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場搜身的套路沈鈺很熟, 考秀才時已經領教了好幾回。沒成想這回更為嚴格,衙役們幾乎要將沈鈺渾身上下全都拆開來仔細查看一番, 考籃裡的東西和帶的那件厚衣裳更是被衙役翻了又翻,還將沈鈺帶的那堆硬的石頭一樣的乾饅頭也從中掰開,生怕裡頭藏了東西。
沈鈺老老實實地穿好衣裳等著他們檢查完,一句話都不說, 眼神也不敢直視這兩個凶神惡煞的衙役。直到他們將沈鈺的考籃翻得一團亂後, 這才開恩般地揮了揮手, 示意沈鈺往裡走,一旁站著的另一個衙役順手遞給沈鈺一塊牌子, 這便是他的號房牌了。
拿到這牌子,沈鈺顧不上考籃裡亂成一團的東西, 趕緊瞅了一眼牌子上的數字,三二八,心裡不斷祈禱希望自己運氣好點, 不要被分到了臭號。
事實證明, 老天爺對沈鈺還是格外偏愛的,等沈鈺順著考場的提示找到自己的號房後,這才長長地鬆了口氣, 謝天謝地, 不是臭號,真是太好了!
至於號房這艱苦的條件,沈鈺也很是淡定,這輩子都住了十多年茅草房, 這號房看著簡陋,好歹也是磚瓦房,擱鄉下那都是殷實人家才能住得起的。沒看沈鈺他們蓋了新的青磚房,得了多少族人多少羨慕?
沈鈺冷靜地進了號房,先整理好自己考籃裡的東西,而後開始搞衛生,將木板抹乾淨,再將考籃裡的筆墨硯台鎮紙等用具擺在桌上,不經意地抬頭往對麵看了一眼,沈鈺登時就樂了。喲,熟人啊,正在對麵吭哧吭哧抹桌子的,不是周興是誰?
周興見了沈鈺臉色也是一喜,給了沈鈺一個大大的笑容。礙於衙役在場,兩人並未開口。考場這麼肅穆的環境本就讓人心生恐慌,如今見了熟人,沈鈺和周興齊刷刷卸下一部分臨考的壓力,按著林教諭的吩咐,仔細準備考前工作。
等到所有人都進了場,便有衙役上前核對考生信息,核對完後直接把門一鎖,沈鈺便再也見不到周興的臉了。
鄉試一共三場,每場三天,總共考九天。沈鈺進場這天是八月九日,卻要到八月十八日才能出考場。期間一應吃喝拉撒睡問題全在貢院中解決,除卻解決生理問題外,考生全都不許出號房,管理得極為嚴格。
沈鈺低低一歎,看到考籃裡的驅蟲粉,趕緊拿出來沿著牆邊撒了一圈,驚出不少蟑螂。咳……池安省在南方,南方的蟑螂……真是給人造成心理陰影的存在。
好在沈鈺根本不怵這些東西,不然的話,心情難免會受點影響。考試期間情況瞬息萬變,誰能說這一點影響就一定不會於最後的結果有礙呢?
沈鈺兩輩子都經常在山裡轉悠,蛇蟲鼠蟻見的多了,麵色不變地踩死了這些來搗亂的家夥,又恢複了平靜。隔壁那位倒黴蛋顯然沒有沈鈺這麼淡定,沈鈺都能聽到他大喘氣中包含的懼意,忍不住好奇,這位仁兄到底碰上什麼東西了,竟然嚇成這樣?
當然,在嚴格監考的情況下,沈鈺的好奇心注定得不到滿足,隻略微猜測了一瞬,沈鈺便將這事兒扔在了腦後,將一切都收拾妥當後,做了一回踝腕關節運動活動手腳,等著衙役前來發第一場的試卷。
衙役很快就來了,沈鈺拿到試卷也不急著動筆,先大致瀏覽了一番試卷,默默吐出了一口氣。果然是最為緊要的鄉試,題目難度和縣試府試那些完全不在一個量級。
縣試府試還有填空題那種對沈鈺來說就是送分題的題目,到了鄉試全沒了,所有題目基本都是以經義和策論為主,涉及範圍極廣,怎麼立意破題都是大難題。
沈鈺倒也能穩得住,這些題目對他而言,並不算太難,全部都做完肯定是沒問題的。問題在於,要怎麼寫才會出彩。
將近一百比一的錄取率,對手還都是整個池安省最優秀的那批讀書人,若是僅僅把目標定在把題目寫完,不偏題也不出彩這上頭,那能不能被錄取完全就是看運氣。
沈鈺並不是個單純賭運氣的人,哪怕他運氣一向不錯,他也更愛那種一切儘在掌控之中給他帶來的安全感。按著林教諭的教導先推敲了一番題目,確定主要論點後,沈鈺又犯了愁:到底是按照林教諭等人教過的套路中規中矩答題,還是劍走偏鋒奪人眼球?
前者雖然穩妥,卻不一定能中榜。後者雖然冒險,與之相對的收益也更大,若是賭贏了,沈鈺甚至有信心爭一爭前三。
沒辦法,這回策論的題目,涉及到了變革,還是稅收的變革。
朝廷稅收種類多,交稅收稅都是件麻煩事。沈鈺小時候曾經跟著沈二川去交了回田稅,還親眼目睹了一回收糧官們的奇葩行為,讓沈鈺的三觀碎了一地。
事實上,田稅隻是朝廷多種賦稅中的其中一種,還有很多其他的稅。比如你家種了水稻又種了棉花,那這兩樣東西的稅是分開交的,還都是交的實物,按照總收成的十分之一給朝廷交稻穀和棉花,很是複雜。一戶人家有田有地,種的東西多了,往交稅的地方跑的次數也多了。
朝廷也得分門彆類的給這些稅立名目做賬本,類彆一多,前來主事的官員就更多,亂糟糟的很是冗雜,受累的還是老百姓。朝廷也累,花了大量人力用在這上頭,還滋生了一堆節操全無的貪墨黨,確實得改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