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榮耀之上(1 / 2)

“你要如何證明?”老神父尖刻地質問,“若你無罪,何不讓烈焰來證明?”

神判!

羅德裡大主教臉色驟變。

他瞬間明白舊神教派的其他人最後一擊準備做什麼了——他們要逼女王接受神判,並且是最危險的火判。

“不行。”

羅德裡大主教搶在女王回答之前斬釘截鐵地厲聲喝道。

他感覺到四麵八方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那些目光裡充滿驚疑不定,一些帶著令他苦痛的憤怒和唾棄。與他對峙的老神父顫抖著指著他,眼神像要破開他的顱骨。

“羅德裡……”他比看到女王更加憤怒,嘴唇蠕動著,“你在做什麼?”

羅德裡大主教的手隱在罩衣之下,死死地攥緊,他直麵著指引他走上眾神之路的人。

——眼前這位蒼老的神父,是神殿騎士團前一任副騎士團團長,也是他的……

導師。

他正在做什麼?他都做了些什麼?他不得不這麼做。

大主教筆直地站在女王身前:“1272年,聖諾得會議上,聖父已經宣布火焰神判、冷水神判、熱鐵神判等皆違背教義。”

他正在與自己的導師對抗,他正在成為一個徹頭徹底的叛徒……

“神判是愚人的發明,”他一字一句,否決曾經自己也深信不疑的信條,感覺靈魂深處的祭台正在崩裂,正在瓦解,他正像曾經所有唾棄的人一樣墮落,“倘若神規定了神判,那麼祂就不會命令每一座城市都應該設立法官和治安法官,那些否認指控之人將由證人來證明有罪,神的審判是隱秘而不可窺的,倘若一切未來之事尚未確定,那麼試圖通過可憎的決鬥和愚蠢的行為來斷言,是何等驚人的愚昧。[1]”

“你被引誘了,羅德裡。”曾經的神殿騎士團副團長年邁但依舊鋒利的目光注視著他,緩緩地道,“我熟悉你,一如父親熟悉自己的孩子,你以前決不是會為妖婦出言的人。你墮落……你就是那個叛徒!”

風刮動大主教深黑色的修士罩衣,連帶導師的指責一起。

他鷹翼般的眉骨之下,鋼藍的眼睛落在遠處教堂塔尖的十字架上,臉上的每一根線條都被拉得鐵硬,風刮動他的深黑修士罩衣。

聲音響起,陌生得不像他自己。

“巴爾德,難道你竟敢違背教義、淩駕於諸神的權威?”

“你對他做了什麼?”巴爾德老神父轉而將怨毒的目光投向了阿黛爾,“你竟然敢引誘一位本該歸屬於神的選民?令他墮落至此?!你就像你母親一樣放/蕩……”

“讓開,羅德裡。”

阿黛爾麵無表情地上前。

看到羅德裡大主教猶豫片刻,向左邊退出一步後,巴爾德的目光越發怨毒,然而在他吐出更多咒罵之前,一聲清脆的劍鳴。

一片驚呼。

女王以快到出人意料的速度,從旁邊捧著禦劍的博盧克伯爵手裡,將劍一把奪了過來。國劍鏘然出鞘,寒光淩冽,直指巴爾德老神父。

咒罵戛然而止。

沉重的國劍被女王穩穩地握著,劍身紋絲不動,劍尖直指巴爾德老神父的咽喉。陽光落在長劍上,劍尖泛著一點令人心悸的亮光。

“你是打算以刀劍來蒙蔽真相嗎?”老神父沉聲說。

“不。我的劍,它隻用來庇佑我的子民,但若有人出賣羅蘭,與羅蘭為敵,那他就是我的敵人,我雖為女人,但也決不吝惜將劍指向他。”女王環顧周圍的人民,拔高聲音,“諸位,以諸神為證,我指控此人侵占羅蘭的利益,是禍國之徒!”

“汙蔑!!荒誕的汙蔑!”

巴爾德老神父勃然大怒。

“汙蔑?”女王持著劍,平移手腕,劍尖從他指向他身後的“約翰兄弟”,“我知道你與你的兄弟自以為虔誠,你們組建的聖洛林派修道院,已有一百一十三座修道院加入,你們崇拜聖靈,崇拜受洗之泉。你們的同盟兄弟侵占湖澤,在河流乾涸之際禁止平民從湖中引水。唯有交納重金,才能夠從‘聖泉’裡獲得一星半點。海因裡希!”

海因裡希一步上前。

“霍斯特郡共有多少座隸屬聖洛林修道院?”

“十一座。”

“多少口‘聖泉’?”

“十三口。”

“從四月到現在,共有多少死在‘聖泉’之外?”

“二百七十一人。”

一問一答之間,人群先前的喧嘩漸漸地平息了下去,人們的目光在女王、巴爾德、海因裡希和羅德裡幾人之間移動。

“這就是你們為羅蘭做的。”女王劍尖指過最後一人,“你們指控旱災因我而起?我亦指控旱災因為你們而起!以神/的/名義,大肆圈劃‘聖泉’——引來諸神怒火的,是你們!”

“不!這是你的謊言,聖洛林的兄弟在加入之前都發過誓,永守堅貞,永守清貧——你在說謊!”巴爾德老神父踉蹌地後退,一個勁兒地搖頭。

女王輕蔑地笑了:“既然如此,若神也庇佑你們,為何不恩賜暴雨證明你們無罪?”

“風雨雷霆皆由神裁,凡人怎麼敢妄圖揣測神的旨意?”巴爾德反駁,“你休想以這種詭辯來掩蓋自己的罪!”

“詭辯?”女王一轉手腕,國劍向下狠狠地插/進堅硬的石麵,“神選定祂在人間的代言人來替祂統治國度,君主受祂的奇跡所庇佑。我的子民不該為你們的罪孽所拖累——我將替我的子民向諸神祈求,以生命之水拯救大地。”

四下驟然寂靜無比,連巴爾德老神父都驚駭地看著女王。

她在做什麼?她瘋了不成?

羅德裡大主教不敢相信的看向女王,他幾乎無法克製住心頭的憤怒——他明明把最安全的道路為她鋪了出來,為此不惜背叛曾經的導師,曾經的兄弟,在大庭廣眾之下背負起“叛徒”與“墮落”的罪名。

可她選擇了什麼?!她究竟想做什麼!

羅德裡大主教險些要當場質問,險些無法克製自己的憤怒和失望,可是當他看到女王的那一刻,所有的話都從咽喉裡消失了。

風刮過皇室大道。

她雙手交疊,放在象征帝國的利劍上,長裙卷動猶如烈烈展開的戰旗,半透明的頭紗被風揚起,上麵的碎鑽折射出群星般的光彩,照亮了那雙燃燒著火焰般的紅眸。

“讓神來審判——

“誰才是罪徒!”

……………………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麼!”

幾乎是女王剛剛返回夏宮,羅德裡大主教就克製不住地與她爭吵了起來。他氣得臉色蒼白,聲音像是從喉嚨裡硬生生地擠出來一樣。

“你是不是覺得很好笑?看我像個蠢貨,像個傻子一樣站出來!”

“我沒有覺得好笑,”女王打斷他,“事實上,我十分感謝您能夠在那時候站出來,羅德裡。”

她臉上沒有笑意,語氣是他從未聽過的低沉。

羅德裡大主教的怒氣稍稍降了下去,他察覺到女王的心情和以往截然不同。他停下腳步,抿著唇看站在回廊中的女王,發現她的目光始終落在聖瑪利亞大教堂的地方——有一絲悲傷掩蓋在她的平靜之下。

“事情未必沒有回旋的餘地。”

羅德裡大主教頓了頓,聲音不由自主地緩和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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