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洛思微和葉令還是選擇了公交車,這時候早已經過了上班高峰期,兩個人在最後排找了兩個空座位。
洛思微讓了一下葉令,葉令就坐了靠窗的位置,兩個人並排坐下。她們看起來就像是一對普通的母女。
公交車到市局需要一段時間,公交車上的其他人坐得都離她們很遠,聽不到這個角落的談話。
兩個人就隱晦地聊了起來,葉令幫著洛思微一起分析案情。
葉令覺得,如果翟已非真的是凶手,查到這裡出現了兩個問題。
一個是犯罪的動機,能夠做到一定規模的二房東都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人精,他們的房屋改造以及一些使用是被房東默許的。
雖然不能排除一些唯利是圖欺上瞞下的二房東,但是更多的二房東隻是為了求財,一處房子不行可以換一處。房東和二房東如果沒有完全不可調和的矛盾,沒有必要因此殺害房東,還接連殺害幾人。
一個是發生凶案以後的後續處理。凶案如果發生在群租房內,群租房裡的人如果都是散客,那麼人證諸多。除非他能夠保證所有房客都守口如瓶,否則不會殺了人之後還這麼淡然地做生意。
如果二房東真的是凶手,裡麵一定還有其他未知的原因。
兩人分析到這裡,葉令又道:“我覺得事情還有一種可能性,凶案可能發生在一間整租的群租房裡,其中的矛盾是房客和房東之間爆發的,二房東並不了解全部情況。總之,這個案子還得再找其他的線索查下去。”
洛思微道:“回去以後我們會進行複盤,彙總信息。”
“我覺得查案子就是這樣,一項一項排查過去,總能夠發現新的線索。”葉令道,“我們當年也經常遇到各種為難的情況,有時候感覺是南轅北轍了,一回頭忽然發現柳暗花明。”
洛思微想起了葉令在一次訪談裡說過的話:“沒有破不了的案子,隻有還不夠努力的警員。”然後她想起來,類似的話遲離也總是喜歡說。
路程還有一段,兩人就隨口聊起了彆的,葉令主動和她說起了一些遲離過去的事。
洛思微覺得,葉令長得和遲離特彆像,眉眼,鼻梁,再到薄唇,都有一些相似,她作為刑偵隊長,有些奇怪的直覺冒了出來。
“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這件事並沒有多少人知道。”葉令和她聊得投緣,有些神秘地說,“我是遲離的母親。親生的,不是領養來的。”
洛思微有些驚訝。
“反正過去那麼多年了,我覺得告訴你沒關係。”葉令的語氣壓低,凝重起來,“他爸爸是名緝毒警,在行動中犧牲了,我在他去世以後才發現我懷了孕,他是名遺腹子。”
葉令的眼簾低垂下來:“那時候,毒販覺得不解恨,懸賞幾百萬要他親人的命,市局裡的老領導就把我保護了起來,給我臨時調到了下麵的派出所,後來所長更是給了我半年的假期,等我生完了孩子以後才調了回來,所以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
洛思微聽了葉令說的話,不過寥寥幾句,卻讓她對這個女人,這位女警有了更多的認識。
她對她多了一分敬佩,不是每個人都能夠做出這種選擇。
似是知道她所想,葉令繼續道:“我最初也糾結了很久,是否要打掉孩子。我們沒有結婚,孩子即使生下來,也沒有了父親,我和他的生活都會很艱難。但是後來我想,這是我愛情的見證,我深愛著那個男人,也愛著這個孩子,也許我的人生會因此變化,我還是決定把他生了下來。”
說到這裡,葉令看向了車窗外,東瀾的街角車水馬龍,那些行色匆匆的行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給人一種生活的真實感。
“我今年五十多歲了,是在27歲時生的他,一直在我父母家養到八歲才接到我身邊來。我瞞著大部分的人,隻說他是我收養的孤兒。我知道這些對他的傷害很大,可是比起這些傷害,我更加擔憂他的安危。”
“最初的時候,我不敢和他提起他的父親,甚至不敢和他過分親近。可是那個孩子那麼聰明,我怎麼瞞得過他,在他十二歲生日的時候,他就問我,‘媽,其實我就是你的兒子吧。’我狠心說,‘不是。’他問我,‘我爸是不是犧牲了。’”
說到這裡,葉令有些失態地擦了下眼睛:“我沒有告訴他的事情,他自己都查出來了。也是啊,他畢竟是我們的孩子,怎麼會毫無覺察呢?後來,我就把一切都告訴他了,我們兩個人在一起抱頭痛哭,從那天起,我再也沒有事情瞞著他。”
洛思微問:“那你們現在安全了嗎?”
葉令的聲音低沉而微微沙啞:“十幾年前,那個毒販集團全部落網了……不過,做警察這個工作,隻要所有的壞人們沒有被全部關進監獄,又何談安全呢?”
說到這裡,葉令轉過頭看向洛思微,陽光照在她的臉上,葉令的表情和藹,溫暖,甚至帶著一絲幸福的笑容:“不過,過去這麼多年了,對於生下他的這個決定,我從來沒有後悔過。”
她們說到這裡,車到站了,逐漸有人上來,隨後再次開動。
兩個人又聊了幾句,洛思微說了自己這些年的從警經曆。
葉令道:“遲離和我談起過你,他說,你是個很特彆的警察。我覺得,你身上有著正義感,有著優秀的工作能力,同時你是自由的,獨立的,有信念的。我慶幸遲離能夠有你這樣的同事。”
能夠被葉令這麼評價,洛思微有點受寵若驚:“謝謝。”
後來話題又落在了遲離身上。
葉令歎了口氣又說:“我其實,不想讓他做警察的。做這個職業,有時候就是身不由己。當年,我也曾經差點因為一些事情失去過他。我已經沒有了愛人,我不希望自己的兒子也早早離我而去。我做過一些自私的選擇,可我發現,每個人還是有自己必須要走的路,必須要做的事。”
洛思微有些聽不懂她的話了,但是她可以感覺到,葉令當初一定是麵對過艱難的抉擇,她需要做出警察與母親身份之間的平衡。
葉令道:“遲離那個孩子……我時常擔心他的性格冷硬,做不好領導,也和同事們處不好關係。如果他有什麼做得不好的地方,我這個做母親的替他向你道歉。”
洛思微慌忙道:“遲隊是位好領導。”
她怎麼也想不到遲離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還需要葉令這麼客氣地和她說話。
兩個人聊到這裡,車上的人漸漸多了,葉令忽然往前方看去,然後她伸手拉了一下洛思微:“前麵,中門附近。”
洛思微隨著葉令的目光望去,在前排的位置上,有一位看上去三十多歲的男人,伸出手去摸旁邊的一位年輕女學生。
女學生明顯是察覺了,害怕地往旁邊躲,那男人反倒是不依不饒的,繼續往前湊。
這似乎是公交地鐵上經常會上演的一幕,但是她們看到了就不能坐視不管。
洛思微起身道:“我們正好快下車了,一起過去吧。”
葉令衝著她點了下頭:“我幫你保留證據。”
兩個人默契地站起來,往後車門走去,葉令一邊走,一邊把手機拿在手裡打開了錄像功能。
走到了門口,洛思微裝作不經意地往前一站,她把那男人和女學生隔開了,伸手拉住一旁的拉環,若無其事地側目看向窗外。
女學生看到了這一幕,對洛思微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男人猶豫了一瞬,發現無法再接近女學生,隨即換了目標,伸出手就往洛思微的屁股上摸去。
洛思微早就提防著他這一招,皺眉回頭叫了一聲:“你乾什麼?!”
這一聲,把半車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男人是個慣犯了,理直氣壯道:“沒乾什麼啊,這麼擠,碰到了不是很正常?”
洛思微回身道:“你那不是碰,是摸。這麼多人都看到了,公交車上也有監控。”
男人嗬嗬笑了,不見任何的心虛,反而是滿臉的得意,他繼續動手動腳:“我就摸了,有本事你打我啊。”
洛思微見狀活動了一下手腕,側頭道:“你這麼合情合理的要求……”
聽了這話,男人的臉色變了,他直接跳了起來,手臂揮舞,想要打洛思微的臉。
一旁的乘客看到了這一幕都嚇得閃躲。
有位大媽驚呼:“打人了!”膽小的小孩子捂住了眼,還要男的想要擠過來幫忙。
洛思微卻完全不亂,她的身體一側,動作比那男人還快,一個耳光閃電一般打出,隨後巴掌就毫不留情地抽在男人的臉上,把男人打了個眼冒金星。
清脆的巴掌聲在車廂內響起,引起了一陣喝彩。
男人挨了打眼睛紅了起來,他咒罵了一聲,握緊的拳頭就打了過去。
眾目睽睽之下,洛思微用左手臂彆開了男人的拳頭。隨後她的手腕一翻,五指抓緊,把男人的手緊緊扣住,另外一隻手握拳,直擊向男人的臉。
拳頭最堅硬的地方與男人的鼻子相碰,男人啊了一聲,隻覺得鼻子被打得腫了起來。
男人還想要踹她,洛思微又是先了一步,她一提膝蓋,頂在了男人的腹部。
每一次都是男人先動手,而洛思微卻能夠在閃躲的同時後發製人,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男人想要用的招數儘數被她打在了男人身上。
洛思微的下手毫不留情,這麼囂張的男人,若是碰到其他的弱女子,隻怕是被他占了便宜還要被他欺負。
車廂裡的人們看到這一幕,甚至還有人鼓起了掌。
葉令在一旁錄像記錄著。
車到站逐漸減速,借著車身一晃,男人掙脫了洛思微的桎梏,急忙往車下跑去。
葉令看到這裡,表麵上輕輕一個側身,實際上伸出腳絆了男人一下,男人哎呀一聲絆倒,滾著就摔出了車門。
兩代女警配合默契。
洛思微衝著葉令比了個大拇指。
看那男人摔了個狗吃屎,一時半會爬不起來,車廂裡頓時起了一陣笑聲,還有人拿出了名片遞給了洛思微:“如果需要警察錄口供回頭聯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