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安家(1 / 2)

翌日清晨, 趙氏領著三個兒女去趙老翁院子裡辭行,還未走到房中已經淚水漣漣。

趙老翁平日對這不頂事的女兒有諸多嫌棄,可真到了她離開之時,倒有幾分真心實意的不舍。

見女兒跪在地下痛哭流涕,他心中不禁惻然。兒子們麵上恭順, 其實個個惦記他的錢, 隻等著他兩腿一伸分他的田產,倒是這個麵團似的女兒待他還有幾分真心, 大約是小時候沒吃過苦遭過罪,到了這個年紀上還記吃不記打,是個吃虧的性子。

他眨巴兩下眼睛, 揉揉眼角:“這人年紀一大,上下眼皮就見天沾一塊兒。彆哭啦,江寧才多少路,你要真惦記我這老東西……”

說到一半又覺經常來去費錢, 把半截話吞了下去, 話鋒一轉, 看了眼四子道:“我同你阿兄交代過了, 這宅子也彆賃了,索性揀合適的買下來, 地契房契就給你, 等柔娘考完了回來, 你們就好生在江寧過日子罷。”

趙氏一怔, 兩眼直直地看了看父親, 旋即哭得更凶了。

藺遙和藺嫻不明就裡,一見母親哭,忍不住也跟著哭起來,藺知柔忙不迭地給他們擦眼淚。

趙老翁搖搖手:“行啦,都彆哭了,我在這世上一日,便有你們娘幾個一口飯吃,隻是你阿耶也活不上幾年啦……”

趙氏抱著父親的腿哭道:“阿耶長命百歲……”

趙老翁自嘲地笑道:“我長命百歲,那你幾個阿兄眼睛都要等出血了。”

趙四郎在一旁訕訕:“阿耶說的什麼話,兒孫們自然都盼著你長壽。再說婉娘也是我妹子,難不成做兄長的還會虧待了她和幾個孩子?”

趙老翁砸吧砸吧嘴,越發覺得沒滋沒味,遂不耐煩地擺擺手:“罷了罷了,早些走罷。”

這回同行的人多,趙四郎索性雇了艘大些的船,又帶了一批貨去。

時近五月,白晝日頭一曬,船艙中便如蒸籠般燠熱,到了夜裡江風一起又驟然涼下來。

兩個孩子卻是興致盎然,特彆是藺嫻,正是最活潑好動的年紀,每日上躥下跳,直玩得滿頭大汗才罷休。

一路上熱熱鬨鬨,第四日晌午,他們一行人終於進了江寧城。

趙四郎先將他們母子幾人安置在客舍中,自己則找了牙人物色宅子,奔東奔西地看了兩日,不是地太偏便是年久失修,要不就是價太高,一直到第四日上,總算找著了位置價錢都合適的一處小宅子。

據那牙人說,原先的主人是個讀書人,為了赴京趕考籌措路資才不得不賣了宅子。因為急於上路,價錢又讓了半成不說,連帶搬不走的床榻幾案和幾箱子舊書一起送給了他們。

那宅子位於城東的萬義坊的曲巷儘頭,與鄰宅隔著一叢修竹,巷尾栽著棵一抱有餘的大槐樹,枝葉亭亭,將小小門扉半掩住,幾乎有些大隱隱於市的清幽。

宅子不大,隻有一進,入門是個小院子,正屋坐北朝南,五架三間,東西各有兩間廂房,南麵還有兩間倒房。

看得出原來的主人十分愛惜這房子,將方寸大的園宅打理得井井有條,泥土圬的牆根栽著蘭草,窗下種著綠竹,院中一株老梅虯曲盤結。

最大的好處是院子裡打了一口井,便無須每日出門打水,省去了雇個役夫的花銷。

趙四郎是個細致人,特地讓自己那外宅婦四處打聽過,那宅子不曾出過凶案,主人無災無難,唯一的坎坷之處大約就是屢試不第。

但是屢試不第才是天下讀書人的常態,何況就算是宅子風水有問題,也礙不到這一院子的人。

趙四郎自己已然相中,不過還是帶了妹妹、外甥和外甥女來看。

藺知柔在院子裡慢慢踱著步,這裡瞅瞅,那裡瞧瞧,一邊聽那牙人王婆賣瓜。

據牙人說,屋主父祖原是小地主,不算富貴卻也殷實,隻是此人一心撲在舉業上,將家產都敗光了,去歲已將永業田都變賣了乾淨,可惜在省試中折戟沉沙,今年連所居之宅都一並賣了,便有些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的意味。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金榜題名就像高懸的明燈,引著天下讀書人飛蛾撲火。

藺知柔物傷其類,不免唏噓。

看完房子,眾人都覺得滿意,第二日趙四郎便與趙氏、屋主、牙人和保人一起去縣衙立了契書簽字畫指。

他們母子幾人在輾轉漂泊、寄人籬下數年之後總算有了個屬於自己的小窩。藺遙不必整日蝸居鬥室之中,藺嫻也可以隨心所欲地撒歡,他們吃用些什麼也可隨心,不必擔心婆母或是嫂子窺探。

趙氏自打丈夫死了便總是在彆人項下取氣,先是婆母和叔叔,接著是父親和兄嫂,她這些年像是活在水底下,如今總算能透口氣了。

第一天住進新居,一向認床又醒覺的她一夜無夢酣睡到天光大亮。

待一家人安頓下來,藺知柔便趕在端午節前一日回了蔣山彆墅,這回覆試加上徙居,她離開了小半個月。

今歲入梅晚,山中風和日麗,草木蔥蘢深碧,已是一派生機勃勃的初夏景象。

藺知柔和小金剛走到小水潭處,阿鉉和宋十郎兩人已經快步迎了出來。

兩人都換上了夏衣,阿鉉也就罷了,宋十郎一身廣袖玉色薄絹衣裳隨著跑動在風裡翻飛,配上一張小白臉,倒有些仙風道骨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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