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思微所在的主審室裡,齊茉雪擦乾了眼淚,繼續講述著她和這些老人之間的故事。
“後來我就接納下了她們,養老院已經是危房,不能再住了。我剛還了欠款,身無分未。我隻能去找了一些空置的廠房,把老人們分彆安置進去,然後我去找到了一些以前的護工,努力說服他們繼續工作。”
“安姨就是其中之一,她的歲數也不小了,今年64歲,我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五十多了。葛文峰也是那邊的護工,他今年五十八歲,從四十多就開始跟著我。我和他們談的條件是,包他們的吃住,給少量的工資。今天他們照顧這些老人,明天我會找其他人照顧他們。”
她頓了一下解釋道:“我也曾經想過是否要用更為年輕的護工,可是他們乾不了多久就會離開,這是一種輪回。隻有老了的人才會儘心照顧更老的人,因為他們會隨時想到自己的老年生活,他們希望自己老了的時候,也能夠有人這麼對待他們。”
洛思微問:“他們做護工照顧那些老人多久了?”
齊茉雪道:“有十幾年了。”
也就是說,自從紅葉養老院關閉以前,那些人就開始陪伴著她了。
“除了兩名護工,其他的事情都是老人們自己做。老人們群居在一起,能動的伺候不能動的,有幾位身體稍微健康一些的老人負責買菜,做飯。”
“我去找了現在的工作,老板看中了我在國外的經驗,讓我帶一個團隊。我除了少部分的工資去買一些廉價的生活用品,把自己的大部分薪水也補貼了進去。”
齊茉雪穿的衣服,用的首飾大部分都還是自己在國外那幾年買下來的,她的化妝品也都是買的一些小樣,表麵上她維持著自己高級白領的生活,在人們看不到的地方,她帶著這些老人一起生活。她身上那濃重的香水味也是為了掩蓋和老人們處在一起時沾染上的臭味。
“為了解決住宿的問題,後來我找了翟已非,從他那裡整租了兩間群租房,作為老人們的安身之所。”
“開始這樣還能夠維持,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不斷有老人生病,還有人去世,另外還有一些無家可歸的可憐老人會找過來。漸漸地,錢就沒有了,有老人賣掉了自己最後的家產,符合條件的老人都去申領了高齡津貼,由安姨或者葛叔統一去替他們取出來,可這一切都是杯水車薪。”
“老人們經常會出現各種的財務問題,為了維持收支平衡,我在不停地往裡貼錢,開始是工資,後來是刷信用卡,再後來有借一些網貸。老人們也很苦,為了避免彆人起疑,很多的老人隻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下樓透透氣。”
說到這裡,齊茉雪低頭歎了口氣道:“翟先生,他是個好人,經常幫助我,有時候老人生病他也會幫我把人背下樓,送去醫院。他有一輛小轎車,曾經幫我拋過屍,不過他隻做過這麼多了,我騙他那些事情都是意外。”
洛思微問:“你和他那麼說,他就相信了?”
齊茉雪低頭用紙巾擦了擦手:“也許他猜到了,但是他沒有說什麼。”
洛思微繼續問:“關於那個拋屍井,你是從哪裡知道的。”
齊茉雪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看向麵前的女警:“是喬姨,也就是喬相君告訴我的,她在年輕的時候,在附近工作,她知道當時為了勘探地形,留下了那口深井。”
“那時候喬姨快死了,她說按照她老家的習俗,人死了要入土,不能火化,然後她也知道,我們需要她的那一份高齡津貼,隻要她的屍體不被人們找到,我們不去開死亡證明,她在係統裡就可以一直活下去,她的津貼也就可以被其他的老人所用。”
“我對老人們很好的,其他的老人都是快不行時打急救電話,在醫院裡病逝,有正規的流程,拉去火化。唯有喬姨,我按照她的遺願,把那張津貼卡留了下來。”
洛思微繼續問:“那隨後被扔進去的第二個人呢?也就是沈麗麗。”
“她是我殺死的第一位房東。她是個有些脾氣刁鑽古怪的中年女人,雖然把房子租給了翟先生,卻總是不放心。有一天,她拿了鑰匙,自己過來看,結果就看到了老人們住在裡麵的景象。”
“當時她大聲地咒罵,說那些老人是老不死的,弄臟了她的房子。還說老人們會死,會把她的房子變成凶宅,她讓老人們滾出去。當時她開始動手用掃把打那些老人,還一邊大叫著要找物業找警察,我下班正好過去看望老人,就看到了這一幕,我怕她發出聲音驚動鄰居,就去捂她的嘴,不讓她叫。”
“她倒下去的時候,頭磕到了桌角,開始她還在叫著,‘殺人了。’我就騎在她身上,用枕頭捂住她的嘴巴,過了一會,她就不動了,我當時想要救她,可是來不及了。我叫來了翟已非和他商量,他是二房東,如果沈麗麗死的消息傳出去,他也脫不了乾係。我想到了那個深坑,就讓翟已非幫我,把她也扔了下去。”
“因為怕她失蹤的事情被彆人發現,我們就連夜搬走了。那一段時間我一直在惶恐不安,怕這些事情被彆人發現,經常晚上睡不著覺。”
齊茉雪說到這裡歎了口氣:“可後來,一直沒有人找來問我們,也沒有人發現沈麗麗的消失。我忙於工作疲於生活,漸漸的,這件事沒有像之前那麼折磨我了。”
“這就是我的第一次殺人經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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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察室裡,遲離同時也在注意著其他審訊室裡的進展。
這段時間,葛文峰回答上來了一部分的題,可他標注不出拋屍地的地理位置。
“如果你是凶手,根本不會記不清這個關鍵問題。”倪湘質問他,“你必須說實話,誰才是真凶?”
和之前的史應翠一樣,葛文峰躊躇了好一會才嘴巴動了動:“是……齊茉雪。”
嫌疑人招供,倪湘明顯鬆了一口氣。
目前還在審問的除了齊茉雪還有那個二房東翟已非。
霍存生是個習慣扮演紅臉的警察,他很快開始在審問室裡和翟已非稱兄道弟。
霍存生苦口婆心:“我看的出,你喜歡那女人,也是啊,一個漂亮,能乾又善良的女人,你們倆個人又都是單身,我覺得這事可以理解。”
“不,我不是那麼膚淺的人。我幫助她,是因為當年我剛到東瀾的時候,被包工頭騙了,又被房東掃地出門。大冬天的,我沒有地方住,當時我走到了紅葉養老院的門口,聽到裡麵的老人在唱歌。我在門口聽了好久,覺得那歌聲簡直就是天籟,什麼合唱團,唱詩班的都比不了。”
“齊院長出來看到了,讓我借住了一段時間。當時如果沒有他,我大概就在那個冬天凍死了。後來齊茉雪找到了我,我就想要報當年的恩。”
翟已非悶頭抽著煙:“當然,我也不否認我喜歡她,她想要做什麼,我就幫著她,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
翟已非說著,眼睛逐漸紅了,一邊是罪,一邊是愛。
“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人都是我殺的,第一個女房東沈麗麗,我怕她把老人群租房的事情泄露出去,就把她給殺了。當時我拿了個枕頭壓在她身上,她用手不停地扒拉著我的手臂,想要掙紮開來,我還是殺了她。”
霍存生歎氣道:“我估計,就算是房東同意你把房子改為群租,也不會願意你把房子租給那麼一群老人。”
老人的衛生環境相對較差,加上隨時會死在房子裡。所以當房東發現了這個問題,一定會和老人以及二房東產生爭吵。
這是房東與房子的使用者間不可調和的矛盾。
在激烈的爭執之中,最初的殺戮就產生了。
霍存生問:“那拋屍的地方呢?”
“那個洞,是齊茉雪告訴我的。”翟已非又吸了一口煙,“她說,以前有老人病故的時候,她把人扔下去過,一直沒人發現,然後她就幫我一起把沈麗麗給扔下去了。”
霍存生拿出一張地圖:“那你在圖上把拋屍的地點畫一下。”
翟已非毫不猶豫地拿起筆,在地圖上畫了個圈。
遲離仔細聽著,霍存生和齊茉雪兩個人講述的是不同的故事,在他的故事裡,犯罪殺人的是他,而齊茉雪才是輔助拋屍的那一個。
眼前的一幕仿佛是一出羅生門。
兩個人裡,肯定有人在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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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思微的審問也還在繼續。
“後來,又有老人沒有來得及送到醫院去世了,我就想起了喬相君的事,趁著夜色,把屍體也扔到了那個井裡……”
齊茉雪講述著,聲音逐漸沙啞。
“你是說那個叫做梁文藝的老人?”洛思微道,“法醫檢驗證明,他是被毒殺的。”
齊茉雪低頭,顫聲說:“毒殺?不會吧……當時我們以為他是得了急症。”隨後她又小心翼翼地問,“是什麼毒啊?那些老人住在房子裡,很少接觸到毒藥,或者會不會是他重病之下過得太辛苦了,誤食了一些藥物?”
法醫給的信息不多,具體的毒理報告還在確認中。洛思微跳過了這個問題:“下一位死者呢?他是怎麼去世的?”
“再往後,就是第二位房東。我記得,他叫做牛良玉,他知道了我們租了房子是給老人用以後,就去著了翟先生。我們當時坐下來商量,要麼是讓老人們搬出去,要麼是再加一些錢,讓老人們住下去。為了解決這件事,翟先生說了不少的好話,我甚至去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