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汀蘭自聽了那丫頭添油加醋的一番話, 近日裡本已有些漸漸好轉的情緒,竟又變得混沌起來。
那丫頭說六少爺大約是因為睡了彆人老婆, 才導致殺身之禍,不過是惡意猜測,但是這話聽在於汀蘭耳朵裡,卻剛好合上了拍。
她自打孩子小產後,本就抑鬱難當,如癡如狂, 偏又在這期間受儘了鐘義的冷眼與折磨,心底裡對他的恨意,已不是一般的強烈。
這些日子以來, 她之所以在情緒上略恢複了些, 最主要的原因便是那日在泊春苑裡,終還是老六, 在鐘義想要對她動手之際, 架住了對方的拳頭。
所以在於汀蘭有些半癡半狂的心裡, 此刻的鐘智, 便如同她潛意識中在這鐘家煎熬的唯一希望。而這工夫, 便連這最後的一點希望, 也沒有了。
而這斷絕了她希望的人,不用多想,自然便是記恨鐘智給他戴了綠帽, 又心思狠毒想要找他尋仇的鐘義。
她此時已經心智如狂, 既拿鐘義作了暗中坑害鐘智的凶手, 瘋魔的腦子裡便隻剩了一個念頭,隻是要去找他給鐘智報仇。
這會子風雨如注,她卻早已不管不顧,懷揣著一把剪刀,摸進鐘義的睡房,卻見鐘義正背對著自己,坐在桌前的藤椅上打著電話。
於汀蘭身上被雨水澆得精濕,眼睛裡卻滿是鬱結多日後點燃的怒火,這時候從懷裡摸了那剪刀出來,緊咬著牙關,一步步朝鐘義走來。待走到他的身後,隱約便聽到聽筒裡傳來鐘秀的甜笑,這笑聲更像是火上澆油一般,讓渾身是火的於汀蘭瞬間舉起剪刀,猛地朝鐘義後心紮去。
鐘義正跟鐘秀在電話裡低聲細語,不知對麵鐘秀笑著說了什麼,他也輕輕笑了兩聲,側過身子去拿一邊的香煙。
正在他側身的當口,於汀蘭的剪刀剛巧刺了過來,便偏離了他的後心,隻刺在他的軟肋上。
鐘義吃痛,下意識大叫一聲,手裡的話筒也失了手,話筒對麵的鐘秀因他忽然間的大叫,便在電話中焦急地叫著他。
鐘義這時候已經忍痛從藤椅中滾到一邊,避開了於汀蘭第二次的攻擊。他一邊叫罵著讓她住手,一邊圍著桌子躲閃著勢若瘋虎的對方。
於汀蘭此刻哪裡還停得下,嘴裡隻罵著鐘義禽獸不如,竟然連自己的親弟弟也要加害,手上便揮舞著剪刀,不停地追趕。
隻是於汀蘭終是女人之身,幾番追趕鐘義不成,明顯便減了體力。鐘義雖被她刺了一剪下去,卻不在身上的要害,這會子看準時機,竟猛地反撲過來,撕扯中將那剪刀奪下,更掐住於汀蘭的脖子,使了大力,幾下子便把她掐昏過去,軟倒在地上。
這工夫外麵狂風暴雨,又是深夜,所以他二人一番撕打,竟無一人知曉。
鐘義喘著粗氣站在那裡,看著腳下於汀蘭昏迷的臉,心中憤恨,忍不住便在她身上踢了兩腳,不料卻扯到了肋下的傷口,痛得齜牙咧嘴起來。
便在這時,門口人影一閃,竟是一身濕透的鐘秀,急匆匆進了門來。
原來她在話筒中聽見鐘義一聲大叫,緊接著便是一陣混亂的叫罵,大約便聽出是二嫂子於汀蘭在和鐘義撕打。她心思敏銳,僅從鐘義起始那聲慘叫,便猜得他必是遭了暗算,因此情急之下,便匆匆趕了過來。
這工夫見於汀蘭昏迷在地上,而二哥的左側軟肋還在淌著血水,她便趕緊衝上去,在睡房裡尋了藥箱出來,開始為鐘義止血。
鐘義見她渾身上下濕得不成體統,直打哆嗦,倒心疼得緊,嘴裡隻讓她快點尋了自己的衣物去換一換,免得著了涼。
這兄妹二人在這邊一個給對方止血上藥,一個不顧自己疼痛關心著妹妹,卻不意地上的於汀蘭已經不知不覺醒轉過來,把他二人的言行都看在了眼內。
這工夫,她咬牙從地上爬起來,一時間有些手腳發軟,便扶著桌子,尖聲冷笑道:
“好看呀好看,真真這一出兄妹情深的戲可是太好看了!鐘老二,我今兒算是落了實證,嫁了你這數年,像這般郎情妾意柔情似水的樣子,你便連一次都未曾予我,卻原來都是留著給你親生妹子身上。好,很好,鐘家有你們這兩個不要人倫的下流胚子,實是夠光宗耀祖了,等日後你們倆再生出來幾個沒屁*眼的孽種,那才要把你們鐘家老祖宗都從祖墳地裡笑醒了呢!”
鐘義聽她忽然罵出這樣惡毒肮臟的話語出來,不禁勃然大怒,便要起身去往死揍那賤人一頓。不料他這一動,卻牽扯到了剛剛包紮的傷口,登時一股鮮血噴出來,穿透了雪白的紗布,倒把鐘秀的一雙手都沾滿了血汙。
鐘秀此時正沉著麵孔,眼睛裡閃著一道羞惱交加的寒光,胸口激烈地起伏著,顯然被於汀蘭的話語氣得不輕。這當口兒,又忽見一股股的鮮血從哥哥身上噴出來,濺滿了自己柔嫩的雙手。也不知是不是被這眼前的血腥刺激到了,她忽然直起身,兩步便衝到了於汀蘭的麵前,沾滿鮮血的手指猛地伸過去,立時便掐住了於汀蘭的脖子。
於汀蘭剛剛從昏迷中蘇醒,本就虛弱無力,正扶著桌子大罵這對狗兄妹,卻不料素常溫柔如水的鐘秀,卻像隻利箭般轉瞬而至,根本沒給她反應的機會,那雙滿是血汙的手便已經將她掐得喘不了氣,雙手亂抓亂撓,卻隻一會工夫,便翻了白眼,伸出半截舌頭出來。
鐘秀的手上臉上都被於汀蘭的指甲抓破,卻始終咬著牙根不鬆手,眼見她在自己的手中越來越沒了力氣,直如一灘爛泥般倒下去,才慢慢鬆開手,伸手在她鼻子下麵試了試,方直起身來,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後,竟忽然笑了笑,幽幽地道:
“從你嫁了鐘家以來,我原以為你有多厲害霸氣,頗是忍了你些日子,看起來,竟也不過如此,現下我忍夠了,你便也該…上路了。”
一旁的鐘義眼見這雷霆般的巨變,便是他這樣的心腸,待看見於汀蘭的兩顆眼珠在鐘秀的手下慢慢凸出來時,也不禁微微閉了閉眼睛。
此刻,他一邊捂著傷口,一邊看著地上應該已經斷氣的於汀蘭,輕聲對鐘秀道:
“倒該如何處置了她才好?”
鐘秀看了看窗外瓢潑般的大雨,柔聲道:
“都聽說嫂子小產後抑鬱難止,半瘋半癡的,怕是落下了癔症,而這癔症,最怕忽然間變了陰雨天,便會更加嚴重,尋死覓活,投河跳井,想來都是有的。”
鐘義聽她這話,便已了然於胸,隻輕輕點了點頭。
“待你我穿了雨衣,略遮掩下,我便背她出去。”
鐘秀點點頭,走到鐘義麵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二人未發一言,卻似乎有一種默契,儘在眼神中隱現。
這光景,地上的於汀蘭依舊一臉死色,半睜著眼睛,滿脖頸的血汙,倒真是駭人得很。
狂風透過窗欞吹動了室內的窗簾,飄蕩在她的身體之上,隱約中,那隻掉了花鞋的左足尖,似乎微微動了動。
風雨中的後花園裡,除了狂風暴雨中顫栗的花草,哪裡還有一個人影。
幽深深的古井前,鐘義和鐘秀合力將於汀蘭扔進那冰冷的井水裡,鐘義麵色灰白,不敢朝井口裡再看,轉身便走。倒是鐘秀伸過頭去,朝裡麵看了最後一眼,嘴角邊浮上一抹陰冷的笑意。
未幾,漆黑的夜色便吞沒了她二人遠去的身影,隻有井邊的樹林裡,卻似乎傳來一陣急促的奔跑聲。
***********************************
這一場暴風雨的夜裡,秦淮隻覺得自己似乎做了一個夢。
在夢中,他好像看見鐘信冒雨出了門,良久,又濕淋淋地回了房。
可是當自己從夢中醒來時,卻看見他明明就在自己的另一側悄然而臥,又哪裡有出過門的樣子。
想來,還是自己因“四時錦”獲得這樣意外的榮光,而導致過於興奮,所以不停地在做夢吧。
說實話,如果不是這一日布倫忽然打電話過來,說是要二次登門拜訪,他真的覺得那天收獲的成績,會不會隻是自己的一個黃粱美夢。畢竟這種一舉成名天下知的驚喜,在好多時候,真的隻有在或電視劇裡,才看得見。
不過秦淮想想也就釋然。
自己既然能夠穿到這樣一本狗血成盆的奇葩書裡,每天和這許多人撕逼鬥法,都可以做到安然若素,那麼借著現實裡的化工常識功底,和鐘家豐厚無比的香料底蘊,研製出一款超越時代的香水出來,又有何不能呢。
當鐘信聽說布倫又要來鐘家拜訪的時候,秦淮明顯看出了他的不滿。
說來也怪,自己識得這個男人也不是一時三刻了,可以說,經過那麼多大大小小的狗血之事,自己在他身上,真的很少能看出什麼一目了然的情緒。
大多時候,這個男人總是略躬著身,將自己隱藏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在他的臉上,也很少會出現過於顯而易見的表情。他的喜怒哀樂,似乎已經被他用嚴苛的控製力,冰封在了心底,從不會輕易外露。
可是恰恰在麵對這位英俊浪漫的法國人布倫時,秦淮卻發現鐘信也不是永遠都能控製住他的情緒。
至少,自己可以很明顯地感覺到,聽到那個洋鬼子的名字,他就會皺起眉頭。偶爾在談及香水時提到他,他又似乎會不經意地繞過他,換成彆的話題。而現在聽說他要再次登門拜訪,鐘信則直接拉下了臉,沉聲道:
“咱們的比賽明明已經結了,又與他沒有其他的瓜葛,這洋鬼子還要上門的因由,大約還是想招賢納士,邀你去他的集團高就吧。”
這工夫,秦淮正看著手上的報紙。那是當天剛送來的一張小報,上麵有一版專欄裡發了一篇香水大賽的稿件,附的照片竟然便是自己與鐘信的合影。隻是那照片是記者私下的搶拍,照片上無論自己還是老七,都顯然並不知情。
秦淮盯著那照片看了半晌,此刻又聽鐘信猜測著布倫來訪的用意,忽然就有些思緒茫然,不知該說些什麼。
因為在那張略略有一點模糊的黑白照片中,占據了大部分畫麵的,是正在聽布倫講話、全神貫注的自己,但是讓他心中驀然一動的,卻是旁邊隻露出大半邊臉的鐘信。
在那張看似沒有表情的臉上,秦淮卻看到了在記者抓拍下,老七那雙完全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
秦淮下意思打了個哆嗦。
因為在他的直覺裡,那是一副野獸看守著自己獵物,絕對不容外人侵犯的眼神,
而小時候常看動物世界的秦淮知道,那些凶狠殘暴的野獸,卻往往都有一個看起來很美好的嗜好,便是將到手的獵物反複地玩弄,乍看起來,倒像是它們最心愛的玩伴一般。
但是到了最後,一旦野獸們遇到了不能抵抗的饑餓,又或是已經玩膩了這獵物,它們卻定會將這獵物一口吞食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