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老頭兒用微波爐把這碗醉夢小湯圓稍微加熱，那股香味更濃鬱了，原本還有些清冽的酒香一下子柔和下來，隻聞一聞就叫人全身發暖。
他拿起附贈的小湯匙，幾下就把這碗湯圓子下了肚，一股熱氣暖烘烘的拱上來，還叫成老頭額頭上冒出了一層薄汗。
“好久沒這麼舒服了，”他渾身舒暢的歎了一口氣，覺得老邁的味覺連帶著腸胃都短時間的重新活絡開來，仿佛真回到了四五十歲身體正健壯的時候。
吃完了東西，又走動幾步，成老頭兒就準備午歇了。
真能夢見老太婆？他心裡還有些懷疑，磨磨蹭蹭的移到了床上。
才一閉上眼睛，一串笑聲就從他身後傳過來。
他回過頭，老太婆回到了剛嫁給他的年紀，黝黑濃密的長發梳成兩個大辮子，眼睛笑得像是一灣泉水。
他再看看自己，也回到了十七八歲的年紀，穿著一襲儒衫，皮膚光潔，走路輕快。
他看著自己的媳婦，也忍不住笑起來。
兩個人站在故鄉老宅子的門簷下頭，笑著互相看了很久。江南的雨季總是纏綿不絕，翹起的瓦片上時時刻刻都掛著雨簾子，滴滴嗒嗒的叫人心醉。
成老頭兒囉囉嗦嗦的說著兒子媳婦的事情，兒子現在出息了，也娶了個很能乾的媳婦，還有一個小孫女兒現在正在上高中，聰明伶俐十分可愛，他說起家裡的老房子，以前的老鄰居，還有門前那棵老樹，有些東西變了，有些還是原來的模樣。
“你怎麼老不來找我，”成老頭突然對著媳婦兒抱怨道，“我每晚上都想著，可你從來也不來。”
他媳婦隻是抿著嘴笑。
“我……我特彆想你。”他擠了半天才擠出這句話，一邊說一邊低著頭用鞋搓著粗糙的石頭地麵，老一輩子不時興甜言蜜語，他這句話還是跟著電視劇裡頭學來的。
“我也想你了，”他媳婦可比他大方多了，親親熱熱的挨過來，用手環著他的手臂，“我經常去偷偷看你呢。”
“那怎麼不讓我也見見你，都二十年了。”成老頭還是不太高興。
那邊摸摸他的頭發：“我就想靜靜的等你，等到你了，再一塊兒走。”這話把成老頭兒說得心裡都暖洋洋的。
可他還是難受，扯著他媳婦的手，不想醒來。
“不用等很久了，”他媳婦摸著他的臉，這張臉年輕，英俊，書生氣十足，一點也沒有時間留下的痕跡，“你不要急，我就在這兒等著你。”
然後，她突然推了成老頭兒一把，把他一下子推醒了。
成老頭臉上笑著，眼角卻含著淚，看著床邊上老太婆的照片，看了很久。
第二天，他孫女過來的時候，覺得爺爺看上去怪怪的。
他顯得比平時更精神些，模樣看起來也很高興，簡直就像是遇見了第二春。
小姑娘笑嘻嘻的問：“爺爺，你不會是老樹開花了吧？”
“小姑娘家家的，亂說什麼！”成老頭兒呸了孫女一口，倒也不生氣，依然是樂嗬嗬的模樣。
小姑娘偷看了爺爺一眼，疑惑難不成真是有情況？奶奶在她出生以前就死了，她爸早就希望爺爺能再找一個，可也沒想到會這麼突然啊。
小姑娘也沒深想，高高興興的問起包裹在哪裡，然後就抱著向往已久的荷葉藕圓和玫瑰紅棗茶，縮進小房間裡去了。
過了一會兒，她又蹦蹦跳跳的出來，問她爺爺：“爺爺爺爺，我變美了沒有？”
成老頭兒認認真真的上下打量了孫女一番：“嗯，我的孫女，肯定是最漂亮的那個！”
又過了幾天，他悄悄給了孫女兒一筆私房錢，錢不算多，可是對一個高中學生來說已經是一筆巨款，小姑娘嚇了一跳，不敢要。
“怕什麼，你就拿著，要是又有什麼你媽不肯給你買的，你就能自己去買了。”成老頭把錢硬塞給她。
“到時候我要爺爺買就行。”小姑娘無憂無路的撒嬌。
“傻孩子，爺爺哪能陪你一世哦。”成老頭笑得慈祥，他孫女不不知道怎麼的就忍不住眼淚汪汪起來，哄了好久才止住。
沒多久以後，成老頭就走了，他是睡夢裡離開的，神色安詳，沒有受什麼罪。
他孫女捏著爺爺留給她的存折，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