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秦淮不知道布倫的中文那麼好, 他現在一定會以為對方是讀錯了。
可是再錯, 也不會把四時錦這三個字讀成秋海棠吧?
這就是說,自己費了這麼多心思苦熬出的四時錦, 已經被淘汰了, 淘汰了!
秦淮感覺自己似乎有些反應不過來,完全不相信這結果會是真的。
他下意識便轉過頭, 眼睛看向鐘信, 後者的臉上並沒有想像中的同情或是失望, 依舊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可是讓秦淮意外的是, 他的一隻手,卻忽然伸過來,握住了自己的手。
這似乎還是鐘信第一次這樣主動握住自己的手。
他的掌心此刻溫熱而厚重,似乎有一種奇特的力量,會讓人感覺到安穩和踏實。
不知為何,秦淮莫名就覺得自己又沒有那麼失望了。
選不上就選不上, 起碼有一個人知道,自己果真研製出了一款與眾不同的香水, 是可以讓人在動情的時候,變幻出奇特味道來的。
如果沒有人接受它, 那麼就把它, 做為自己和老七共同享有的一份特殊留念吧。
台上的布倫收起第十個信封,卻並沒有立即宣布預賽結束, 而是從懷裡又掏出了一個信封出來。隻是這信封同之前相比, 看起來精致大氣了許多。
“各位, 在公布了入圍決賽的十款香水後,我這裡還要占用大家一點寶貴的時間,因為組委會方麵,還有一個十分重要的消息要和大家宣布。”
秦淮忽然感覺鐘信的那隻手,微微用力地握了握自己。
而與此同時,他發現布倫的藍色眼眸,這工夫竟真的看向了自己。
“各位華埠香料界的朋友,做為本次賽組委會的主席,同時也是全歐香水協會的副會長,我首先要恭喜的是華埠香料界,因為在你們當中,組委會發現了一顆前途無量的香水之星!”
大廳裡的眾人一陣麵麵相覷,尤其是已經入圍了決賽的十家香水商,更是瞬間興奮起來。
秦淮覺得自己的手在老七的掌心裡,慢慢滲出了汗水。
“這幾十年來,全球香料界、香水界的專業工程師,也包括像我們弗郎索瓦這樣的老牌香水集團,一直都在努力做一件事,那就是對傳統香水的創新。眾所周知,在現下所有香水的材質、工藝和特點越來越趨同的時代,能夠推陳出新、衝破既有壁壘的限定,才是我們業內的最高追求,隻是這些年來,卻始終沒有取得進展,深為憾事。不過今天,這顆新星,卻終於給我們帶來了突破!”
布倫這番話說出來,在座的眾人中,除了秦淮與鐘信心中知曉他的意思外,安醒生坐在那裡,竟然也有些坐立不安起來。畢竟參賽的香水中,安家的“憶長安”也是一個新研製的品牌。
布倫忽然從台上走下來,幾個大步,便從滿懷期待的安醒生身邊走過,徑直走到秦淮身前,伸出了手。
“秦先生,請您跟我上台,我有話要和您說。”
秦淮隻覺整個人一下子晃了晃,心裡說不出是激動還是緊張。
鐘信用力握了握他的手,示意他站起來。
兩個人回到了台中央,布倫打開了那個精美的信封,從裡麵掏出一張卡片來。
廳中的眾人大多不識得這位一身中式打扮的青年男子。
此刻見他清俊的外表,修長的體態,尤其一身光潔的肌膚,站在布倫這個白種人身邊,亦不逞多讓,更顯出一種東方男子斯文含蓄的風情。
眾人沒想到這個被組委會盛讚,並被譽為未來之星的香水設計者,竟然是這樣一個漂亮的青年男子,不由便都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各位,我現下想要介紹給大家的,便是這顆香水界的希望之星,也就是這位秦淮先生!”
廳中的眾人都安靜下來。
“這位秦先生研製的香水‘四時錦,’利用香水材質與人體體溫變化的關係,營造出一種動感多變的新奇感受,在組委會的初步品鑒中,所有委員均表示,這個新品徹底打破了現時對香水功能的想象,可說是完全跳出了傳統香水的框架。甚至有評委說,這款香水讓人有一種‘一日之內,儘享春夏秋冬’的絕妙體驗,簡直超出了現時人的想象。”
這話從布倫這樣全球有名的香水權威人士口中說出,已經便可以算是對‘四時錦’最高的讚賞。
“所以秦先生,我們組委會經過審慎研究,認為這款香水比其他十款入圍香水的格調和水平超出太多,故而建議大賽直接為它設立特彆的皇上皇大獎,同時我個人也代表法國香水協會,直接提名四時錦參加全法香水博覽大會,希望秦先生能夠接受並賞光!”
布倫說完,將手裡的卡片遞給秦淮,那卡片上麵原寫著“大賽特彆大獎,獎給四時錦香水所有者秦淮先生”的字樣。
布倫見他接過卡片,謙遜地朝自己和眾人行了禮,說了聲謝謝後,竟有要下台的意思,忙又攔在他身前,笑道:
“秦先生莫急,您方才領的,可是超然於決賽之上的至尊大獎,難道您這會兒,就沒有什麼想和大家說的嗎?”
秦淮微微搖了搖頭,隻是朝眾人揮了揮卡片,便想要下了台去。
這會子,他心裡的感覺十分奇怪,明明眼前的結果由極度失望變成無比的榮光,可是他卻莫名覺得空蕩蕩的,倒像是有些不敢置信一般,隻想馬上回到鐘信的身邊,才會踏實一些。
當然,如若他還能再握住自己的手給予鼓勵,便更好了。
布倫張開嘴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
“秦先生倒真是一位謙遜的東方才俊,好罷,既然秦先生不想多說什麼,那我倒有一句話想問問您,希望您一定要給我一個回答才行。”
秦淮不得不收住了腳。
“其實這句話,已經是這次大賽的題外話,隻能算是我做為法國弗郎索瓦集團的總裁,向您提出的一個私人問題。那便是我要代表集團,邀請秦先生前往法國,參觀一下我們集團的總部和研發部門,全程的花銷,都由我們負責,卻不知道秦先生可有這個興趣嗎?”
在座的眾人都是老江湖,聽布倫如此相問,便知他話裡有話,根本便是在暗示這位有著創新才能的秦先生,自己的集團想要他,想帶他到巴黎去。
要知道,這可是全世界最有聲望的香料集團啊。
秦淮又何嘗聽不出他的弦外之音。
說實在的,有那麼短短的一瞬,他的思緒中忽然有了這樣一個念頭。
若是自己答應了他,說不定,倒真是便是徹底逃離鐘家的最佳良機。
可是,自己明明已經答應了某個人,要一同迎風抗雨,花開富貴,難道遇到了機會,便要置這約定於不顧了嗎?
他把目光悄悄投向了廳中的眾人,並迅速找到了鐘信的臉。
那張臉絲毫沒有出離秦淮的意外,在聽到布倫這句話後,這工夫已是又沉又冷。
秦淮忽然就打定了主意。
他慢慢走下台,來到鐘信的座位旁,麵向眾人,深深施了一禮。
“非常謝謝布倫先生和組委會給我的榮譽,也很感謝布倫先生的盛情邀約,隻不過,這款香水的設計,原也不隻屬於我一個人,而是我與丈夫共同的心血,便有了些成績,也自是我們二人共享才是。至於說到去法國參觀,因我與他家事繁忙,實是抽不出身,倒是多謝您的抬愛了。”
除了安醒生,廳中的眾人這時方才知道,原來這位耀眼的香料界新星,竟然是一位俊美的男妻,而一直坐在他身邊默不作聲的男子,便是他的丈夫,更是香料世家鐘氏一位不知名的公子。
原來這鐘家除了已入圍的“鐘桂花”,竟然還有人以個人名義參評,並一舉奪得至尊大獎,簡直是太出人意料。
廳中原本便來了好多報刊的記者,此時聽秦淮這話,便對著他與鐘信一陣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