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夢半醒之間,藺知柔似乎聽見“吱呀”一聲,仿佛有人推門而入。她此時已經忘了自己身在何處,也不知今夕何夕,嘟噥著翻了個身,恍惚間感覺身上一重,似乎有人將什麼蓋在了她身上。
藺知柔很想睜開眼睛一探究竟,無奈實在太困,這個念頭隻是動了一動,便又沉入了黑甜的夢鄉中。
第二日拂曉,藺知柔醒轉過來,記起昨日之事,一個激靈睜開雙眼,往旁邊一看,卻不見師父的蹤影,大約是先起了。
屋裡隻有一床衾被,她昨夜躺下時還疊放在床尾,此時卻好好蓋在她身上,想是師父替她蓋的,也不知她睡夢中有沒有露出什麼破綻,她苦思冥想,奈何睡得太熟,對昨夜之事毫無印象。
藺知柔忐忑不安地起床,就用昨夜的冷水匆匆洗漱完畢,梳好發髻,推門出去,隻見朝暾初上,院中草木上猶掛著露珠,清新的晨風撲麵而來。
這時隔壁的門也開了,披頭散發的宋十郎揉著眼睛走出來,掩嘴打了個嗬欠,看見她,頓了頓腳步道:“兩千貫文,你起來了?正好,幫我打點熱水來。”
藺知柔懶得理他:“師兄呢?”
宋十郎往屋裡努努嘴:“睡得似豬玀一般。”
藺知柔看了看另一間屋子,隻見門扇緊閉,她又問:“師父和白先生呢?”
“沒聽見動靜,大約已經出去了罷。”
藺知柔點點頭:“時候不早了,你去叫師兄起來罷。”
說完步出院子,過了小門,沿著廊廡走出十來步,便聽到不遠處傳來笑語聲,正是他們昨夜用晚膳的地方。
藺知柔快步走過去,果見竹簾半卷,柳雲卿和慧堅禪師正在用早膳。
她走進去向兩人行了禮,慧堅禪師道:“小檀越昨夜睡得可好?”
藺知柔答道:“蒙阿師垂問,睡得很好。”
柳雲卿向徒弟招招手:“過來用早膳。”
藺知柔看著師父神色如常,隻是臉色蒼白,眼下微青,神色有些疲憊,想是昨夜沒睡好。
不過總算是應付過去了,她暗暗長出一口氣,走過去在師父身邊坐下:“怎麼不見白先生?”
柳雲卿答道:“稚川還睡著。”
小沙彌替她端了粥餅小菜來,藺知柔吃了半碗,阿鉉和宋十郎也一前一後地到了。
見過禮,阿鉉忿忿地對柳雲卿控訴:“師父,三師弟的鼾聲吵得我半夜沒睡著。”
宋十郎自然不承認:“徒兒才沒有,大師兄你彆血口噴人!”
柳雲卿見怪不怪,隻道:“用膳罷。”
幾人用完早膳,又喝了兩杯茶,白稚川才出現。
隻見他雙眼浮腫,精神萎靡,向眾人團團作揖。
宋十郎問他:“白先生沒睡好麼?可是昨夜趁我們睡了跑出去看燈吃酒?”
白稚川在席上坐下:“那倒好了。”
沒好氣地指指柳雲卿:“你師父拉著我下了一夜棋!”
柳雲卿並不接話,隻是垂眸不語。
藺知柔心頭一跳,有個模糊的念頭從腦海中閃過,還未來得及抓住,隻聽慧堅禪師道:“全怪老僧這裡的茶太濃,害得柳檀越不能成眠,罪過罪過。”
柳雲卿客套了幾句,這事便過去了,藺知柔不及細想,那念頭轉瞬已逝。
喝了兩杯茶,眾人便起身向慧堅禪師告辭。
出了定陰坊,隻見街衢中仍是車馬如流、行人如織。
宋十郎頗有經驗:“開佛牙至十五方止,到那時這節才算真的過完。”
他們一行人卻不能再耽擱,一路往城外走,在傳舍與柳伯、小金等人會和,登上車,騎上馬,便往山中彆墅去了。
三日後,白稚川啟程北上,師徒幾人前一夜擺酒設宴替他踐行,自有一番惜彆不提。
白稚川一走,蔣山彆墅頓時少了幾分熱鬨,阿鉉和宋十郎都有些無精打采,好在牛二郎每隔數日來一次,倒也添了幾分熱鬨。
藺知柔卻是沒時間傷懷,趙四郎叫人帶了信來,州府覆試的時間定下了,就在五月朔日,除去路途上的時間,滿打滿算也隻剩下半個月。
她拿出當年高考倒計時衝刺的勁頭,每日天色微明便起,一直讀書到三更。
藺知柔非但按照柳雲卿教授的方法將選定的詩句按題分韻記誦,還將省試詩中常見的意象也按韻腳分門彆類,如此一來,考試時無需多思索便能套用,雖有陳詞濫調之弊,拾人牙慧之嫌,但應付考試卻是極趁手的。
有柳雲卿提綱挈領的指導,加上她的勤學刻苦,到四月下旬,她的五言六韻詩已似模似樣,也到了她啟程回揚州赴考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