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塵埃(1 / 2)

“小穆,大夫?”越棋鈺重複,“他是大夫?你認識他?”

老中醫一邊取出脈枕放在青年腕下,一邊說“認識啊。小穆大夫來城裡不過一年,就因為解決不少疑難雜症闖出了些許的名氣。這樣的年輕人,要不是他隻願意待在城南那座小醫館不肯挪地方,老夫都想時常找他暢談了。”

城南。

尋斐商行的選址必定要在熱鬨的街區,金昌平安排的落腳小院也肯定不會離商行太遠,而這裡,是城北。如果老中醫所說不假,那青年是怎麼昏迷在了相去甚遠的另一方街道呢?

見大夫開始診脈,越棋鈺沒有再問,隻是心中的疑惑更多。

屋子裡安靜下來,當所有人的視線聚焦在床上青年的身上時,金昌平悄聲退出門外,很有眼力見的去讓人打聽“小穆大夫”的身份了。

主人家丟失的小兒子和他在同一個城中,還頗有名氣,關鍵是還和越棋鈺長的很相似,他隻要稍微一細想就額頭冒汗。因為往大了說,這活生生就是說他辦事不利,能力有問題的證明,可能還要加上一個眼瞎,嚴重點就是知情不報。

雖然他不是昆市人,隻是被派遣過來不到兩個月的管事,還一直在處理分行開業前的準備和瑣事,但是,他非常明白屋裡的那位爺不會想聽到這種“狡辯”。

趁著現在還能補救,金昌平麻利去找人打聽了。

大夫診過脈,又仔細檢查了青年的身體發現並無大礙,身上都是一些於傷和擦傷,骨頭內臟都沒什麼問題,最多也就是疼上幾天。之前看著血淋淋慘兮兮,純粹是流太多鼻血的緣故。

“問題不大,發熱不嚴重吃上幾天藥就能好。”老中醫從藥箱裡拿了紙筆開藥,念叨著說“都是大夫,我就不多開了,要是小穆大夫醒來想換個藥方也隨意,我不在乎這個。他身上的傷自己就能消失,要是嫌慢就拿瓶治療跌打損傷的,揉一揉……”

“真沒事?”越棋鈺的眉頭就沒有解開過,“那他為什麼昏迷,到現在都沒有醒?”

老中醫寫著藥方頭也不抬,一點也不因自己的醫術被質疑而生氣,不厭其煩地悠悠道“真沒事。昏迷是因為被人擊打過頭部,剛才你不也摸著他腦後的包了嗎?放心,一副苦藥灌下去,他不想醒也得醒。”

大夫還有心思開玩笑,就說明真的不嚴重。越棋鈺稍稍放下心,派了阿遠去跟大夫拿藥,在大夫離開之前,鄭重地問了句“請問你知道他叫什麼嗎?”

“穆斐。”

救人者不知道被救者的身份?還有這相貌……老中醫答完後奇怪的看了越棋鈺一眼,沒有多說什麼邁入夜色。

不管為什麼,左右與他無關。

越棋鈺扭頭看向床上的青年,兀地露出一個淺笑來,將青年的名字在齒間反複念了好幾遍,才勉強壓下內心的欣喜。

穆斐。

也有一個“斐”字,他可以正大光明的喚自己的弟弟為“阿斐”,而不是一個由彆人起的陌生姓名。

這麼多年兄弟不相見的陌生與距離,全都因為一個相同字被無聲地拉近了些許。那麼他是不是可以期望一下,他們兄弟相認的過程也會無比順利,又或者弟弟還留有一些小時候的記憶呢?

弟弟丟的時候已經五歲了,應該記事了吧。

越棋鈺坐在床邊的凳子上,心裡和腦袋裡不住地胡思亂想,對於弟弟的各種異想天開的期許與幻想亂成一團,還摻雜著後知後覺的喜悅與不敢相信,讓他糾結不已,頻繁出神發呆。

陷在自己深思中的他自然沒能在第一時間注意到,床上的青年眼皮動了一下。

穆斐從渾身的酸痛中醒來,緊閉著眼睛忍了又忍,到底還是沒把一聲痛呼忍住,沉吟出聲。

“醒了?”

陌生的聲音傳來,穆斐猛地睜開眼睛下意識的往後縮去。可在看清床邊人的樣貌後,他連身上的疼痛都忘記了,瞪大眼睛僵在那裡,嘴裡反複的念叨著一個“你”字,愣是說不出後半句話。

眼前的男人身量很高,穿著一身看著就貴的長衫,正微微傾著身體想要上來扶他。隻是可能是怕弄痛他的緣故,對方伸著手遲遲沒有找到下手的地方。

這些都沒什麼,重要的是,男人的眉眼竟然無比的眼熟,尤其是那一雙眼睛,他差點以為是自己腦袋壞掉了正在照鏡子。

穆斐眼睛眨也不眨地,傻愣愣地看著男人緩緩靠近,伸出手覆在他的額頭試了溫度,然後用一種輕柔又不容抗拒的力道,把他塞回了被子裡,還細心地掖了掖被角。

“你正在發燒,小心彆著涼了。”

越棋鈺一看穆斐的異常反應,心中就一陣欣喜。但他還有理智,知道要循序漸進不能嚇著對方。因此他按下心中的難耐,半個字沒提兩人的長相,用一種自然親切的語氣道

“我在不遠處的街上發現昏迷的你,就把你帶了回來。大夫已經來開過藥了,說你沒什麼大礙。”

“謝謝。”

穆斐啞著聲音下意識道謝,說完又尷尬道“那個,我身上沒有帶錢,等我回去後我會把錢還給你的。”

既然對方不提他們的長相相關,那他也不會失禮地去追問,平白得罪人。再說,對方救了自己這個陌生人已經是心善,他感激就好,萬一讓彆人誤會自己想借機攀關係就不好了。

這樣想著,穆斐支起身體想掀開被子下床“既然我沒事,那就不打擾您了。”

越棋鈺沒有拒絕下一次見麵的機會,也沒有阻止穆斐掀被子的動作,而是順勢應下後看似不經意地關心道“剛才來的大夫認識你,他說你是城南醫館的。你生著病,大半夜這周圍也沒有車,自己從城北走回去,撐得住嗎?”

“城北?”

穆斐的手頓住,抬起頭不敢相信地再次重複“你說這裡是城北?我明明是在……”

及時止住話頭,穆斐握著被子的手收緊,垂下腦袋整理了一下表情後,再抬頭已經恢複平靜“不好意思,我糊塗了,還以為這裡是城南。既然如此,不知道能不能厚著臉皮叨擾一晚?”

交淺言深是大忌,越棋鈺沒有多問,隻是說“你自己回去我也不放心,住下是最好的。”

穆斐再次道謝。一通感謝的話說完,室內安靜下來,他坐在床上和凳子上的男人大眼瞪小眼,相顧無言。

怎麼回事,深夜在街上救了一個渾身是傷的陌生人,最好的情況不該是兩不相問,留他自己待著就行了嗎,難道還有什麼禮數是他沒有考慮到的?

穆斐腦內風暴四起,拚命回想平日裡見過的那些富貴人家的行事做派,半天沒想出什麼有用的後,隻能硬著頭皮問道“那個,我的名字是穆斐,不知道先生怎麼稱呼?”

來看診的大夫認識他,應該可以說明他不是什麼壞人,是可以問對方的姓名的吧?

“越棋鈺。”

越棋鈺頓了一下,又緩緩道“我表字奕錚,你想怎麼叫都可以。”

雖然他很想聽穆斐叫一聲哥,但是現在他們還是陌生人,沒有半點交情。再者,按照正常的社交關係,他們下一步應該是可以互相稱字的好朋友,他這話雖然過於熱情但勉強是符合常理。

小不忍則亂大謀,被親弟弟叫了字什麼的彆扭感,他能克服。

穆斐比他還要彆扭。

聽聽這名字,不僅是棋啊鈺的,字還明明白白用了奕與錚,這四個字的意思,哪一個都不與男人現在的溫和,親切好相處的做派相符合。如果為越棋鈺取名字的人沒有問題,那有問題的隻能是對方。

而且他心中的一些猜疑,也在越棋鈺說可以叫他的字後,又被按了下去。可麵對如此一張有著熟悉眉眼的麵龐,他還真的無法坦然叫出對方的名或字,最後隻能什麼都不選,喊一句“越先生”。

不管這人有什麼心思與目的,又是什麼性格,尊稱一句總不會出錯。

越棋鈺啞然,先是說了句“不用這麼客氣”,又看著穆斐喊了聲“阿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