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什麼?”
原靜安送走醫生, 回過頭看見兒子垂眸低笑。
她走過去檢查吊瓶的滴漏, 又問:“這瓶完了還有一瓶, 要不要先吃點東西?”
原修臉上的笑意淡了些:“不用了。”
他的病除了做手術, 沒辦法根治。可他又是稀有血型, 手術風險非常大,所以一直采取保守治療。
平時原修也並不吃藥,一來是因為沒什麼特效藥,而來也是怕他年紀輕輕把腎吃壞了。再加上原家老爺子行伍出身, 很相信事在人為四個字,更加鼓勵原修鍛煉身心,戰勝困難。
現在輸的也不過是一定增強免疫的藥。
連治本都算不上。
原靜安盯了他一眼,轉身打發李奶奶:“李姨你去食堂選兩個菜, 一會兒咱們就在病房吃。”
李奶奶知道她有話要單獨對原修說,知趣地出去了。
原靜安去洗了個蘋果,坐到陪護的椅子上, 一邊削皮一邊說:“你說你這個人, 心軟也就算了還嘴硬,這樣是要吃虧的知不知道?”她切了一個蘋果喂到兒子嘴邊, “來, 吃點水果。”
原修沒說話,領情地咬下了蘋果。
看他這個樣子, 原靜安也沒跟人家硬碰硬, 隻是表明自己的立場:“其實這件事情, 我大可以不跟你說, 反正到時候你也不知道血液來源,我跟你說,是尊重你,相信你……”
“既然尊重相信我,”原修打斷,“為什麼不尊重我的決定呢?”
“你還小呢,這種事情輪不到你做決定。”原靜安把削好的蘋果遞過去,“還吃不吃。”
原修聽她這樣的語氣就反感,開口跟著生硬起來:“放那兒吧。”
原靜安不以為忤,把蘋果放進了床頭櫃的小瓷碟裡,自己拿紙巾擦了擦手。她語氣很平靜:“原修,你要跟媽媽置氣,這些年來我找了多少人,才找到一個符合條件的。你說我狠心也好,說我可怕也好,我都不會放棄的。”
這樣生死攸關的大事,越是平靜就越是堅定。
原修聽得難過。
他知道,原靜安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他。
這些年,她承受的痛苦比他更多。
原修看向他的媽媽,態度軟化:“媽媽,人家也是父母的寶貝,要是今天需要輸血的人是她,你會允許我給她獻嗎?”
原靜安頓了下,說:“你對我有多重要,你心裡知道。同樣的,白瓊的弟弟對她媽媽也很重要。就算你想反悔,人家也不會答應。”
原修喉嚨乾澀:“媽,就不能當是做好事嗎?就算真的需要人獻血,我們再找彆的人行不行?”
“你當你媽是做慈善的呢?”原靜安好笑道,“你知不知道我費了多少功夫?彆的不說,她一沒戶口二沒學籍,光是把她弄進九中這一條就夠我費心的了,還不要說他們那一家子。”
原修還想再阻止,但原靜安已經不想再聽下去了:“行了,醫生說了你要靜養,彆老想著這些事情。”
她站起身,精心修飾過的眉眼流露出倦怠:“我這兩天很忙,你就彆再讓我分神了。”
原修沉默,心裡的無力感彌漫開去。過了片刻,他語氣暫緩:“那你把蘋果吃了,平時少喝點酒。”
這下原靜安總算露了個笑臉。她一邊吃蘋果一邊觀察吊瓶的情況,看著快見底了,伸手去按護士鈴。
“算了,輸不輸都一樣。”原修淡淡道,“也就是個心理安慰。”
原靜安白了他一眼:“胡說。”
原修心想,而且這安慰還不是安慰自己,是安慰他媽媽的。
很快,護士小姐進房來給原修換吊瓶。
原修的皮膚白,血管也細,每次紮針都要受一番折騰,幸好換水不用再吃苦。小護士看了看他的記錄,關切道:“手冷了吧?我剛找了熱水袋,你握著暖暖吧。”
旁邊的原靜安看了一眼小護士,臉蛋圓圓的,人顯得很年輕。
她暗自好笑,覺得原修跟他爸一個樣,都招小姑娘喜歡,轉念又想到兒子也到了這個年齡,卻全然無意於兒女之事,也不是是好是壞。
病房門口被推開,李奶奶買好套餐回來,看將護士在,正好將原靜安拉出了病房。
她怕被原修聽見,和原靜安一起走得遠了些。
“靜安啊,剛才我聽白瓊的意思,好像不太對?”白瓊這孩子雖然乖巧懂事,但畢竟比不上原修在她心裡的重要性。李奶奶也不知道原靜安到底是怎麼跟人家談的,隻能委婉地提醒,“要真的做手術,白瓊那邊是不是還得再做做工作?”
原靜安也沒想到白瓊會暈針,但這種小事她沒放在心上,到時候總歸是有辦法的。
“白瓊那邊倒是好辦,反而是原修這邊意見很大。”原靜安說,“你看他剛才,我叫人去查個血也那麼反對。”
李奶奶歎了口氣:“他這孩子就是心善。”
原靜安搖搖頭:“太心慈手軟。”
“心軟是好事,”李奶奶歎了口氣,“原修是個好孩子。”
“是,他是好孩子,我反倒是壞人。”原靜安自嘲。
李奶奶連忙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原靜安揮揮手:“沒關係。”頓了下她又說,“怪我自己,都是我的報應,就是讓孩子受苦了。”
她家世好,相貌好,事業好,唯獨就是感情,一路坎坷。
李奶奶知道她的不容易,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沒關係。”原靜安自己倒是想得開,“我進去看看原修。”
原修的身體沒什麼大問題,第二天就出院了,原靜安問要不要請假再休息一天。
進入高二,很多學生準備出國,於是都選在了回家進行一對一備考,而原修已經拿到了保送資格,照理說也可以不必再到學校了。
但他還是選擇了拒絕,下午又去學校上了半天課。
放學的時候,是原修先上的車,老趙說:“白瓊這兩天在參加培訓,要比平時稍微晚十分鐘。”
“培訓?”他怎麼不知道?
“對,就是這周才開始的。”老趙跟他解釋。
原修嗯了一聲,耐心地等著,他看了看手表,果然過了平時放學的時間她還沒來。
兩個人又等了一會兒,白瓊姍姍來遲。
拉開車門,她先是一愣,馬上就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