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該慶幸,我沒有將你扔上火刑架,而不是狂妄地來要我為你做事。”大主教低聲怒嗬,“羅蘭家的妖婦。”
“難道你竟未看到這地獄般的慘狀?叛黨與道爾頓僵持,一旦開戰,豺狼般的敵人將撕碎羅蘭,血火將淹沒腳裸直至馬嚼環,死人的顱骨將堆滿聖土……”阿黛爾語速迅疾,“神愛世人,祂派你們來這世上,是為替他拯救世人,而不是替祂造孽的!”
“之所以有這些災難,就是因為你,一個異端女人褻/瀆了王座。”
“隨你怎麼認為。”阿黛爾打斷他,“但現在,我才是要鑄劍為犁的人!我要你替我送一封信與海因裡希,雙方必須在雅格王國的艦隊抵達之前和談——至於我,等一切平息,你大可拿出你的所有雄辯來送我進烈火。讓你的神來審判,到底誰才是罪徒!”
她因激動臉頰上泛起嫣紅,與玫瑰色的雙瞳交輝相應。穹頂落下的光鍍染在她的臉龐上,聖像般介乎悲淒和舍棄一切的美,有著令人恐懼顫栗的魔力。
“滾開,異端。”
大主教閉上眼睛,像是想從這目眩神迷的一幕裡掙脫出來。
“怎麼?”阿黛爾輕蔑地笑了一聲,“你們這些‘聖人’對待異端的辦法,就是閉上眼睛關上耳朵,不看不聽?懦夫。”
大主教不回答,伸手要將她從身上推開,但是阿黛爾搶先一步逼近他——她一手抓著他的衣領,重量全部壓在了他身上。他們那麼近,近到大主教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溫熱而又急促的呼吸。
“睜眼,看我。”
女王命令。
或許是惡魔在那一刻顯跡,又或許是莎樂美的魂靈寄宿在她的聲音裡。千年前的先知緊閉雙眼,從而逃脫被引誘的命運。大主教竭力使自己成為聖人,終究還未成聖——儘管在睜眼的那瞬間他就感到了悔恨。
阿黛爾沒有給他再一次閉上眼的機會。
他的瞳孔瞬間就放大,在那一瞬間,他以為女王瘋了——她緊緊地握著一根鑽石發針,尖銳的金屬尖端正對著她自己的頸動脈。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大主教驚怒交加地問。
阿黛爾當然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她之所以選擇了大主教,是因為他是羅蘭曆史上最後一位封聖的人。儘管他是位頑固的舊神派教徒,但在三十年混亂裡,他竭儘全力地庇護難民,得到他幫助救濟的人不計其數。
如果要阿黛爾做比較,她會說,一個恨不得將她扔上火刑架的羅德雷特大主教,勝過一打忠誠有待商議的貴族。至少,前者的品性還有所保障,還保留了那麼一絲對貧困人民的憐憫。
“如果您拒絕我,”她說,“我立刻自殺。”
在大主教驟變的臉色裡,女王笑出聲。
“我有位忠實的侍女,她就在外麵,”阿黛爾以甜蜜的語調說出狠毒的話,“一旦我死了,她立刻會帶人衝進來——女王因反抗舊神派主教的強/暴而自殺,您認為這個醜聞夠不夠對舊神派造成災難性的打擊?新神派會不會抓住時機大肆抨擊?”
“你這個……”大主教喃喃自語,“瘋女人!”
“沒辦法。”女王輕聲說,“我一無所有……反正沒有差彆,不是嗎?一樣都將卷起戰爭,千萬人的命,異端的,信徒的,都將因為您的拒絕而死去。我下地獄,您也得來與我作伴。”
她笑著,眼圈卻緩緩紅了。
滾燙的眼淚滴落下來,讓大主教黑色的修士罩衣多了小小一點深色痕跡。
他渾身僵硬,一言不發。
……………
凱麗夫人站在柱廊裡,維持著平靜的神色。
時間每一分每一秒都那麼難熬,道爾頓隨時都可能回到晝宮。凱麗夫人在心底默念所知所有天使,所有聖徒的名字,祈求他們庇佑她的主人。當腳步聲響起,凱麗夫人的心直接沉到了穀底。
“女王陛下在哪?”
道爾頓目光一掃,沒有在她附近看到女王的身影。
“女王陛下正在做禱告。”凱麗夫人說。
道爾頓皺了皺眉:“我有事要謁見陛下。”
“按照教義,禱告不得被打斷。”
凱麗夫人寸步不退。
“讓開。”道爾頓的眼神驟然鋒銳起來,他一個手勢,示意最近的侍衛過來將凱麗夫人帶走。
“您要對我的侍女做什麼?先生。”
阿黛爾從柱廊另一頭走來,她像所有虔誠的信徒一樣,在祈禱時穿著較為簡樸的黑色長裙,也沒有帶任何珠寶。
不過,她本身就勝過世上所有珠寶。
“我隻是關心您的安危。”道爾頓一邊回答,一邊走近女王,仔細打量她。
女王看了他一眼,然後吩咐凱麗夫人去為自己準備更換的衣物。凱麗夫人行了個屈膝禮,然後憂心忡忡地退下了。道爾頓也沒有再令人阻攔她。
他修長但帶著槍繭的手按在女王的眼角:“您哭過,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