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璟並不是個心急的人,觥籌交錯間說了不少趣聞,說話間神采飛揚,饒是沈鈺也得承認,這人的人格魅力不錯,怪不得能把同為解元的孟經維收了當小弟。
沈鈺卻不怎麼接話,該吃吃該喝喝,努力把自己當成來蹭飯的路人甲,李璟卻不想這麼輕易放過他。
酒過三巡,李璟果然進入了主題,指著滿院的梅花對著沈鈺樂道:“這院子乃是陛下賜給永王府的彆院,世子愛才,特地讓我們進來欣賞一番。你看這滿院的梅花,那可是京城一大名景。如此良辰美景,大家不如各自賦詩一首,也是佳話一樁。”
說完,李璟便將話頭拋給了沈鈺:“先由沈兄開頭如何?”
沈鈺心說你們的套路怎麼就隻有這一個?每次都作詩,無不無聊啊?麵上卻佯怒道:“好你個李兄,這是知道我詩才不行,特地看我笑話呢!”
李璟哈哈大笑:“誰讓沈兄一直深居簡出不理會大夥兒,我也隻能領個頭,替大夥兒出這一口氣了。”
沈鈺無奈,看著周圍摩拳擦掌準備同自己鬥一鬥詩的舉子們,微微歎了口氣,道:“作詩我是不成的,隻是偶然聽人說過一句詩,頗有幾分禪意,前人已有佳句,我自然不好再班門弄斧。”
李璟等人也來了興趣,紛紛追問:“是什麼詩,竟然讓沈兄自愧不如?”
沈鈺也不藏著掖著,直接開口道:“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前半句卻被他掩了過去,後半句也足夠讓人再三品讀了。
李璟等人最初隻覺得這詩有點大白話,沒有金啊玉啊這些華麗的詞句,再一思索,倒也真覺出幾分滋味來。
半晌,李璟才開口:“倒是合了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這話,確實有幾分道理。”
話雖如此,李璟的心情卻不太美妙,沈鈺已經提前埋了話頭,說是不好意思班門弄斧。讓李璟憋屈的地方就在這裡,他們這幫人,還真沒能做出能意境能超過這詩的。若是再強逼沈鈺,那便白得了一個不自量力的名聲,真是憋屈。
一計不成又有一計,李璟含笑叫好,將這詩誇了又誇,而後一拍手,便有打扮得極為嫵媚的舞姬扭著身子出場,一顰一笑都暗含情意,眾人一時間竟看得呆了去。
李璟心下得意,轉頭看向沈鈺,想看看他失神的醜態,卻不料沈鈺眼中毫無沉迷之色,低酌淺笑,愣是將這略帶曖.昧的情景坐出了山水悠然的效果,真是……優雅得特彆礙眼。
李璟臉色一沉,衝著領頭的貌美舞姬使了個眼色。正在低頭吃點心的沈鈺便聞到一陣濃鬱的香味兒,而後身邊就靠上了一具溫熱的軀體。沈鈺登時皺眉,伸手按住對方的肩迅速將她推了出去。
許是沒料到沈鈺會有這般反應,那舞姬愣愣地伏在地上,看向沈鈺的目光中滿是不可置信。
李璟也沒想到沈鈺竟然不吃這套,這舞姬可是難得的佳人,任誰看了都得心動,這個沈鈺真是不知好歹!
不遠處的孟經維已經大笑著調侃沈鈺:“沈兄,美人在懷,好不愜意,何苦拒絕美人這番情意?”
李璟還順勢勸道:“沈兄,現如今你身邊也沒個照顧你的人,領了這美人回去,紅袖添香,不也是雅事一樁?”
沈鈺臉色漆黑,心說去你大爺的,平白給自己領顆釘子回家是件高興的事嗎?而且,收了你的人,要是被龍椅上那位當成是永王黨,那真是死不瞑目。即便死不了,坐個幾十年冷板凳也是正常的事,我瘋了才為個舞姬斷了自己的前程!
見李璟還要再勸,沈鈺心中已經有了決斷,霍然起身,厲聲斥道:“我敬李兄少年英才,弱冠之年便中解元。本以為李兄將眾位師兄們齊聚於此,是要討論會試一事,卻不成想李兄竟然如此耽於享樂!”
李璟都被沈鈺突如其來的翻臉給鬨懵了,一時間竟沒反應過來。沈鈺要的就是這效果,趁你病要你命,嘴炮技能得在關鍵時刻堵人的嘴,又變換了表情,溫聲勸道:“李兄莫要怪我多嘴,且聽我一勸。自來酒是穿腸毒藥,色是刮骨鋼刀,我等會試在即,如此沉迷酒色,並非明智之舉。”
說完,沈鈺立即帶著早就站了起來的沈瑾,仿若背後有鬼在追似的,幾個呼吸間就沒了身影。讓李璟想反駁也沒了機會,就這麼背了口沉迷酒色的鍋。
沈鈺拉著沈瑾一路狂奔,內心還有一絲興奮,裝完逼就跑真刺激,現在李璟怕是氣得要發瘋。
沈鈺這回真沒猜錯,回過神來的李璟麵色漲紅,那是氣的,簡直憤怒的想殺人,偏偏罪魁禍首已經溜之大吉,連個出氣的人都找不到。然後,跟在李璟身後捧臭腳的舉子們就倒了黴,平白受了李璟一頓罵。
都是舉人,誰還沒點脾氣了?塑料友情說來就來,受了氣的舉子當場和李璟吵了一架,回去便傳出李璟沉迷酒色不堪大用的話來,氣得李璟差點把書房給掀了。
沈鈺也被這發展給驚呆了:真是萬萬沒想到啊!
可喜可賀的是,李璟先是被陸意之隔空抽了一巴掌,又被沈鈺當麵在另一邊臉上又抽了一巴掌,臉都被沈鈺二人抽腫了,一時間竟是閉門不出,不敢再見人。
可算是讓沈鈺鬆了口氣,心說這貨終於消停了。
卻不知李璟現在正恨不得他們去死,他自認才華橫溢,與永王府搭上線後一心要做出點大事來,好讓世子看看他的本事。結果事情沒做成,反而收到了陸意之和沈鈺的配合雙打。這遭遇,簡直見者傷心聞者落淚。是以李璟現在日夜在家詛咒沈鈺二人,恨不得他倆明天就暴斃。
封建迷信是當不得真的,沈鈺他們活得好好的呢。尤其是沈鈺,在展現出他非一般的戰鬥力後,敢來給他下拜帖“以文會友”的人瞬間就沒了蹤影。
由此可見,人,果然都有欺軟怕硬的劣根性。
沈瑾卻很是歡樂:“可算是能清淨了!”
周興卻隱有擔憂:“開罪了李璟,會不會有麻煩?”
沈鈺故作驚訝:“我就是說了句實話,也會得罪人?聖人說益者三友,友直、友諒、友多聞,我好心勸誡李璟,勉強也能算個友直吧?怎麼李兄還會因此責怪於我呢?”
這話說得大義凜然,周興頓時無語,心說看把你能的,這話要是傳出去,李璟還必須對你客客氣氣感謝你的“勸誡”,不然就是不辯忠奸的小人。
一旁聽了許久的方安隻覺得一扇新大門向自己緩緩打開,忍不住憋笑:“我可算是明白了言語之厲害了,罵了人還要彆人感謝你,這等功力,怨不得我同你鬥嘴總占不了便宜。”
沈鈺無辜臉:“大道直行,聖人之言在先,怎麼成了我嘴皮子厲害了?”
行吧,知道你嘴炮這麼厲害,大家就放心了,反正輿論站在你這邊,李璟好歹還要臉,你穩贏!
方安更壞,出門透風時把沈鈺這話又傳了出去,語氣表情是沈鈺同款的大義凜然。
又得了不少讚譽。
正準備出門的李璟再次躺槍,又挨了一悶棍,隻能窩在家繼續詛咒沈鈺這個麵善心狠的王八蛋。
知道這事兒的人不少,頭一個收到消息的便是時刻關注永王府動態的元嘉帝,這位帝王頗覺解氣,又給沈鈺記了一功。
好感,就是這麼慢慢刷上去的。
陸家,身著廣袖,俊美得不似凡人的少年公子微微勾唇,緩緩露出一抹笑意:“這人,倒是有趣。”
“大哥,你在說誰有趣?”一管宛若清泉的聲音響起,隨後進來一個身穿淡藍色襦裙的少女,這少女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眉眼精致幾可入畫,通身氣質溫柔如水,端的是姝色無雙。
這少年,正是名滿京城的陸意之。見少女進來,陸意之原本如月般清冷的臉上立即露出了溫和的笑意:“阿蕪,你怎麼又過來了?”
陸蕪眉頭一揚,俏麗的臉上便露出一絲得色來:“自然是來看看大哥是否用功,祖父可是說了,原以為你這回必能得中狀元,不過此屆舉子人才濟濟,池安沈鈺便是一個強勁的對手。你若是有所懈怠,會元狀元都得讓人咯~”
陸意之無奈:“祖父這性子,真是越來越像小孩子了。”
陸蕪不以為意:“老小老小嘛,咱們好生哄著他,讓他老人家高興就成。如何,可有把握?”
陸意之隨手指了指書案上的一堆放好的考卷,漫不經心道:“往年會試的考題都在這裡,祖父親自為我講解做批注,我若是還不能中進士,祖父抽死我也是應該的。”
“中進士自然成,三元及第呢?人家可是連中四元了呢,比你這一個解元強多了。”
陸意之搖頭失笑:“合著你是專程來看我笑話的?不就是前幾天沒答應你買幾本話本嗎?罷了,這些試題我已悉數背了下來,你若是想要,便拿走吧。”
陸蕪眼神一亮:“那我就全都拿走了?”
陸意之揮揮手:“儘管拿去。”
陸蕪喜滋滋地抱了考卷,又回頭向陸意之說道:“過幾天我和娘要去道觀上香,順道給你求個平安符回來。你要不要也跟我們一起去拜拜文曲星?”
“我不耐去那些地方,到時候抽空去接你們便是。”
沈鈺這頭,也被興奮的沈瑾拉著出了門:“入鄉隨俗,會試在即,你也得去拜拜文曲星才是!”
作者有話要說: 寫high了,這章有點長,可以算兩章咩233
李璟:為什麼我的臉這麼疼?
沈鈺&陸意之:有人非要把臉湊過來讓我們打,不抽他一回真是對不起他上躥下跳的折騰勁兒。
二更九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