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都道從命,柳雲卿這才緩頰,對藺知柔道:“你年紀尚小,心性未定,更須遠離此等所在。”
白稚川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雲卿你未免也太杞人憂天了,七郎才十一歲啊!”便是想做什麼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罷。
柳雲卿掀起眼皮乜了他一眼。
白稚川話鋒一轉,告誡藺知柔道:“你師父說得對,若是你胡來,莫說你師父,世叔也不饒你。”
“……”
這頓飯既是為藺知柔接風洗塵,也是為白稚川踐行,眾人多喝了幾杯酒,說說笑笑,一直到戌正才散。
柳雲卿叮囑幾個徒弟:“明日一早便要下山,你們回去早些就寢,彆起遲了。”
又特地對藺知柔道:“今夜彆讀書了。”
藺知柔哪敢不從,連忙應是。
阿鉉稱師弟年小怕黑,執意要提燈相送,藺知柔知道他是迫不及待要拷問自己,從師父院中步出,便道:“師兄有話問我?”
阿鉉瞟了一眼她手上的卷軸,有些窘:“方才師父問過你了?”
藺知柔便將那套說辭與師兄說了一遍。
阿鉉倒是沒起疑,連連咋舌:“竟有如此離奇之事!”
又安慰她道:“你也彆難過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人生得太過聰明未必是好事,便如師父……”
他自覺失言,忙截斷了話頭,將手按在師弟肩頭:“不會作詩便從頭學起,我等平常人都是這麼過來的,何況你的天資比我和宋十那廝強多了,算不得平常人。”
藺知柔訥訥道:“謝謝師兄。”他們真心實意將她視為親人,她卻編謊話騙他們,心裡著實不好受。
阿鉉將她送到院門口便轉身回去了。
藺知柔走進屋內,小金已在房中備好熱水和浴桶。
藺知柔洗去一身風塵和疲憊,換上寢衣靠在床上,一時思緒紛紜,全無睡意,便又下床自案頭取了柳雲卿給她的《雛鳳集》,抽開絲繩,慢慢展開。
卷首一首七絕極是清雅,她心中微動,回頭看前麵的詩人小傳,卻是河東柳國子司業二十一之次子,柳十四郎七歲時所作。
想起師父說的“無一人有所成就”,刹那間心中一陣難受。
她收起卷軸,熄了燈,在床上輾轉反側,許久才平複了心緒,慢慢睡去。
翌日早晨,她睡得正酣,忽聽有人扣窗,恍惚間聽師兄的聲音傳來:“七郎,醒了麼?”
藺知柔迷迷糊糊睜開眼睛,隻見天光已經大量,不由一個激靈坐起身,她竟然睡過頭了!
她一邊翻身起床披衣,一邊問師兄:“什麼時辰了?”
阿鉉答道:“已近辰時了。”
藺知柔大駭,揚聲衝著隔壁屋子叫道:“小金——”
片刻後,眼皮浮腫、頭發蓬亂的小婢子匆匆趕來,帶著哭腔道:“奴婢該死,奴婢睡過頭了……”
藺知柔知道她連日趕路也累了,並不責怪她,隻吩咐她趕緊去打水。
急急忙忙梳洗完,隨師兄匆匆趕到山堂,其他人果然早已準備停當。
藺知柔向眾人賠罪,白稚川笑著擺手,連道無妨:“彆怕你師父怪罪,十七郎說要叫你起床,是你師父說讓你多睡會兒。”
藺知柔慚愧地向師父行禮,柳雲卿看她一眼道:“昨夜又溫書了?”
藺知柔心虛地垂下頭。
柳雲卿並未揪著不放,揭開案上一隻倒扣的青瓷大碗,隻見裡麵一碗散發熱氣的米粥,並幾小碟佐粥小菜,一股稻香頓時彌漫開來。
藺知柔讓眾人等自己那麼久已經很汗顏,哪好意思再讓他們等她吃完飯,當即道:“徒兒不餓。”
柳雲卿用眼神回答她。
藺知柔隻得跪坐下來一絲不苟地把粥吃了。
待她抹趕緊嘴,柳雲卿這才滿意:“走罷。”
說著率先走了出去。
藺知柔長出一口氣,默默跟在師父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