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麥把語文書翻開扉頁,往平時吃飯的柳木桌上一擱。
老劉家的人都伸張了腦袋去望。
望了半天,陷入了沉默。
劉二柱抓抓腦袋,問劉老太:“媽,這上麵寫的什麼字啊?我認不全。你年紀大點,見的多是不是認識的也多。”
劉老太歪了歪嘴。
她連掃盲班都沒上,她認識個屁啊!
這個劉二柱真是一天到晚讓她生氣,劉老太懶得跟他計較,吼劉小麥:“你搞什麼東西?”
劉小麥指了指扉頁上的字,一本正經念出來:“鬆梗大隊文曲星。”
“?”
這個年代的鄉下人,可以不知道什麼是高智商兒童,不知道什麼是學霸學神,但他們絕對知道什麼是文曲星。
戲文裡麵天天唱這個呢,放在過去能考狀元的。
劉老太昏花的老眼瞪大了,“說的哪個啊?”
她下意識地看向福寶。
就聽見劉小麥大言不慚:“除了我,還能有哪個?”
“……”劉老太突然就不把這事當成事了,她嫌棄吧啦的,“你又在作什麼?一天到晚正事不做,全搞這些幺蛾子。你非得氣死我!”
“不是幺蛾子不是幺蛾子!”劉二柱激動地指給自家老娘看,“這個是大,這個是文,小麥講的是真的!”
他的掃盲班沒白讀。這不,就幫到自家大姑娘了。
“奶奶,你不認識字,數難道也不會數嗎?”劉小麥言辭鑿鑿,“你數一數,看是不是七個字。”
“呆子才數這個!”劉老太嘴上嗤之以鼻,眼神卻一個勁地往書頁瞟。
……喲,還真是七個字。
張秀紅剛潮了毛巾,給劉小麥擦臉。看著她的眼眶好心疼,一時間對老劉家的門都充滿了怨氣。這老劉家門向不好。
她問:“小麥,誰寫的這些個字?”
“壩子大隊林校長。”劉小麥毫不臉紅,振振有詞,“他說一看就曉得我是個人才,我天生是要拿筆杆子吃飯的人,以後最少也是個夾著包走路的小乾部。”
劉老太就瞧不上劉小麥這自吹自擂的樣子,一看就知道是說大話。
十歲的大丫頭了,不能下田,不會上灶,挖個野菜分不清好壞,帶個孩子帶得全油嘴滑舌。現在又瘸腿又破相的,就這,長大了能有出息?
而張秀紅已經嚷嚷起來了:“林校長,那可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他是下鄉十幾年的老知青了,最公允的人,教壩子大隊的人養豬養雞的。知青都願意聽他的,壩子大隊的人也信服他,校長都給他當!”
劉二柱激動的心情就沒平複過,跟張秀紅一唱一和的。
“林校長是個靠譜人,他說小麥是文曲星,小麥就一定是文曲星!”
劉小豆和劉小虎不曉得林校長是什麼人,但誇姐總沒錯。
“大姐是人才,大姐是人才!”
他們倆宛如拉磨的小毛驢,圍著劉小麥直打轉。
老劉家其他人看著他們直嘖舌。
誰能想到呢,二房就這麼猝不及防快活起來了。
姚靜牽住劉小軍,又把福寶抱到懷裡,怕她被驚到。
他們三房總是因為不夠變態而與老劉家格格不入。
“靜子,你念過書,又識字,你來看看這上頭寫的是什麼。”劉老太還非得拉她進群聊。
“……”
這得怪姚靜學曆太高,居然讀完了小學,在場的人都眼巴巴看著她,隻能指望她。
姚靜不得不走過去仔細看了一眼,她心底略略吃驚。那個人不是下鄉十幾年的老知青了嗎,寫的字居然比她剛剛初中畢業的弟弟強好多。
不過她弟弟頂替了她位置,現在是城裡工人。而這老知青隻能在鄉下教書,可見世事弄人。
姚靜沉吟了一下,還是決定實話實說。
“媽,這字確實是鬆梗大隊文曲星。”
劉老太驚了。
這居然不是老二一家合夥演的戲?不是為了騙她錢給劉小麥報名?
劉老太還不相信:“老二,這字是你寫的吧?”
“媽,你也太瞧得起我了。”劉二柱義正言辭,“你早就說過了,我是老劉家最沒能耐的人。”
劉老太:“……”
這慫貨還光榮起來了!
“媽,小麥必須讀書,明天就要報名去!林校長都說她是文曲星,不比我們懂?”
張秀紅端著老劉家唯一的大瓷盆就要往屋裡走,“小麥,我們回屋去,媽給你衝紅糖水喝。”
劉小麥把桌上的書拿回來,招呼弟弟妹妹。
“小豆小虎,我們走,大姐給你們讀課文聽。”
劉小豆劉小虎一左一右牽住她,又回頭找劉二柱:“爸爸……”
“來了來了!”劉二柱飛快地往兜裡藏了兩塊土豆,頭也不抬呲溜一下回去了。
劉老太又在發抖!
張秀紅就是偷了她的紅糖還不承認,劉二柱居然狗膽包天到當著她這個老娘的麵偷土豆!
然而這些都不算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