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麥也知道這是正理,但是在七十年代的農村,張秀紅同誌也有這樣近乎叛逆的思想,實在是讓她吃驚。
“我爸願意答應就好了。”
“他肯定答應。”張秀紅往衛生所裡走,“我問問李郎中找的大夫怎麼樣了。”
劉小麥猶豫了一下,道:“媽,我不去衛生所了。我想去廢品站找找書,找好了就過來找你們。”
張秀紅自認文盲,是不敢耽誤鬆梗大隊文曲星事的。
“那你大妹和你小弟跟你一起去?”
“不要了吧,他們要看著肉呢。”劉小麥道,“我去一會兒就回來了。”
雖然絕大多數情況下劉小麥是一個溫柔有愛的大姐,但是她有時候也有一點自私的想法。
劉小麥曾經想過,如果她不是最大的孩子,並且比底下兩個小的大了好幾歲;或者說,如果家裡太窮太窮,注定隻能送一個孩子上學,那她肯定是要竭儘全力爭取這唯一的機會的。
她讀書有用之後可以補償兄弟姐妹,但是書必須給她讀。
好在老天爺沒有對她殘酷成這樣,最大的劉小麥理所當然地第一個上學,底下兩個小的以後也有上學的機會。
帶著兩個小的,他們會吵吵鬨鬨的,還喜歡找連環畫看。上回劉小麥就帶著他們買了兩本回家。
這次劉小麥一個人來,又不用裝瘸,在滿屋子的廢品裡麵靈活地翻來翻去。
“出去!出去!”
廢品站的工作人員突然誇張地叫了起來。
劉小麥在一堆垃圾裡麵抬頭,看到他正在趕一條尖耳朵的小黑狗走。
趕還不能滿足他,他拾起來一塊木板就要往小黑狗身上砸。
“黑子,快過來!”一道清冽的聲音在呼喚。
小狗“嗚”了一聲,抖著小腿險之又陷地避開了木板。
少年的身影出現在門口,牽住小狗脖子上的繩子。
“你也出去!出去!”五大三粗的工作人員從櫃子後頭走了出來,揮舞著膀子趕人。
“你們這些壞分子,彆到我們這個公家的地方亂晃,晦氣!”
劉小麥無語地看了這個中年男人一眼。
這麼久沒見,他還是這麼的暴躁,說話還是這麼的難聽。
實話說了,從第一回見麵、這個中年男人喊送劉小麥書的老爺子“臭.老.九”開始,劉小麥就很不喜歡他。
更何況現在,劉小麥就想翻翻書,看一堆破書爛書裡麵有沒有值得帶回去的,結果就聽見這個中年男人在吵。
吵的她腦袋突突疼。
門口的少年話語裡帶著一絲冷誚:“有哪條規定說壞分子不能進廢品站?壞分子跟廢品站不是更配嗎?”
這個聲音,有點熟悉啊。
劉小麥按了按額頭。
中年男人卻覺得把廢品站和壞分子相提並論嚴重辱廢品站了,他氣得滿臉通紅。
“我在這裡,我的話就是規矩。”他大聲道,“你每次來,都是找什麼外文的書,看什麼鳥語,這說明你的思想還是不端正!”
“我買了書就走。”
“我知道你要買什麼,是那本英文的詞典吧?哼,那個老家夥又偷偷摸摸過來給你找書了,還說是幫我算賬。”中年男人冷笑,“你快走吧,你那個什麼勞子的詞典早就被當柴火燒了,你那破屋裡還有那麼多鳥語書不夠你看?”
咦。
劉小麥不過是在垃圾堆裡多看了一眼,就拾起來一本厚厚的……英文詞典。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抱起一摞書往櫃子前走去,“大叔好呀,請問這些多少錢?”
說著,聲勢浩大把書朝櫃子上一放。
越過那摞書,劉小麥和何在洲的目光對上了,何在洲小臉蒼白,而她彎眸一笑。
中年男人無趣地瞥了一眼,稱都不稱,“兩塊。”
劉小麥驚了驚:“好多,我沒帶那麼多錢誒!”
“那你還挑這麼多書出來?”中年男人想發火,“回頭我還得把書送回去,麻煩!”
劉小麥眨眨眼,無辜地把第二本書抽出來:“可是我想買這個英文詞典啊,大叔,你能不能給我便宜一點點?”
中年男人的眼睛睜大了,他覺得有趣了。
有什麼比這種當麵讓壞分子絕望的事更快樂呢。
他瞅了何在洲蒼白中泛起不正常紅暈的臉,在橫肉中擠出微笑對著劉小麥:“當然可以,小姑娘,你帶了多少錢來?”
這個嘛。
劉小麥摸了摸口袋,誠實地表示:“五.毛。”
中年男人:“……”
看他這副樣子,劉小麥隻能忍痛割愛,不得不把英文詞典放在邊上:“不知道誰能把它帶回家……大叔,我不要這個詞典了,剩下的書能不能便宜一點?”
中年男人眉心一跳,張嘴就來:“不可能,剩下的打包五塊!”
劉小麥泫然若泣:“……怎麼會這樣?”
何在洲烏沉沉的眼睛就盯著她,看她演。
他已經不氣了,唇畔甚至若有若無牽了一點弧度。
中年男人也看到了,他覺得何在洲這是得意英文詞典到底還是他的!
這可不行啊,就不能讓那一老一小的壞分子心滿意足。
他抓了抓頭發,突然一錘定音了。
“五角錢就五角錢,通通拿走拿走!”
劉小麥肅然起敬,原來這位工作人員剛剛不是在裝,是在說真的。
他在這裡,他就是規矩!
作者有話要說:遲了一點。
我這個月六千全勤已經沒有啦,所以不是騙全勤,怕大家誤會,解釋一下。(捂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