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藍精靈(九)(1 / 2)

黃泉路下 touchinghk 16625 字 7個月前

第74章

“孫老三把李老四的眼睛搞瞎了,梁子可結大了。要不是李老四膽小如鼠,早他娘把孫老三給哢嚓了。”趙大仰著下巴,右手在脖子上比劃了一道,滿是嘲諷。

老李和詹台對視一眼,懷疑地問道:“...李四被孫三搞瞎了眼睛,當時難道不生氣麼?還能這麼多年跟他同台打麻將?如果想殺,一開始為什麼不殺。如果不想殺,為什麼隔了這麼多年又要殺?”

何況無論是孫三還是趙大,甚至還有麻將館裡圍觀的眾人,幾乎人人都知道李四性格懦弱,膽小如鼠不能成事。

這樣的人,如果當初弄盲雙眼這樣的深仇大恨都沒有對孫三下殺手,現在又哪裡來的膽量動手?

何況李四是個盲人,即便是真想殺孫三,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啊。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趙大都不像在說實話。

老李半個字也不相信。

“嗨,這眼睛又不是一開始就瞎成這樣的。最開始隻是視力有點模糊看不清楚,這一天一天的下去,越來越糟,越來越差。”趙大冷冷地說,臉上表情一絲未變。

“李四這種人,平常哪來的錢去看病?等到意識到不對的時候,這不是才想找孫三的麻煩?就算不能要孫三的眼睛,來來回回要點小錢也不錯啊。你說是不是?”

“孫三被他鈍刀子割肉一樣勒索,整煩了,忍不下去了,一不做二不休乾脆把李四這個瞎子搞死,這不就得了?”趙大臉上浮現詭異的笑容,“兩位領導,你看我可是替您二位破了個命案,您二位的皇糧吃得多輕鬆啊。怎麼?等把孫三捉回去,能不能給我頒發個獎狀錦旗什麼的?”

詹台笑了,漂亮的丹鳳眼像閃爍光芒:“…那錢老二的死又是怎麼回事?”

趙大一臉無辜,雙手平攤:“凍死的唄,關老子什麼事?”

字字句句,分明是在狡辯。

可若是按著趙大的思路去推敲,偏又還能邏輯自洽。

詹台看了一眼趙大悠然自得儘在掌握的表情,緩緩站起身,眉梢輕挑,率先出了房門。

“你信他麼?”老李問他。

詹台微微一笑:“…信或不信,也不在我們。一邊派人去查查李四和孫三之間是不是真的有過節,一邊繼續等等看唄。”

“…東南西北總共四張麻將牌。趙大要是身在其中,無論他說得多麼天花亂墜,也逃不過的。”

“我會派人跟著他。”

老李點頭,隔了一會兒,輕歎一口氣:“原以為安穩了幾年,沒想到又遇上這麼棘手的事兒,還要你來幫助我。”

詹台微笑,拍拍他的肩膀:“沒事兒。姐姐姐夫孩子還小,騰不開手。你隻要彆嫌棄我做事毛躁,隨時找我。”

老李目光敏銳,望著他無名指上的戒指:“…那你呢?總這麼出來…你妻子那邊沒問題嗎?”

詹台眸中罩上淡淡一層陰霾,又極快散去,下意識地摸了摸

戒指:“…放心,阿嵐她…一直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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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大回到了家。他的家就在寶靈街的正中央,距離麻將館不過幾步之遙。一室一廳的格局,房間向南,陽光暖暖灑進家中,竟讓這個小小的房間顯得有些溫暖。

他年齡最長,為人謹慎,進門之後先是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電閘,又拉開了廚房的窗戶,這才打開了煤氣熱水器去洗澡。

一天一夜沒有回家,身上的汗珠黏在襯衫上,趙大把頭浸在溫熱的流水中,長長舒了一口氣。

他的脖子下方有一數道長長的傷痕,顏色已經極淡,看起來是已經過了很多年的舊傷。

房間裡麵不算冷也不算熱。趙大一身疲憊,拉上窗簾躺在床上想睡一會兒,可是曬在窗簾上的暖陽卻讓整個房間的溫度漸漸升高,小小的房間裡熱得仿佛蒸籠。

趙大的後頸冒出了一層濕汗,他坐起身,下意識地想脫掉身上的長袖,衣服撩開一半,卻警覺地停住了手。

“玩過一遍的把戲了,還想玩第二遍?”趙大冷笑,“告訴你,不管你是什麼玩意兒,老子都不怕你。”

他噌地站起身,走向臥室旁邊的衛生間。廁所四四方方,牆上有個拳頭大的窗戶,滿是汙漬的馬桶就放在窗戶下。趙大徑直個馬桶,一把掀開泛黃的馬桶蓋,從搪瓷馬桶蓋背麵揭下了一個黏得牢牢的透明塑料袋。

可是這個塑料袋裡麵裝著的卻不是一捆紮好的冥幣。

而是一把小小的桃木劍。

“來啊!我不怕你!”趙大吼著,衝著空空蕩蕩的客廳揮舞著桃木劍。綻開一條長口、露出深黃色的海綿的沙發上明明空無一人,趙大卻緊咬牙關,一劍紮在了泛黃的海綿上。

什麼也沒有發生。窗外一輛救護車呼嘯而過,發出刺耳的警笛聲。

趙大長長舒一口氣,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怔怔地盯著電視裡的黑色屏幕。

屏幕裡有一個扭曲的他自己,也一動不動地坐在沙發上。

可是那黑色的、小小的、扭曲的電視屏幕裡,在他的身邊,分明還坐了另外一個人影!

趙大猛地扭頭,手裡的桃木劍一把揮出,對著空蕩蕩的沙發戳了過去。

什麼也沒有戳到,什麼也沒有發生。

他回過頭,眯起眼睛看向電視,黑色的

屏幕裡,扭曲的他自己仿佛瘋了一樣對著空氣揮舞桃木劍,可是那個小小的、淡黃色的身影,卻還好好地坐在沙發上。

趙大驟然停下手中動作。

“想整個幻覺來讓我白忙活?嗬…我可沒那麼傻。我知道你在哪兒等著我呢。”他冷笑,一步步離沙發,一步步朝著電視的方向走過去。

電光火石之間,趙大高舉桃木劍,怒吼著一劍劈向電視屏幕。桃木劍乒地一下攔腰折斷,一張蛛網率先出現在玻璃屏幕<之上,下一秒鐘拓展成一個拳頭大的破洞。

碎了一地的玻璃屏幕像無數尖利的指甲,緊緊摳住地麵,朝著趙大的腳背一點點蔓延。

屏幕裡的兩個小人兒通通消失不見。可是趙大的神情卻比之前慌張許多。他轉過身,想回到沙發上繼續坐著,卻驟然發現麵前的玻璃茶幾上,依稀反射出兩個人影。

一個是他,低著頭、茫然地看著玻璃茶幾裡自己的樣子。

另一個卻像是一團淡黃色的布條,漂浮在他的身旁,像一團無處不在的空氣。

趙大從喉嚨中發出嘶啞的喊聲,又對著空氣亂戳了數下。

空氣中什麼都沒有,他轉身,嘶啞地叫著,舉起破碎了屏幕的電視機,狠狠砸在玻璃茶幾上。

伴隨著巨大的碎裂聲,玻璃茶幾一分為四,癱在一地碎片上。

白色的牆壁上什麼都沒有,四周終於短暫的歸於安寧。

“我的劍!”趙大神經質地捏著已經斷了的桃木劍,後背緊緊貼著牆壁,一點點朝門口挪去。

他不敢看廁所的鏡子,不敢看廚房錚亮的不鏽鋼菜盆,甚至不敢低頭看自己的鞋麵,仿佛每一個反光的地方都能照出那個人影。

小小的、淡黃色的、模糊的人影。

可他更不敢閉上眼睛。

趙大梳得一絲不苟的黑色頭發此時已經雜亂,他目光渙散,慌張地四顧,不敢在同一點停留超過一秒。

斷裂的桃木劍緊緊握在手中,壓住深深的紅痕。

一步步、一點點,趙大終於挪到了門前。

他鬆了一口氣,手握在冰冷的門把手,準備拽開黑色的鐵門。

可是就在此時,黑色的鐵門上的油漆熠熠反光。

就在這反著光的大門上,他看見了慌亂的他自己,也看見了趴在他肩頭的那個身影。

它趴在他的肩頭上,長長的指甲嵌入他的肩膀,在每一個反光的表麵提醒他自己的存在。

趙大的手像是被火焰燙到,猛地鬆開了門把手。

破碎的桃木劍握在手中,趙大掄得像隻風火輪,在整個房間裡麵揮舞。

他沒有穿鞋的雙腳踩到了電視屏幕的碎片,鮮血綻出,疼痛難抑。趙大膝蓋一軟,哀嚎一聲跪在地上,右膝鑽心腕骨般地疼。他再撐不住,身子一歪,像一截原木一樣,卡在了倒在地上的、碎成幾塊的茶幾之間。

一地碎片像是一艘艘小船,鮮紅色血液像一條條涓涓小溪,漸漸填滿了小船間的空

隙。鮮血迅速地從趙大周身傷口中流出,他的喉嚨卻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救命…”他拚了命地擠出兩個字,聲音卻小得宛如蚊蚋…

全身的力氣和他臉上的血色流失的速度一樣快,趙大每一次挪動身體,身上的傷痕都會因為地上的碎片而增多了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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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洗頭房裡,茉莉手

上拿了個小小的、淡黃色的娃娃。

如果仔細看,就會發現那個淡黃色的娃娃是用玉米須做成的,沒有五官,隻有褐色的須子在腦袋上散成一團雜草般的頭發。娃娃的眼睛上蒙了一條小小的白色布條,而她一手拿著娃娃在桌子上一跳一跳,另外一手卻拿了一枚小小的麻將牌。

“捉迷藏咯,快點跑呀…”

玉米須娃娃追著麻將牌,在四方的木桌上亂竄,逗得她咯咯直笑。

隔了一會兒,茉莉像是玩累了,終於把麻將牌平放在桌子上,又把小小的玉米須娃娃放在麻將上,像坐在小小的板凳上。

“就這樣吧…”她的聲音沉了下去,指尖漸漸用力。

可突然,就在此時,樓上小海的家裡傳來打罵和哭鬨的聲音。

女人尖利的哭叫,伴隨藤條啪啪抽下的聲音,像是惱人的魔咒一樣在耳邊盤旋。

被打的那個人卻依舊一聲不吭,連一句呼痛和求饒都沒有發出來。

“海,彆犯倔。平常姐姐怎麼教你的來著?識時務者為俊傑。”茉莉心煩意亂,怎麼樣也沒有辦法集中注意。

“忍無可忍,還要不要忍下去…”她再也沒有了一丁點玩娃娃的心情,胸口起伏良久,終於還是煩躁地把手裡的娃娃放在了桌麵上。

樓上小海家裡,小海剛剛被一耳光抽倒在地上,額頭砰地一下磕在床邊。

他的眼前黑了數秒,身體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嘴巴卻抿得緊緊的,一個音節也沒有發出來。

“你知道錯了嗎?”他的母親拿著淺藍色的衣架,像一具不可戰勝的天神,站在他的麵前,“你認錯嗎?”

他垂眸,臉色冷淡,嘴唇深抿,卻一個字也沒有說。

他沒錯,也不想認,更不想讓樓下的茉莉聽見。

可他倔強的神情再度激怒了他的母親,高高揚起的衣架,眼看就要朝著他搖搖晃晃的身軀砸了下來。

可就在衣架觸及皮膚的那一瞬間,客廳上掛著的日光燈卻突然裂開了一端,長長的燈管仿佛揮舞的棍子,擦著母親的肩膀甩了過去。

他的母親仍在愣怔當中,小海卻嚇了一跳,在日光燈擺錘一般再次甩回來的時候,飛身撲過去,拿後背擋開了他的母親。

他們躲在床腳喘著粗氣,看日光燈管在床上上方一晃一晃。

母親終於恢複了鎮靜,顫抖的右手想去攬住小海的肩膀,他卻垂下眼睛,不動聲色地避開她的碰觸,迅速地從她身邊逃開。

樓下洗頭房裡,茉莉的臉上露出濃濃的憂傷。

“到底是母子連心…”她撿起了桌上的玉米須娃娃看了看,輕輕搖了頭,“來不及了,沒用了。”

她把玉米須娃娃丟進垃圾桶中。

“一開始盼著你善良,可現在,我真的盼著你不那麼善良。”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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