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唐平靜地看著寧晚。
他這個看起來眉清目秀,很有些仙風道骨的曾經師弟,可真不簡單。
寧晚說的這些話,看似在展示他的大度,表示這次就放過顧唐,不追究了。
實際上卻句句都在指責自己!
指責自己偷采宗門的藥。
指責自己還試圖欺騙長老,讓長老包庇自己推卸責任。
指責自己不僅偷懶,還說謊成性!
丹心閣裡沒有笨蛋。
鄭明輝自然是笑得得意極了。
就連這些來看自己笑話的外門弟子,在聽到寧晚的話之後,臉上都掛上了深深淺淺的戲謔笑容。
他們看向顧唐的目光充滿不屑和鄙夷。
雖然當著朱長老和寧晚的麵不敢多說什麼,可是看到顧唐這個也曾經高高在上,備受期許的內門弟子,也淪落到和自己一般的地步。
這些人就覺得特彆痛快。
顧唐低頭看了顧諾一眼。
小孩的小臉皺成一堆,眼睛的淚水滾來滾去,眼看就要憋不住了。
“請等一下。”顧唐突然揚聲說道。
寧晚眉頭微皺,還是停下腳步轉過身看向顧唐。
眉眼間已經染上一絲不耐。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根據門規,丹心閣交給外門弟子打理的田地,我們隻需要上交八成給門派。”顧唐目光清冽。
他這番話可不是說給寧晚聽的,而是朱長老:“剩下兩成就可由自己處理。請問我說得對嗎?長老。”
“對。”朱長老點點頭。
這是門規,在場所有人都清楚。
“可是藥草還沒成熟,你就提前悄悄摘了!”鄭明輝連忙搶著說道。
“笑話。”顧唐冷眼看向鄭明輝,“既然是可由我支配的東西,我摘的是不是成熟的又有什麼關係?我不過摘了幾株藥草,並沒有碰觸不屬於我的那八成。”
這確實是丹心閣的規矩,在場外門弟子都很清楚。
藥田和種子都有閣中提供,這兩成產物就相當於對他們勞作的報酬。
這本來就是理所當然的事。
顧唐雖然曾經入過內門,現在和他們一樣隻是普通的外門弟子。
丹心閣的門規對所有外門弟子一視同仁,本就不該有例外。
可是在顧唐提出這條規矩之前,所有人都像是忘了一般。
他們甚至還覺得,鄭明輝去告狀是理所當然的,是正義的事。
覺得顧唐去摘草藥,就是違背門規,是犯了錯,應該受到懲罰。
“這……”鄭明輝一時無語,隻好悄悄又去看寧晚。
“不是已經說了,這件事我不再追究了嗎?”寧晚皺眉,淡淡說道。
他深吸口氣,目光如電一般從那些外門弟子臉上掃過,沉聲說道:“我再說一次好了,此事到此為止,以後誰都不許再提。”
“寧晚……師兄。”顧唐的眼睛對上寧晚的眼睛,笑得有些玩味,“此事本來也和你無關,也不需要你去‘追究’什麼啊。”
他的目光轉到鄭明輝身上,拂袖:“我摘屬於我的藥草,為我兒子熬藥。現在藥不僅被人搶走,而且熬好的藥還讓人倒了……這件事,該追究的應該是我吧!”
鄭明輝當然不怕顧唐。
但是朱長老在這裡。
這位負責管理丹心閣所有藥草的長老,最是宅心仁厚不過。
“朱長老,請問弟子說得可有道理?”偏偏,顧唐就對著這位長老,主動問道。
“嗯。”朱長老點點頭。
他還感到對顧唐有些內疚。
顧唐說的門規,他自然是知道的。
鄭明輝來告狀時,把問題說得特彆嚴重,他完全忽視了這條門規。
“既然長老也認可弟子的說法,就請鄭師兄,賠償我的藥草吧。”顧唐淡淡說道。
鄭明輝又悄悄去看寧晚。
寧晚沒再開口。
他仍然光風霽月地站在那裡,滿臉淡漠,好像這件事和他完全無關。
鄭明輝隻好咬咬牙,低聲說道:“賠就賠!不就是幾株藥草嗎?!”
“鄭師兄。”顧唐好心提醒他,“你大概貴人多忘事,剛才可就為了這幾株藥草,你就像天塌下來一般,衝上丹心峰,就為這點小事,不惜打擾內門大弟子和長老。”
顧唐說完,也不等鄭明輝有所反應。
他朝朱長老一拱手,拉著顧諾的小手,在眾人驚奇的目光中,轉身回到了自己的木屋。
房門關上的瞬間,顧諾就忍不住歡呼一聲,撲向自己的爹爹。
他知道,這次爹爹不僅沒有吃虧,還讓那個總是欺負自己和爹爹壞叔叔倒了黴。
“爹爹。”顧諾將小小的腦袋埋在顧唐小腹上,一疊聲地叫著他,“爹爹爹爹……”
“乖……”顧唐的手抬起,然後遲疑片刻,這才緩緩放在顧諾腦後。
他其實還是覺得有點彆扭。
他以前修行萬年,雖然也算有個道侶,不過為了修行隻是各取所需。
他從來沒有被人這樣真情流露地對待過,哪怕顧諾很小,對自己也是純然的孺慕之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