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2 / 2)

“老七對那堂子裡的人並無半點興趣,想來那汙濁之地,能生出一朵不染於泥的清蓮,已殊是不易,其他的,倒不是老七瞧人不起,隻不過實是沒有興趣罷了。”

兩人說到此處,都似心有所感,倒靜默不語。

半晌之後,秦淮便對鐘信道,“我方才掉了這許多書袋,倒像是紙上談兵,倒不如現下便挑揀香料,按那方子,調驗一番,終究這香料的調製,千差萬彆,便試上百十次,也絕非那麼易得的。”

鐘信點了點頭,剛要說話,卻忽然麵色一變,側頭朝窗外聽了聽後,便悄悄朝秦淮作了個手勢,略提高了些聲音,道:

“也好,既然要試這方子,嫂子便把衣裳脫了,我幫你開了身上那守貞鎖,將方子取出來!”

秦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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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房少奶奶於汀蘭小產之後,在床上歇養數日,竟也漸漸緩過些神來。

她為人雖刁蠻霸道,但若論心機,原也算不得極深。

隻不過經了喪子之痛,這些日子臥在床榻,總是糾纏在小產這件事上,思前慮後,竟慢慢覺察出些問題出來。

她因想到自己出事那日,本來在房中懶怠出去,卻是近日少有登門的鐘秀突然前來,隻說天氣如何晴好,非要拉自己去園中逛逛。

且這逛逛便也罷了,她還偏將自己引到那樣偏僻少人之處。原本那是雀兒燒死的地方,鐘家上下多有避忌,躲之不及,以鐘秀的聰穎和心思,又如何不知。

想到此處,再想到那日她和手下丫頭的對話,三言兩語,便借著觸景生情,叨念出雀兒出來。之後再提及雀兒口中之言,將家中數名丫頭打胎和六少爺風流等事,說得清清楚楚。其時,自己隻覺得是背後私聊,現下想來,卻極像是故意在惹自己動氣了。

她既想到此處,又思及鐘秀素常與鐘義走得親密之勢,便愈發覺得自己是吃了這兄妹二人的暗虧。

這當口,她不去想是自己背著丈夫和小叔子偷人,並懷了孽種,倒滿心思都是自己被他們坑掉了孩子的情狀,被怨氣衝得滿身是火,披頭散發,便從臥室衝了出來。

剛巧這會子鐘義正拎著一個小小的錦緞包袱進得房來,見到她,登時黑了麵色,一把將那包袱扔在她身前的地上,極冷淡地道:

“你這會子出來倒也正好,前日我說的那物,今日已取了回來,你現下便把它穿上吧。”

於汀蘭愣怔半晌,麵色時白時黑,一口怒氣在喉嚨中衝撞著,先低頭把那包袱拾起打開,果然竟是一件不知何物製成的守貞鎖。

她兩隻眼睛看著那懸著銅鎖的物事,銀牙緊咬,忽然兩手用力,便拚命撕扯起來。

鐘義見她勢若瘋癲,倒也不去理她,自行點了香煙,翻起一邊的雜誌。

這工夫,忽然聽到窗外有人甜笑道,“你且在外麵等我一會子,我自己進去便是,這工夫嫂子必還在床上休養,我隻和二哥說說話便走。”

那聲音竟然便是鐘秀和她的貼身丫頭。

於汀蘭用力撕扯了半晌,哪知那鎖不知是何種材質製成,柔韌如皮,任她下多大的氣力,卻根本紋絲不動。她正在惱怒之中,聞聽到鐘秀的聲音,眼睛陡然睜大了些許,竟住了手,靜立在一邊。

果然瞬息之間,門簾一挑,鐘秀一身淡綠色洋裝的打扮,嫋嫋婷婷地便進了房來。

鐘義抬頭看她,麵色便是一緩,扔了手中的雜誌,用下巴對於汀蘭一支,道:

“這會子怎麼倒有空過來,因我送了份大禮給你嫂子,她正心情不爽,瘋瘋癲癲的,你現在來,倒彆觸了黴頭,有什麼話,我陪你出去逛逛再說罷。”

他說著便站起身來,一邊的於汀蘭卻猛地衝到他和鐘秀之間,掐著腰尖聲道:

“姓鐘的,你現下拿了我的錯,便真以為可以欺負我了不成?我什麼時候瘋瘋癲癲,又什麼叫觸了我的黴頭,你倒給我說說清楚!怎麼,你妹妹來了,你便讓她躲我,究竟我又是什麼瘟神,便能傷了她這尊菩薩!”

她嘴裡一陣狂吼後,又抓著手裡的守貞鎖,便朝鐘秀眼前一送,咬著牙道:“好一個菩薩二妹妹,你倒看看這是什麼,這便是你哥哥送我的大禮,你好好看看,這大禮可送得好嗎!”

鐘義方要上前攔她,鐘秀卻朝他擺了擺手,麵上依舊掛著一對梨渦,伸手便接過那守貞鎖,輕輕晃了晃,道:

“想不到這勞什骨子倒比我想得還輕得很,嫂子,你可聽過那句老話,千裡送鵝毛,禮輕情義重,這物事雖輕,裡麵可裝滿了大哥對你的一份情意,想來我們特特尋了這東西給你,鎖身鎖心,還不是怕你再走上邪路。嫂子,妹妹也是女人,知道在這男女之事上,終究還是女人吃虧多些,你穿上它,男人占不到便宜,你自然便守得住名節,也不用再擔心生了孩子,卻又對不上血型,豈不是好!”

於汀蘭聽她說出這番話來,句句溫柔,字字清甜,卻實如尖刀捅在自己心上一般,一張臉登時氣得沒了血色,滿肚子怨恨,隻用手指著鐘秀道:

“好,很好,我就知道要給我穿這東西,定是你在背後出的主意。隻是我的好妹妹,你既有這般對我的好心,可不知是不是留了點給你自己。如你所說,我壞了名節,作了孽,便連孩子也養不活。所以我現在倒要提醒你一句,我不過跟了老六,生的孩子便活不下來,你現下天天和你親哥哥糾纏在一起,眉來眼去、偷偷摸摸,倒不如也趕緊穿了這鎖頭上身,彆等著生了孽種下來,活不活倒是小事,萬一沒了屁*眼,可要把你們鐘家的臉都丟儘了呢!”

她此刻實已是恨怨交加,故而說到最後,竟已是惡狠狠地咒罵之語。

對麵的鐘秀聽她說出這番話來,頓時變了顏色,一雙素來柔媚的眼睛,竟透出一股陰冷之極的光,忽然厲聲叫道:

“哥!”

她隻叫了這一聲,鐘義已黑著臉衝到於汀蘭身後,一把便將她兩隻膀子彆在背上,任她又叫又喊,卻隻下了狠手往高處抬她的胳膊,直疼得於汀蘭頓時沒了氣力。

鐘秀慢慢走到她的身前,一雙眼睛看了她半晌,猛地伸出手來,對著於汀蘭左右開弓,竟連扇了她數個嘴巴,直打得她左搖右晃,滿嘴是血,又氣又痛,竟直挺挺昏在鐘義身上。

鐘秀直到打得自己掌心發麻,方住了手,看著於汀蘭血淋淋的麵孔,眼睛裡卻仿佛還是難消被她咒罵的那股惡氣。

半晌,她忽然壓低了聲音,朝鐘義幽幽地道:

“後園子那眼井,過一陣子秋涼了後,也不知還有沒有人去井邊憨玩,或是在井邊自怨自艾、懷念死去的孩子呢…”

鐘義聽她這話,便看了鐘秀一眼,竟輕輕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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