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康熙二十七年,山東巡撫張汧以賚銀赴京行賄事發,經審訊,涉及高土奇。高士奇即上疏:“臣等編摩纂輯,惟在直廬。非進講,或數月不覲天顏,從未乾涉政事……獨是供奉日久,嫌疑日滋。張汧無端疑怨,含沙汙蔑……伏乞賜歸田裡。”康熙心中十分明白,對自己這位沒有什麼實權的近臣來說,無雞焉能生蛋?無米豈可煮飯?貪贓枉法,賣官鬻爵這類事情真是無稽之談嘛,不過是聳人聽聞罷了,但高士奇的疏言辭懇言衷,因此康熙同意高士奇解任且諭令勿滋蔓。康熙二十八年春,康熙又南巡時,解甲的高士奇仍為隨從。但九月,左都禦史郭琇又嚴辭彈劾高士奇等人,說:“高士奇、王鴻緒、陳允龍、何楷、王頊齡等豺狼其性,蛇蠍其心,鬼蜮其形,畏勢者既觀望而不敢言,趨勢者複擁戴而不肯言,臣若不言,有負聖恩……”在這樣慷慨激昂之辭言下,高士奇等人不得不思考何去何從。實際上高士奇明白,郭琇之所以彈劾王,何,陳和自己等人,就是為了爭權奪利,但在這個錯縱複雜的環境下,再加上太子與大阿哥黨的鬥爭日趨激烈,木秀於林,風必吹之啊,王充用三十年心血寫成的《論衡》“累害第二”篇中指出的因嫉妒而生的毀謗,歸納為“三累”和“三害,”的,最終結論是“雖孔丘、墨翟不能自免,顏回、曾參不能全身。”的論著,難道不是給自己的一個警示嗎?雖然皇上還未對自己論罪,但自己是不是要激流勇退了呢?
這日,即會議上書房,商定高士奇引退的事。康熙穿了件石青江稠麵兒的褂子,海龍緞台冠放在案上,一條烏油油的發辮打著明黃結垂下來,伸手從奏折中抽出一張,打開是高士奇休致回籍的折子,然後看著相伴自己多年的高士奇。
“江村,”康熙言下不勝感慨,撫膝沉默良久,方道:“你非走不可麼?自朕繼位第八個年頭你入太學開始,跟著朕風風雨雨二十多年,就這樣棄朕而去了?你的那點子事,朕心裡有數,何至於就無可挽留!言官那邊,朕自然會替你說話的。”
高士奇伏在上書房冰冷的青磚地上重重叩了二個頭,硬咽著回道:“萬歲爺越是這樣說,臣越是無地自容。臣老矣,該從此退歸林下,謳歌聖朝,沐浴清化。讓位於新進國士,於萬歲爺。於臣,於國家社稷都有好處,寸心不敢有一毫欺隱。”
康熙看著高士奇,點頭歎道:“此話也是實情。既如此,朕南巡時,看平湖風俗敦樸,地僻事簡,無外物之擾,你可優遊林野。朕賜一處宅子,你就入籍平湖,成平湖人吧。朕再南巡,君臣還能再見……”說著,豆大的淚珠已滾落下來。見他們如此淒情,旁邊肅立的大臣們也不覺拭淚。
“萬歲爺保重!”高士奇泣道,“臣在平湖朝夕屍視,願吾皇萬萬年!”說著便欲起身。
“不要急嘛,”康熙收淚笑道,“朕還有話吩咐:要保重的是你,作息宴遊要節勞,不要再管地方的事,看著他們哪裡不對,寫折子給朕。你得罪了他們,在哪兒也住不安寧。朕已經命佟國維也進上書房辦事,還準備再物色兒個,這裡的事也不須操心。你善自保養,活得長些,好些,給在朝的人做個榜樣!”說罷又叫,“李德全!”
“紮!”李德全一閃身進來答道。
“帶高士奇至文華殿賜宴!”康熙吩咐道,“朕還要寫詩送行,完了你回來拿——哦,對了,叫禦膳房抄幾樣食膳譜給高士奇帶上,記住了?”
“紮!”李德全極精神地打了個千兒,回身攙起高士奇,一步一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