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親王殿下“神魂顛倒”的主人公正在接受群眾的歡呼。
“女王陛下!”
“女王陛下!”
“……”
在如浪如潮的呼喊聲中,8月23日,女王的加冕慶典如期而至。
天剛亮,人們就早早地聚集到了夏宮的廣場上,這裡是城堡主房正麵,它帶著一個弧形的陽台,王室重要成員在節日慶典的時候,會在這裡出現於公眾麵前。
當女王阿黛爾·羅蘭亮相的時候,呼聲達到了一個頂點。
帝國的年輕統治者穿著塔夫綢的長裙帶有銀線和金線交織成的提花織繡,肩膀上披著潔白如雪的短鬥篷,邊緣鑲嵌的珍珠在陽光裡圓潤柔和。長發被凱麗夫人盤起一半,綰在腦後,然後以整整十二枚閃亮的鑽石發針將它們和一襲輕薄的銀色頭紗固定在一起。半透明的頭紗綴滿了細碎的鑽石——這是她母親留給的禮物。
陽光之下,她的麵容被群星般的光輝照亮,她的眼角點綴著天使的神光。
——毫無疑問,是神派她來到人間。
不論人們以往對女王抱有何等態度,至少在這一刻,他們堅定不移地相信了這一點。當女王朝他們揮手時,他們心甘情願地高聲歡呼起來:
“天佑女王!”
“天佑女王!”
……
女王隻在陽台停留了短短一會,但人們的遺憾不會持續太久,因為很快她將出現在夏宮大門的階級上,從那裡出發開始這場備受關注的慶典遊/行。
阿黛爾在眾人的陪伴下走下回廊。
上千位的達官貴人等候在夏宮東門外,他們都穿著華貴的衣裳,隱約之間能夠看出這些人分成了或大或小的若乾派彆。
海因裡希站在眾議員前,左肩上佩戴著古銅色的雙頭蛇徽章,蛇的眼睛由祖母綠寶石嵌成,在日光下反射幽光。道爾頓站在另一側,依舊是那天被女王授封為騎士時的打扮,隻是肩膀上多了一枚醒目的黃金玫瑰。
道爾頓微微朝女王點頭。
自那天之後,他在女王麵前消失了有那麼一段時間,直到女王召喚時才出現。儘管如此,他把自己該做的,完成得十分不錯——女王目光在人群中掃過,隻能憑直覺辨認出哪幾名是喬裝的火/槍手。
作為帝國大主教,羅德裡在今天必須出場。他立在階梯出口處,在女王和他擦肩而過的時候,嘴唇蠕動極快極低地說了聲“小心”。
阿黛爾麵帶微笑,笑意未抵眼底。
她當然會小心。
遠處教堂的鐘聲回蕩在城市上空,數千隻白鴿被同時放飛,在白鴿振翅的陰影裡,她看見群鴉的影子。
這是她的加冕紀念日,也是她前世的受審之日。
“第一條:國民會議宣布阿黛爾·羅蘭可恥地竊取了不屬於她的權力,以異端之身禍及帝國。”
書記官宣布判決書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們將她加冕為王的這一日定為審判她的日子。
阿黛爾一級一級地走下台階,裙擺從粗糙的岩石上刮過。
“第二條:國民議會宣布將阿黛爾·羅蘭判處死刑。”
她的目光劃過那些熟悉的麵孔,他們身著黑衣群鴉般立著,幽靈般立著。他們剝奪她的王冠,剝奪她的榮耀,強加她以恥辱以無由之罪。
阿黛爾走到最底層台階,宮殿巍峨的影子到此為止。
“身為女人頭戴王冠,就是我唯一的原罪。”
不,不是她的原罪,是他們的。
阿黛爾向前,掙脫了那漫長的黑暗。
喧嘩的人群在這一刻突然安靜了下來,他們伸長脖子,瞪大眼睛,被一種莫名的力量震懾住。
——女王背後是籠罩在陰影裡的夏宮,窗欞、細柱和尖塔鐵/槍般垂直向上,直刺天空,鋸齒形牆橫貫掠出像展開的烽火長城。女王的身前是近千名肅然靜立的議員、修士和護衛,數百匹披著分成白金綢緞的駿馬垂首等候。
她一步踏出,踩在光明與黑暗的分界線。
風揚起女王的頭紗,最後一隻白鴿振翅掠過天空。管風琴、喇叭與鐘聲一起奏響,磅礴如世界將抵末日。
人群在短暫的,奇特的寂靜之後,宛若受到了聖靈顯跡的召喚,爆發出了比先前任何一次更為響亮的歡呼“天佑女王!”“女王萬歲!”“天佑女王!”……排山倒海的聲浪裡,女王高高舉起手臂,以同樣的聲音回應:
“天佑我民!”
天佑我民!
“……她的美永遠地留駐於在場所有人的心底,不論是仇視她的,還是敬戴她的,不論是她的敵人,還是她的朋友,都為那一刻她的美麗所征服。那是一種令人屏息,令人戰栗的美,無法比肩,無法直視,隻能臣服……那仿佛是一個預兆。”
多年後,一位曾親眼目睹過這一幕的史學家,在回憶錄如此寫道。
阿瑟親王不知道後世史學家為還原這一幕,追查了多少書信,多少傳記,多少文件,他隻知道,此時此刻他失去了語言,失去了思維,失去了感官。
他看著女王披著光輝朝自己走來,心跳如雷聲轟鳴。
每一根神經,每一條血管,每一個活著的訊號統統離他遠去。
在女王朝他伸出手的那一刻,他毫不猶豫地單膝下跪,虔誠地親吻她的手背。
嚴格來說,他現在代表魯特帝國的皇帝,地位與羅蘭女王平等,在公眾場合率先做出這樣的舉動,有失尊嚴。但沒有人苛責他,沒有人嘲笑他,哪怕是本該對此不滿的魯特使臣們。
女王所過之處,所有隨行官員都深深彎下腰去。
“出發。”
阿黛爾在阿瑟親王的扶持下,坐上以鍍金釘子固定深紅皮革的敞篷馬車。阿瑟親王代替她的未婚夫奧爾西斯坐在她旁邊。
遊/行隊伍開始前行。
………………
慶典的遊/行/路線以夏宮東大門為起點,以聖瑪利亞大教堂為終點,走的是著名的王室大道。海因裡希無法改變女王堅持遊/行的決定,隻能儘可能地縮短從宮殿到教堂的距離,選擇儘可能筆直寬敞的路線。
道爾頓作為騎士統領則騎著駿馬緊隨在女王身邊。
在他深紅短外套外邊的黑披風下,燧/發/槍緊貼腰際。除了宮殿門前那一會,他竭力避免自己的目光落在女王同阿瑟親王身上……這是你應得的……女王的聲音,女王站在夏宮前的麵孔交錯著在他的腦海掠過。
他以驚人的毅力將那些壓了下去。
現在不是想那些的時候。
道爾頓的目光鷹隼般掃過遊/行/大道兩邊的人群,偶爾很快地打出一兩個隱蔽的手勢。而隨著他每一個手勢,在女王龐大的隨行隊伍中,就會有那麼一兩個人秘密地消失在人群裡。隨後,街道邊的人群裡就有那麼一兩道身影被捂住口,無聲地拖了下去。
奮起反抗的,將被毫不猶豫地切開咽喉。
每一段,每一條街道都是戰場。
海因裡希和道爾頓誰都無法斷言,是否會有一把十字弓靜靜地架在某一扇窗戶後,等待女王經過的時候,一擊致命。因此,海因裡希家族的間諜控製了所有臨街的窗戶。而他們同樣無法斷言,是否會有某個瘋狂的舊神教徒,攜帶鋸短的獵/槍,偽裝成喜悅的民眾,抵近射擊。
蛇與狼同時行動,女王微笑著回應人們的呼喊時,血腥與死亡同時在陰影裡威脅她的生命。
這場遊/行,其實是一場掩蓋在陽光之下的戰爭。
女王、帝國、他們與舊神教派頑固分子,與所有想要渾水摸魚的敵人的戰爭。
被海因裡希家族從窗戶後帶走的人裡,有三分之一的舊神教徒與雅格王國的間諜有所往來,有三分之一的教徒跪下來親吻過來自教皇國的火漆信,隻有三分之一的人是真正的宗教狂熱分子。
這就是女王為什麼決意用最狠辣的手段來完成這場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