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場上鬨鬨哄哄。
“安靜!”吳國安一聲厲喝從喇叭裡傳來,震得人群抖三抖。
大隊長這是真的生氣啦,在真正生氣的大隊長麵前,他們是不敢造次的。
老老少少們不敢說話了,都乾禿禿地站著滴溜轉眼珠子。
吳國安拿著喇叭,聲如洪鐘。
“姚靜回答,潘桃所說確有其事嗎?”
姚靜咬了咬唇,痛苦地看著吳國安,看了半天吳國安依然是那八風不動的黑臉皮子。
她終於顫抖著說出聲:“沒有的,大隊長,我沒有讓她過來舉報。”
怎麼可能舉報呢。
她這輩子最厭惡的事情就是舉報!
話剛說完不用吳國安再問,潘桃已經叉著腰大喊起來:“姚靜你又裝!你敢做不敢當!”
“潘桃,你不要命了!”
劉大柱渾身發冷,一個耳光就扇過去,把潘桃扇了個結結實實。
眾人嘩然——
潘桃捂著臉就尖叫起來:“李主任,劉大柱當著你麵打女人!”
李主任的嘴都氣歪了,老劉家這都是什麼人?
劉小麥剛剛吹捧了她一通,讓她都飄飄欲仙了,感覺自己這個婦聯主任確實是個不得了的人物,才多久劉大柱就開始了就開始了。
這哪裡打得是潘桃臉啊,這分明是在打她這個婦聯主任的臉!
李主任頓時就想起來屢教不改苛待兒媳孫女的劉老太了,老賬新賬一起算,正好今天隊裡人基本都在場,她就要殺劉大柱這隻雞立威了。
她拉著臉嚴厲地說:“劉大柱,你做了錯事,你必須反省!通過義務勞動進行反省!”
劉大柱辯解:“李主任,這都是誤會,我剛剛衝動了,我現在已經曉得錯了。”
潘桃嘶聲道:“李主任他撒謊!劉大柱是不會知錯的,劉大柱老是打我,你們看看我這腦門!”
潘桃指著腦門的疤讓彆人看。
大家都議論紛紛,李主任臉沉得能滴水了。
劉大柱又急又氣,恨不得推搡潘桃又忍住:“你腦門這疤不是被媽用瓷缸子砸得嗎?”
縮在人群裡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的劉老太:“……”
這也能開到她?
“不關我的事喲,不關我的事喲。”劉老太蹬著腿撒潑,“我命苦啊,生的兒子不孝順!”
被打上不孝順標簽的劉大柱忍了忍,沉悶地吸了一口氣。
潘桃捂著臉尖利地喊:“李主任,你要給我做主啊!”
張秀紅的眉梢動了動,“潘桃變了啊。”
以往她哪裡會說這種話,這都是家醜啊,家醜是不可外揚的。
劉二柱握著她手:“變了好,變了才能過好日子。”
李主任腦殼疼,看向吳國安:“大隊長,你看老劉家亂的。”
吳國安不愧是大隊長,很會用人:“在男女這些事情上,李主任你全權負責。”
李主任:“……我認為除了義務勞動,還必須給劉大柱記過、讓他做檢討,隻有這樣,才能震懾像他這種喜歡大搞暴力□□的男人。”
可以啊,沒問題。
隻是做檢討——
吳國安目光落到姚靜身上,大喇叭裡傳出他響亮的聲音,一字一句覆蓋全大隊。
“姚靜,前些日子你挖了社會主義牆角被民兵捉了個現行,隊裡讓你做檢討,你至今未做,可有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挖社會主義牆角?
真看不出來啊,姚靜看著瘦瘦弱弱一個城裡女人,她還挖社會主義牆角?
難以置信,這簡直太難以置信了。
所有人都在看她,鄉下人的目光實在是足夠醜陋,姚靜無處可躲,把臉埋在了福寶肩膀上。
高玲也是受不了這些醜陋的目光,才選擇跳河的嗎?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活了。可是不能,她現在還有福寶。
“媽媽、媽媽……”
像是感受到了姚靜的這份痛苦,淚珠子從福寶的臉龐滑落下來。
把劉老太可給心疼壞了,天塌下來也不能讓福寶難受啊。
她也顧不得在地上蹬腿了,爬起來衝台上喊:“大隊長,不是說著劉二柱的事呢嗎,能不能把劉二柱的事弄清楚了再說彆的,你看劉二柱嘴都笑裂開了!”
這就是冤枉人了。
劉二柱哪裡笑了,劉二柱哭都來不及呢。
他結結巴巴地問劉老太:“媽,你老花眼又犯了?我、我這邊嘴沒笑裂呢。”
“二柱啊,這件事不是笑沒笑的問題,而是特彆的、特彆的……”
有跟劉二柱關係還行的男人跟他比劃著,越比劃越讓劉二柱稀裡糊塗。
張秀紅冷笑:“沒什麼特彆的,劉二柱,就是大家都想看你笑話呢。”
剛剛小麥讀文章,這群人都淚眼汪汪的。這會兒聽潘桃口出狂言一番,又懷疑他們小劉家是不是真有問題了。
吳國安喇叭一轉,對準了劉二柱:“劉二柱同誌,你有什麼話要講?”
劉二柱有冤要喊:“大隊長,她們看錯了看錯了,我們家桌子上從頭到尾就沒有放什麼錢什麼票,我們家桌上就放了一堆碎布頭啊。”
碎布頭?
真的是碎布頭啊,劉小麥轉了個身,把丸子頭對著鄉親們,她抬手指了下上頭紮著的紅布條。
“我們從那堆布頭裡麵挑出了這個紮頭發。”
劉小麥說話了,那還是很值得相信的。畢竟她能寫文章上報紙,可見她的思想絕對沒有問題。
大家都呆了呆,然後看向潘桃。
潘桃還捂著臉,一副倒黴相:“我不知道呀,都是我家老三媳婦說的。你們問她去唄,我這臉還疼著呢。”
還看姚靜,還敢姚靜?
劉老太第一個接受不了,她把脆弱的姚靜娘兒倆擋在身後,跳起來辱罵潘桃。
“你就憑空一張嘴瞎說吧!你這個女人我還不知道嗎,我當了你十幾年婆婆了,把你看得透透的,你一肚子都是壞水!張秀紅跟你比起來都是大善人,以前你攛掇我賣孫女,我被批.鬥了你躲在後麵,現在你想舉報劉二柱又拿靜子當幌子,你怎麼就這麼缺德呢?”
謔!
老劉家的往事這麼精彩紛呈的嗎?
李主任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賣孫女,賣劉小麥?那時候怎麼沒告發劉老太呢?
潘桃氣壞了,覺得這是汙蔑。
“你自己想賣孫女,還怨我?人家陶老娘找上了我,我就把她帶到你麵前,什麼話還沒說呢,你自己就急著要把小麥賣給人家當兒媳婦!後來我怕了,你跟我說都是為了換錢給小勇上學,把我忽悠得死心塌地,結果你轉頭跟陶老娘又撕破臉皮了!”
太可恨了,怎麼會有這種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婆婆?還偏疼一個野丫頭!潘桃始終想不通。
爛瓜塞入嘴裡,大家都噎住了。
一片寂靜中隻有劉小麥泫然若泣:“天呐,奶奶,你好狠的的心啊,你真把我賣了,那我現在可是壩子大隊的人啦。”
“!”
那壩子大隊豈不是賺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