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月經常會對某一個人產生好感,那種好感是膚淺的、虛無的、甚至是抽象的,它沒有具體到一個人的全部,有時候僅僅是對方的一個側臉、一個轉身,甚至是隻聽到對方說了一句很讓人怦然心動的話。
這種好感建立在彼此互不了解的基礎上,江逾白認為朦朧的好感隻適合憧憬,不適合近距離接觸。
為對方所帶來的某一瞬間美好而動容,更多的是來源於自己充沛的想象力替那個人憑空臆造的魅力,這種魅力是虛假的,很少真實存在的。
一旦被戳破就如空中樓閣,隻會讓人幻滅。
所以江逾白並不否認這種心動的膚淺。
但是,就算是這麼告訴自己,該心動的時候還是會一秒淪陷,就好比現在,僅僅是聽了對方的一句話,這句話隻有三個字,甚至都不是對自己說的。
可他就是無法控製的,心悸了一下。
明明一秒鐘前,他連這個人具體長什麼樣也沒記清楚,卻在下一秒為了對方的聲音而陷入了一個人的兵荒馬亂。
當對方重新在身旁站好時,從他身上傳過來的煙味居然都變得不討厭了。
人類真的是雙標的很徹底。
江逾白一時無言,對自己的心情感到十分荒唐可笑,然而心裡這麼吐槽著自己的這份淺顯的好感,那種微妙的酸澀感搭配著耳機裡傳來的音樂,還是難以遏製住心底泛起一絲絲愉悅的微甜。
他右手環著扶手,眼罩的悶熱和不流通的空氣帶來的逼懨感在這一秒如被雨滴洗刷過的雲朵,滴答滴答的微涼如天邊吹來的風,裹著溫柔和悸動,融化了他原本的泰然自若和冷靜自持。
江逾白閉上眼,字公交車的搖搖晃晃行駛中,任由多巴胺左右自己的情緒。
他知道這種感情通常不會持續太久,江明月學生時代的心動對象是以周計算的,有一次幻滅的太快連一秒都沒堅持下去。
他已經很有經驗了,因此並不反感多巴胺帶來的幸福和愉悅。
隻是作為心情的調劑,偶爾會放任它們的持續。
然而,讓他沒想到這一次會結束的這麼生硬難忘,當刹車又一次突兀來臨,男人側著身體撞倒在江逾白懷裡,成年男性的體重不管外表看起來再如何清瘦,被減速帶摔而來的力量幾乎要將江逾白骨頭擊碎。
幸好他事前單臂環著立柱,對方砸過來的那一瞬間,他條件反射的抱緊了唯一的支撐點,以至於被對方的力量差點帶倒依然趔趄著扶著他的肩膀將人支住。
勉強站穩後,那種還有些後怕的心有餘悸早已頂替了一秒鐘的心動,對方也抓住了扶手自己施力站起身。
江逾白後知後覺的呼了口氣。
男人站直身體後,微微側頭看過來,臉色已經從蒼白變成慘白,即便如此依然強忍著不適衝他點頭示意,“抱歉。“
江逾白還能說什麼,怪對方聲音太過迷人嗎?
“沒關係。”
他以為這就是結束了,不知道是不是今天運氣不好,接下來公交車又遇到了不少有怒路症的司機,一路上不是急刹就是左拐右拐,哪怕是不暈車的人都被晃的暈車轉向。
更何況是一開始就胃不舒服的人。
江逾白已經感覺到身邊的人多次捂著唇乾嘔,每一次都給人一種他很快就要吐出來的感覺,卻偏偏又堅持忍了回去。
要不是這一站實在被拖的太長久,江逾白有理由相信車一停,他絕對會馬不停蹄的下車,不管是不是自己的站點。
想吐的人碰上總是急刹的司機,那真是要命。
所以當對方再一次乾嘔時,已經多少察覺到他可能已經無法再忍耐下去的其他乘客也有點慌了,有人在避開,被他讓座的大姐焦急的問司機有沒有口袋,然後在自己的大包小包中拚命翻找卻一無所獲。
江逾白也有所準備。
果然,胸口微微起伏的越發厲害,乾嘔時對方身體蜷縮痙攣的幅度也越來越大,臨界點前,已經無法再堅持的男人已經避開大姐的座椅在靠背後方彎下腰,周圍的乘客焦急的推開退讓。
江逾白乾脆利落的取下帽子遞過去,語氣平靜,“用這個吧。”
對方已經沒有拒絕的餘地,甚至都顧不上看他遞過去的是什麼就如救命稻草一把接過。
江逾白偏過頭,聽到對方那種仿佛要把胃酸都吐出來的嘔吐聲,什麼多巴胺都不管用了,他的一見鐘情向來都是這麼膚淺。
有時候也會鄙視自己的庸俗,永遠隻為彆人發光時的光彩奪目所心動,也永遠敗退於對方的平庸和狼狽,可誰沒有頹廢不堪的時候。
但是沒有辦法,
他就是這樣的人,除了親人和朋友,他沒辦法接受心動的人不完美。
有時候也會為自己找借口,認為是那個可以讓自己包容他全部好與不好的人沒有出現,如果出現了,說不定自己就能擁有不那麼簡陋的崇高感情了。
但這也隻是借口而已。
從江明月到江逾白,迄今為止,他依然淺薄平常的喜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