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遲離扶住了洛思微的身體。
洛思微隻覺得遲離的手止住了她下滑的趨勢。她急忙借力,扶住了遲離,站穩了身體。
看她脫離危險,遲離才敢鬆開:“你怎樣,有沒有受傷?”黑暗之中,他一向沉穩的聲音有點發顫,那語調跟著急切起來。
“還好。”洛思微活動了一下腳踝。
遲離聽她說了,還是蹲下身看了看她的腳腕,沒有劃破出血。
洛思微道:“剛才腳下好像有東西。”
遲離用手電照過去,發現洛思微踩過的地方有塊木板已經腐朽。
她剛才把木板踩斷了,腳踝險些卡在了斷裂的木板中,如果不是遲離反應迅速扶住了她,她肯定會受傷。
遲離蹲下身仔細觀察,他用手指敲了敲那附近的幾塊地板,發出了吭吭悶響。
遲離判斷:“下麵是空的。”他在一旁找到了一個拉手,上麵掛了一把鎖。
原來老房子樓梯下麵的角落裡,被人挖了一個空間,像是一間地下室,又像是老式家庭的儲存室。
這裡處理得特彆簡陋,就在儲藏空間的上麵鋪了幾塊木板,因為年久失修,洛思微一踩險些掉落下去。
遲離用工具打開了鎖,晃動了幾下,用力把那幾塊木板拆了下來,一陣煙塵飄起,就算是戴了口罩,洛思微還是覺得有些嗆人。
在他們麵前出現了一條陡峭的樓梯。隨後一股腐朽的惡臭味從下麵傳了上來。
兩個人都是身經百戰的刑警,聞到這種味道就知道,那是明顯的屍臭味,而且是放置了很久才會有的特殊臭味。
之前他們在門口聞到的就是這種味道,隻不過這裡的味道更加明顯也更加濃鬱。
洛思微用手電照著下方,那是一個大約兩米多深,七八平米大小的儲藏室。
等味道散了一些,確定了下麵沒有異常,洛思微站起身。
遲離道:“我先下看看。”
洛思微:“小心。”
遲離衝著她輕輕一點頭。
隨後,他小心翼翼地走了下去,地下室裡並不大,最顯眼的就是地麵中間放著的一大塊水泥,在水泥塊的周圍堆滿了活性碳包。
遲離用手電環視了一周,直到確認了安全,才招呼了洛思微下來。
洛思微拿開幾個碳包,看著眼前的水泥塊,水泥幾乎與地麵融為一體,形狀像是一個長出了地麵的繭。
她蹲下身仔細觀察,水泥塊的長度有兩米左右,應該是生手做的,攪動得不太均勻,上麵有些地方已經出現了一些細小的裂縫,從其中滲出一些不明液體。惡臭味就是隨著那些液體散發出來的。
洛思微借著手電的光亮仔細尋找,她在水泥塊的裂縫處發現了一些露出來的長發。
事到如今,眾多的謎團解開了。那關於兩個女孩的故事也終於講到了結局。
洛思微指了指地麵上的水泥塊道:“這裡麵包裹著的,應該是真正的周子荼,也就是謝沉魚的妹妹謝落雁,她們調換了身份。”
簡單勘查過現場確認了情況,兩個人從儲藏室裡退了出來。
為了不破壞現場,他們暫時回到了車上。
遲離給值班的刑警打了電話,叫法醫和物證過來。
洛思微緊繃著的神經終於鬆了下來。到現在,那些事情不再是她腦內的猜測和故事,而是有了實際證據的現實,她也終於可以向其他人彙報案件的進展。
洛思微在刑偵隊的小群裡透露了一些情況,詢問誰有空可以過來加班,倪湘第一個報名,郭正堯也說有空,準備趕過來。
遲離打完了電話問她:“你是怎麼發現,現在去世的周子荼其實是謝沉魚的?”
洛思微道:“接到了這個案子以後,我就始終覺得裡麵有些無法解釋的情況最初開始調查時,我也沒有想到,會是案子的受害人有問題。”
“可是隨著調查深入,我從一些蛛絲馬跡之中發現了更多的問題。首先是指紋。彆墅之中發現的屍體有幾枚手指的指紋殘缺,我想是因為謝沉魚害怕周子荼曾經在銀行或者是身份證信息上留下了指紋信息。不想被查證,所以弄掉了自己的指紋,卻恰恰留下了一些破綻。”
“第二是謝沉魚和丁兆墨的關係,我在假定丁兆墨是被周子荼殺害時,反複核查也沒有發現這兩個人有過多的牽扯和關係,所以我就進一步去調查了丁兆墨,隨後我發現了謝沉魚的存在。”
最初她找到的隻是翻蓋手機後蓋之中的一張模糊的大頭貼,根據她的年齡,樣貌,和丁兆墨的交集,她逐漸確認了,和丁兆墨在一起的人是謝沉魚。
“謝沉魚的失蹤,讓我對這起凶案有了新的懷疑。”
“接下來,我讓幾隊警員花了大量的時間去走訪周子荼過去的親屬,朋友,甚至找到了她過去的班主任老師,車禍以後的主治醫生,還有搬走的鄰居……”
就是在那時,警員們感覺案子遇到了瓶頸,他們不明白洛思微讓他們這麼去調查的用意,洛思微又不能把自己的懷疑直接告訴他們,因為那樣會讓他們問出來的問題具有目的性和誘導性。失去查訪價值。
他們收集上來的查訪信息看似和案子無關,但是其實隱藏著重要的信息。
“那些人透露的信息非常有限,拚合起來,卻越來越讓我肯定,現在遇害的周子荼並不是以前的周子荼。”
說到這裡,洛思微低頭輕聲道:“我不得不說,謝沉魚偽裝得很像。除了長相天生相似,其他的細節也幾近完美。為了變成周子荼,她花費了大量的時間,她們在一起同吃同住,大概從入住不久,謝沉魚就在模仿周子荼了,說話的方式,頭發的長度,練習字跡,簽名,幾乎無懈可擊。”
“直到時機成熟,她殺害了周子荼,又和丁兆墨借了一筆錢,最後她盜取了周子荼的所有證件,讓自己搖身一變,從一個進城的打工妹變成了大學畢業的女白領。從此,謝沉魚就人間蒸發了。”
遲離整理思路道:“謝沉魚是在裝修彆墅的時候遇到了自己的前男友丁兆墨。這樣,謝沉魚對丁兆墨的殺機就出現了。”
洛思微點頭:“也許是因為她露出了破綻,讓丁兆墨發現了她的真實身份,也許是中間發生了什麼事。她怕丁兆墨向鄭晚山說出這一切,那麼她的苦心經營就都白費了。我推斷,她可能先用謊言穩住了丁兆墨,然後在深夜找他約會,借機在房間裡放入炭盆,再趁著丁兆墨熟睡關閉了窗戶,反鎖了房門,致使丁兆墨死亡。”
因為周子荼之前幾年主動和親人朋友斷了聯係,時隔多年也沒有被人發現這些秘密。謝沉魚作為小三順利和鄭晚山結婚,生下一個孩子,搖身一變變成了闊太太。
整個案件的前情到現在為止都被串聯了起來。
之前的走訪並非是毫無進展的無用功,正是那些鄰居,同學,親屬們的隻言片語,讓警方得以窺見其中真相。
說到這裡,洛思微歎了口氣:“不過,目前我還沒有確定,殺害謝沉魚和她女兒的人究竟是誰。”
“至少現在,我們離真相更近了一步。”遲離對她道,“你做得很好,這個案子到了彆人的手裡,可能查不到這裡。”
他說得委婉,這個案子背後的隱情複雜,想要調查清楚這些背後的事,細致度,推理能力都至關重要。
事實上如果這個案件負責偵查的人不是洛思微的話,很大幾率真相會石沉大海。
城市太大了,總是有人屍體在不為人知的角落,也總會有人悄悄消失,不被人發現。
洛思微想起了之前和老霍對話,她問遲離:“你覺得真相重要嗎?”
遲離毫不猶豫:“當然,尋找真相就是我們的工作,隻有找到正確的方向,警方,檢察官,法官才可以得出正確的結論。所以真相就是真相,是任何的假象都取代不了。”
洛思微聽了他的話有些欣慰,幸好,市局之中還有遲離這樣與她誌同道合的人。
她開口道:“我也是這麼想,理不清這些過去的事,就無法找到真正的凶手。”
對於現代法律秩序來說,真相就像是基石,如果這一點都不能保證,人類文明又怎麼能夠再上麵搭建出高樓大廈?
車裡一時安靜,遲離取了礦泉水過來,他還拿來了一袋小圓餅乾,遞給了洛思微幾包。洛思微正好餓了,撕開了一袋包裝,坐在車上吃了起來。
隨後,遲離又擰開了一瓶礦泉水遞給她。他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十分好看。
洛思微平時喜歡自給自足,可她發現,偶爾有人照顧一下的感覺似乎也不錯。
她接過了礦泉水,喝了幾口,忽然有些感慨:“我發現,現代社會看似有了很多辨識的機會,但是其實,人與身份的連接依然薄弱。”
人們做了身份證,戶口本,銀行卡這些東西,但是在生活之中,被冒用的情況卻依然很常見。隻要是長得足夠像,拿著那些證件,就可以暢通無阻,不被發現。
遲離:“當然,日常生活裡,誰也不會隨時化驗個DNA,檢驗個指紋,做個筆跡鑒定。”
洛思微又說:“除非是一直從小到大在一起知根知底的朋友家人。那些忽然認識的同事,朋友,路上擦肩而過的人,似乎都無法確認,你所看到的人,就是本人……”
很多人根本不會想到,也不會懷疑,自己身邊的一個人,其實並不是本來的他。
遲離的動作停了一瞬,他開口道:“人們對除了自己之外的很多人,本來就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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