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不快的氣味很快在車上擴散開來,不同於江逾白剝橘子皮時的鴉雀無聲,一些小聲的抱怨很快就因為群起而高調張揚起來。
“怎麼在公交車上吐啊......”
“有沒有公德心。”
“煩死了,我都想吐了。”
“窗戶開一下吧,臭死了。”
車窗打開後,冷空氣裡彌漫的嘔吐物味兒一下子被粘稠的風吹淡。
江逾白注意到有人拿出手機對著這邊,他微微皺眉,身體一側擋住座椅後蹲著的男人,正麵對向‘偷拍’的人,語氣微重,“彆人生病了有什麼好拍的?”
“你們沒有身體不適的時候嗎?”
他聲音清正,人往那兒一站,即便帶著的眼罩看起來有幾分病弱的書卷氣,也不妨礙他神色微沉時透著一絲令人畏縮的正直光輝。
偷拍的人沒想到他會這麼直白,悻悻然地把手機放下,小聲嘀咕了兩句就沒聲了。
公交車內原本還小聲抱怨的乘客們漸漸也都默默無言,就算看過來,也僅僅是看江逾白兩眼,被他眼神一掃,又會裝作不經意的避開。
江逾白無語。
早知道這些人這麼色厲內荏,之前被一直盯著看的時候就該大大方方的反盯回去,盯得他們無地自容才對。
大姐找了半天什麼也沒翻出來,連張紙都沒有,急的滿頭大汗,“要不,要不你還是來坐坐,坐坐會舒服點。”
男人搖了搖頭,手背抹了一下嘴。
江逾白想著反正帽子已經犧牲了,再犧牲一點也無妨,從褲兜裡掏出淺藍色疊的四四方方的手帕遞到男人麵前,
“不介意的話,用這個吧。”
男人一手籠緊帽簷,不讓裡麵的汙穢漏出來,一手扶著椅背,空蕩蕩的胃部反而讓他臉色舒緩不少。
見他看過來,江逾白把視線放低,就像他臉腫的時候不願意讓江星看見,沒有人喜歡把自己處境難看的一麵暴露人前。
他也不想過多的顯擺自己的善良和體貼,隻是語氣平和的又加了一句,“手帕是乾淨的,還沒用過。”
這個年頭很少有人會隨身帶手帕了。
帶手帕這個習慣是江逾白跟舅媽學的,小時候他去拔牙,當時口水流的到處都是,在沒有紙的情況下舅媽拿出了手帕來幫他擦口水,這件事讓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從那之後,他就開始學著自己帶手帕了。
這個時候就派上了用場。
“謝謝。”
男人沒有拒絕,淺藍色的手帕上似乎還沾染了些許橘子的清香,擦拭著微濕的唇邊時,酸甜的果香道飄入呼吸裡,十分醒神。
將擦拭過的一麵翻過麵折疊,用上麵的味道掩住口鼻,男人喟歎的沉沉閉上眼,仿佛這樣能緩解不少胃部不適帶來的折磨。
“謝謝。”
他重複了這麼一句。
男人其實一點都不在意車上其他人的閒言碎語,也不是不能理解他們的想法。
成年人的世界是很疲憊的,要應付同事應付工作應付上司,甚至是回家可能還要麵對糟糕的生活,能坐公交車說明靠著微薄的工資還不足以貸款買車,隻好在這個擁擠的世界艱難又努力的活著。
並不是冷漠,隻是他們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去關心彆人,能處理好自己的生活已經用儘了全部的力量了。
他也是這樣。
工作帶來的挫敗感,親朋好友的不理解,前女友分手時的表情,曾經讓他陷入泥潭難以掙紮的一切都遠的像上輩子。
他的世界從某一刻起就變得灰暗沒有色彩,渾渾噩噩的這麼過了一年,他始終沒有振作起來。
老師的諄諄教導,友人的痛心疾首都無法打動他。
他原以為已經失去了自我溫暖的本能,會永遠的屈服於平庸,讓世界再也無法點亮,可是就在剛剛,有一束光,突兀的照亮了他。
不是在他最痛苦,生活最黑暗的時候。
隻是那麼普通又平凡的一天,在他滿身汙穢和落魄無人願意靠近的這一刻,這束光,跨越了世俗與偏見,那麼輕描淡寫又那麼不普通的,向他照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