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茉雪講著講著,眼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她輕輕擦了擦。
“他們都曾經是那麼好那麼好的人,一輩子遵紀守法,辛勤勞動,我還見過他們年輕時候的照片,就算是衣服打扮不同,還是能夠看出來,他們曾經年輕美好。他們……就和我的爸媽,親人一樣……”
“他們有的曾經夫妻恩愛,有的也有過子女,有的曾經是小老板,有的有過房產,可是誰也躲不過老,誰也躲不過死。總有不測風雲,親人離世,重病纏身,錢財散儘,如果還有其他的方法,不會有人願意那麼沒有尊嚴的活著。”
“當時我走上去,在大雨裡和他們一起抱頭痛哭。我在想,我離婚了,不準備再結婚了,我沒有孩子,我掙不到足夠的錢,買不起房子。如果有一天,我老了,是不是也會像他們這樣。甚至說,我老了的時候,因為老齡化更嚴重,老人更多,我的生活會更慘……”
洛思微在對麵聽著,她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千千萬萬這樣的老人,而將來,更是有很多人需要麵對這樣的老年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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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察室裡,遲離重點看著這一場的審訊,由於齊茉雪和案件的關聯較多,目前她是這一案的第一嫌疑人。
洛思微問得比較詳細。
此時,其他的審問室裡,進度明顯要快上一些。
郭正堯正在負責主審那名偽裝成清潔工的老婦人,老人名叫史應翠,她看起來已經風燭殘年,頭發皆白。郭正堯不相信眼前這樣一位瘦弱的老人能夠殺害那些相較年輕的房東,老人卻一口咬定,自己才是真凶。
倪湘的對麵是那位黑衣男人葛文峰,他在過去就是紅葉養老院的一名護工。倪湘的經驗不足,但是葛文峰也很緊張。小女警問得有些結結巴巴,老人的額頭也出了汗。這倒是一場勢均力敵的對決。
霍存生麵對的是油滑的一房東翟已非,兩個人都是江湖人,有些惺惺相惜。霍存生給翟已非遞了根煙,翟已非就開始說自己是如何來到東瀾闖蕩,當時如何臨時安身在敬老院,怎麼受到了齊院長的照顧,又是如何成為了一名一房東。
他剛剛講到自己和齊茉雪的相識。
翟已非道:“我第一眼看到那個女人,就覺得她和我過去認識的其他女人都不一樣……”
警方的審問下,一些內幕逐步顯露了出來。
在紅葉養老院關閉之後,是齊茉雪帶走了那些無家可歸的老人。
最初他們也找過中介,聯係過房東,可是老人們想要正常租房無比之難,他們經常四處碰壁,隻能臨時居住在一些爛尾樓和舊廠房裡。
直到一次偶然的機會,齊茉雪又見到了她的舊識翟已非,在翟已非的幫助下,老人們開始搬入了群租房。
幾間審問室裡,郭正堯那邊進展最快,他已經問完了史應翠的基本情況,開始用那份考卷詳細問詢。
“你說人是你殺的,那麼這些案件發生的具體時間是?”
“第一位女房東死的時間是那年的冬天,具體的時間……我記得是那年的十一月。第一位房東死的時候是秋天,九月份。第三位房東就是去年,是八月份……”
“具體的日期。”
“十一月十七,九月三號,八月一十六。”
“那幾人死亡的地點和死亡原因分彆是?”
“那位女房東是死在出租屋裡,我們之間發生了爭執,她摔倒了磕到了腦袋,後來就沒氣了。第一位房東當時我去了他家,趁著他睡覺,在他家裡勒死的他……最近死的那位房東是死在出租屋裡,是用的……水果刀。”史應翠遲疑了一下,“一把我帶過來的水果刀。”
“水果刀的長度。”
“大概……十厘米……不,不對,可能有十五厘米……”
“刺入的位置是?”
“是……胸口?”
由於這起案件複雜,受害人眾多,持續數年,很快就有一些細節她解釋不清了。
郭正堯還在繼續問下去:“當時現場還有誰?”
“你把屍體棄屍在了哪裡?”
“殺人後,你還做了什麼?死者的證件在哪裡。”
史應翠的回答越來越遲疑,聲音越來越小,諸多的細節已經開始對不上了。這如果是考試,那她給出的這些答案根本就不能及格。
郭正堯質問:“你是不是在耍我們?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凶手,這些最基本的問題卻都答不上來。還有,牛良玉就算是上了歲數,他依然是個挺高大的男人,你是怎麼半夜去他家裡把他勒死的?”
史應翠似乎也發現了自己的漏洞百出:“我歲數大了,好多事記不清了,但是我沒騙你,人真的是我殺的。”
郭正堯神情嚴肅:“這裡是警局,你說的話是要付法律責任的。彆再和我胡說八道。”
史應翠用雙手掩了自己的臉哭了起來:“我怎麼那麼沒用啊,這麼點小事也做不好……我真的好多事情都記不住了。那些事情發生了以後,我就像是催眠一樣催眠自己,告訴自己那些事不是我做的,後來慢慢的,我也就想不起來了。”
郭正堯才不相信她的這些鬼話,他似是失去了耐心,站起身問:“我再問你一遍,真的凶手是誰?”
史應翠止住了哭聲,抬起頭來看向他,老人的神情顯出了一分木然,隨後搖了搖頭。
郭正堯冷笑一聲指出:“這樣明顯的袒護,寧願自己去坐牢或者是判刑。照我看,凶手肯定是對你有恩,極其重要的人。”
他這話一說,史應翠的表情僵住了,她臉上的血色漸退:“我不記得了。”
“你是真的不記得了嗎?”郭正堯給她施壓,“就算你不說,我們也會查出來的。你早點把人供出來,也能夠節省彼此的時間。這麼晚了,你也很想去休息吧?”
史應翠猶豫了一會。
老人似乎是真的十分疲憊,隨後她合上了雙眼,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就在郭正堯以為她不會再開口的時候,老人的嘴巴動了動,說出了一個名字:“是齊茉雪。”
在說出這幾個字的同時,兩行眼淚從老人渾濁的眼睛裡流了出來:“我沒有辦法,是我太笨了,我保護不了她了……”
觀察室裡,遠遠傳來外麵的風雨聲,擾人心神。
遲離神情嚴肅,無比專注。表麵上看,史應翠洗脫了嫌疑,四名嫌疑人如今隻剩了三名,真凶是齊茉雪的可能性又變大了一分。
觀察室裡,遲離卻不敢妄下結論,他從來不輕看任何的一場審訊,這裡是真相和謊言交織的戰場,人心遠比一切都複雜,而審判者就是要撥開雲霧才見日明。
他把視線轉回到了齊茉雪和洛思微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