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東瀾城西的一處橋洞下。
洛思微和倪湘趕到現場的時候,郭正堯剛剛和打撈隊把屍體從水中撈了出來,
根據身上的衣著和麵容判斷,死者正是警方的嫌疑人許馳樂。
屍體被浸泡了幾個小時,已經浮腫了起來,毛發貼在臉頰上,皮膚是一種有點慎人的灰白色。因為天氣炎熱,屍體一拉上岸,就傳來一股淡淡的腐臭味。
洛思微站在河邊,幫著那些刑警們把屍體抬上來,放在河邊的空地上。不久前還在和他們對峙的嫌疑人如今已經死了,這種感覺有點不太真實。
楚時歲帶著藍安安早就趕到了現場,藍安安蹲在一旁拍照,楚時歲打開了許馳樂的口腔,仔細觀察了片刻道:“口鼻處可見吸入泥沙,初步判斷是淹死的。”
郭正堯對附近的地理環境比較了解,做了個判斷:“這裡和五裡蓮花街的河道是不通的。”
東瀾市的河流很多,不過這兩處河水跨越了半個城市,就算是想遊也遊不過來。這就證明許馳樂的死亡和與警方的交手沒有直接關係。
許馳樂的水性很好,洛思微和遲離都見過,這樣的一個人如今卻死在了河中,如果說是單純溺亡不合常理。
楚法醫拉起了死者的手仔細觀察:“從屍體的狀況來看,死亡時間應該不超過十個小時。”
倪湘算了一下:“那死亡時間是……今天淩晨四點以後?”
也就是說,在和警方交手之後,許馳樂不知道又發生了什麼,落在河中。
楚法醫檢查著屍體表明,解開了許馳樂穿著的衣服,摸了摸口袋:“沒有手機,可能是遺落了。”隨後他指著身上的淤青,“死者身上有一些傷痕。”
洛思微蹲下身和他一起核實:“胸口,肩膀,後背,手腕這幾處是和之前和我們交手的時候留下的。”
楚法醫檢查完那些淤傷處,又伸出戴手套的手摸了摸許馳樂的頭,他的眉頭一皺:“你們打他的頭了嗎?”
洛思微搖搖頭:“沒有。”
她記得很清楚,昨晚無論是她還是遲離都沒有襲擊到許馳樂的頭部。
楚法醫仔細觀察後道:“後腦處有一處傷。傷口有生活反應,他可能是被人用凶器打暈了以後,丟下水淹死的。具體的情況還需要等解剖結果。”
郭正堯問洛思微,洛隊:“接下來怎麼辦?”
洛思微道:“你帶著人,順著河流做現場勘查,還有,記得找沿途的協管部門,調取監控視頻。”
屍體是順著河流飄過來的,這裡並不是第一現場。無論人是從哪一處落入河中的,一定會有一個案發現場。
郭正堯歎了一聲:“這河有點長,我估計得找上一段時間。”
說完,他帶著沈清和一隊人準備去上遊勘察,倪湘也跟隊去做勘查記錄,這裡隻留下了洛思微、霍存生以及幾名資曆較淺的小警員。
洛思微指揮著小警察們分散在沿河的兩側,去尋找各種痕跡,自己繼續和楚法醫一起做屍表勘驗。
霍存生帶了幾個人,繞著周圍轉了一圈,他們這一隊人最早收工。等他回來時,楚法醫正在把屍體放入裹屍袋中。
霍存生湊過來問:“楚法醫,反正就是個人渣,死不足惜。你說,有沒有可能是他自己磕到了頭,頭暈眼花,走到河邊暈倒導致了死亡?”
楚法醫謹慎回複道:“從那一處頭上的瘡口可以看出來擊打物的形狀,那是兩道平行傷痕,說明打中他頭部的是棍狀物。”
霍存生又問:“還有沒有可能,他和彆人打了一架以後,良心發現,想不開,跳河自殺了呢?”
楚法醫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呃……”
洛思微聽不下去了,在一旁道:“楚法醫你先把屍體運回去解剖吧,回頭告訴我驗屍結果。”
楚法醫被解了圍,向著洛思微投來感謝的目光,他們把屍體抬上車,跟著運屍車走了。
看著一旁工作的小警員都開始竊竊私語起來,洛思微對霍存生正色道:“許馳樂的死亡還有很大的疑點,有可能是同夥或者是真凶殺人滅口。你們好好勘查現場,不要放過任何線索。”
她這句話把性質定了,其餘的警員都噤了聲,低下頭去河邊巡視,還有人去附近的人家進行尋訪。
一隊人忙到了下午六點半,郭正堯那邊傳來了消息,能夠調取的監控都調取到了,不過沿河的線路太長,天快黑了不好作業,他們那一隊準備收工了,其他的明天再來。
眼見著天色逐漸暗淡了下來,洛思微也讓這邊的警員收攏隊伍。她用通訊器和警員們聯絡完,站在警車旁,等著去對岸的警員趕回來。
洛思微又忙碌了一天,駐足遠望,才發現這一處的風景挺好的,天邊的太陽還剩下一縷光輝,把幾片雲彩染成了一種濃鬱的橙色。
霍存生似是在主動求和,走過去遞給她一瓶礦泉水。
洛思微擰開水喝了,微涼的水讓她冷靜下來。
每次遇到了案子,洛思微都像是憋住了一口氣,非要等案子破了,這口氣才能出來。可現在這個案子和她以前處理過的案件都不太一樣。
嫌疑人忽然去世,讓洛思微感覺一隻腳踏空了,她忽然就從緊繃的狀態變得鬆了下來,讓她無所適從。
以往遇到案子,洛思微有種強烈的直覺,知道自己要往哪個方向走。可是如今,她以為自己到了迷宮的出口,卻發現這其實是另外一個迷宮的入口。她仿佛墜入了一片迷霧之中。
洛思微又喝了幾口水,穩定了心神。慢慢想著接下來要怎麼查,原本她想審問許馳樂,可現在人死了,兩條路斷了一條,新的調查方向隻能寄希望於那根頭發了,也許還有其他的線索,可以深挖……
她準備催一下技術部,不知道丁兆墨的手機複原得如何了。
霍存生看了看四下無人,笑眯眯地和她說:“洛隊啊,許馳樂死了是件好事,這個案子快要結了。”
洛思微眼眸微轉,看向老霍。
她知道他打的是什麼心思,現在警方查不出來許馳樂是凶手,同樣的,也無法證明許馳樂不是凶手。他們隻要把證據列上去,注意措辭,這案子就看起來天衣無縫,哪怕後麵再出現新的證據,或者是其他的變故,也不能說他們這麼處理這麼判斷是錯誤的。
霍存生放鬆了,右手扶在警車上道:“反正現在惡有惡報,沒有人再會受到傷害,現在案子剛發生,關注會多,等過個十天半個月,誰還記得?依我看,這案子可以結案了,凶手意外墜河死亡,自產自銷。”
洛思微低頭聽他說話,老霍是個聰明人,但是帶著油滑世故,他會很好的把握著分寸感。這位老警察的手上有著眾多的線人,消息靈通,這一點就足以保著他不被開除,也不會被調出一線。所以他偷懶的時候,也會肆無忌憚。
剛才老霍在問楚時歲時,洛思微覺得霍存生是在試探她的態度,沒想到這會霍存生又來找她。她不討厭老霍,反而覺得有點惋惜。
想到這裡,洛思微微微低頭道:“老霍,這案子不對。不能這麼草草結案。”
霍存生道:“這個案子如果沒有新的線索,領導也會這麼處理的。現在結束不僅破案效率好看,還免去了後續的麻煩。而且,這個案子和何錦的那個案子完全不一樣,我們作為警察的,不能冤枉一個好人。但是像許馳樂那樣的人,絕對是死有餘辜。”
洛思微又問:“關於那個射擊的人呢?這一點你怎麼解釋?”
霍存生道:“那肯定是許馳樂的獄友或者是同夥了,開了兩槍也沒有傷人,我估計要麼是槍法不行,要麼是目的隻是為了給許馳樂製造逃脫的機會,並不是為了殺人。反正回頭彈道分析出來,通緝掛著,我們慢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