估摸著差不離。”
陳秀才臉上一喜,恨不得回去放幾個爆竹慶賀慶賀,他開私塾這麼多年,就今年的學生特彆給他長臉!
沈鈺當真沒猜錯,這回院試,頭名還是他,第二名依舊是方安那個倒黴蛋,沈鈺瞅了瞅他的名字,在心裡給他貼了個萬年老二的戳。陳恪的進步通過名次體現了出來,這回他擠進了前五,得個廩生應該沒問題。
周圍前來看榜的童生已然炸開了,全都在問:“這個沈鈺到底是誰家高徒?竟然連中小三元,咱們新安縣,還是頭一回出現這麼個天才人物啊!”
“是啊,也不知這人是何風采?”
“據說他不過十五之齡,這般天才,當真讓人心向往之。”
……
眼瞅著話題已經歪到自己身上,沈鈺趕緊拽著陳恪的袖子將他拖走,免得陷入考生們的包圍圈。
幾人喜氣洋洋地回了家,沈鈺還沒到村口就看到錢翠花領著一家人都在村口等著,見了沈鈺,幾人趕緊迎了上來,殷切地看著他。
沈鈺笑彎了眼,搶先報喜:“中了,又是頭名!”
周圍悄悄豎著耳朵偷聽的村民們立即炸開了鍋:“就說阿鈺是個有出息的!咱們老沈家也出了個秀才啦!”
“就是就是!還是第一名呢!比陳秀才還強呢!那話怎麼說來著……青……青什麼來著?”
“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
大夥兒說得熱鬨,沈鈺也分心聽了一耳朵,聽到最後那個尚帶稚嫩的嗓音時,沈鈺還偏頭看了說話的人一眼。這一看,還有點眼熟,沈鈺略一思索,立即想起來,這位十歲左右的小男孩,正是當年給自己送堅果的何寡婦家的兒子。
如今看來,他的學問倒是不錯。
沈鈺這念頭不過一閃,很快就被人打斷,村民們對第一名很是好奇,湊上來問他:“都是秀才,你這個考了頭名的就沒點其他的好處?”
沈鈺正要開口,就見族長也在其他人的簇擁下走了過來,沈鈺趕緊上前扶了族長的手,深深一揖,恭敬道:“族長,沈鈺不負祖宗厚愛,終於中了秀才!”
族長亦是激動不已,拉著沈鈺的手直叫好:“咱們沈家,這麼多年,可算是出了個有出息的孩子咯!以後,整個蓮池鎮的人都要高看我們一眼哩!”
圍觀人也一臉與有榮焉,又有人打趣:“你還沒說第一名有什麼好處呢?”
沈鈺輕笑,耐心地同他們解釋:“前八名被評為廩生,每個月能去縣衙領六鬥米,朝廷還給發四兩銀子。”
所有人齊刷刷咋舌:“一個月多少銀子?”
沈鈺伸出四根手指,又重複了一遍。
這一回,就連最淡定的沈鐵柱都沒能崩住,笑得見牙不見眼,滿臉都冒著傻氣。
然而沒人笑話他,心裡不知道羨慕了沈鐵柱多少回。這麼個聰明娃娃,怎麼就落到他家去了呢?一個月四兩銀子啊,一年就是四十八兩,多攢幾年,都能在鎮上買座敞亮的房子了!
沈鐵柱一家的好日子,來了!
這會兒誰家還記得沈鐵柱家人丁不旺的事兒呢?沈鈺這一個兒子,十個兒子都不換啊!
見大夥兒都激動得臉色通紅,沈鈺想了想,上前先給大家深深鞠了一躬,誠懇道:“沈鈺能有今日的榮耀,各位叔伯嬸子功不可沒。我先謝過大家了!”
嗨呀,是個懂禮的好孩子!
大夥兒更興奮了,連連擺手道:“秀才公的禮,我們可不能受。趕緊起來,咱們也沒幫你什麼。”
沈鈺正想把先前教村民們賣豆腐讓他們湊錢的事兒給掰扯清楚。雖然沈鈺覺得自己是技術入股,收他們的錢是應該的。架不住這年頭兒的村民們還沒有這麼深刻的認識,又過了這麼多年,怕是已經心有怨氣,覺得他們辛辛苦苦做豆腐賣豆腐,沈鈺跟著占了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