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攀高枝表小姐19 表小姐進宮、驟變……(2 / 2)

是他隻在家事上糊塗,還是有人替他瞞報了?

一時間趙焱想了很多,江南官場或許也該好好查查了,以免上下勾連成為一體,反倒是將他這個皇帝蒙在鼓裡。

德佑不知他心中所想,看了看左右,身體側傾,聲音壓低。

“有說……夏小姐身世有問題……”

身世?

趙焱倏地轉過頭,眸光銳利,“豐恂的?”

“不知。”

德佑盯著地麵,藏在袖中的手顫了顫,而後握緊,掌心粘膩,全是汗水。

“夏小姐進京那日,曾在京門山上偶遇長公主,得她護送回了國公府,沒兩日長公主府設宴,夏小姐也去了。

隻是宴會結束,聽聞長公主與靜安侯大吵了一架,下人依稀聽見了靜安侯說什麼‘不可能’、‘荒謬’、‘根本沒有的事’之類的話,之後再沒見長公主府與夏小姐有來往。”

趙焱眯了眯眼,什麼事讓靜安侯這麼生氣,這些年連話都很少說的人,竟能為此與母親吵起來。

聯想到趙嘉平前後不一的態度,趙焱心中隱隱升起一絲猜測。

難道她以為那個孩子是豐恂的,卻被他極力否認了?

可是豐恂如何就能確定那孩子一定不是他的?

除非……

“當年究竟如何?”他盯著德佑,目光灼灼。

當年他未曾參加那場賞花宴,說不出是為什麼,那幾日他一直閉門不出,直到先帝下旨賜婚,他才重新出現在人前。

納采、問名、納吉,婚事的每一步他都親自參與,積極籌備,以此告訴眾人他並未受到影響,同樣也是想將自己從那件事裡摘出來。

從始至終他都沒有詳細問過,也無人主動向他提及。

放棄衛詩,是他自己做的決定,可是男人的獨占欲也讓他無法忍受本該屬於他的女人和另一個男人的名字聯係在一起。

尤其是以那樣不堪的方式。

他隻知道他們被“捉奸在床”,卻不知道具體過程。

他們……進行到了哪一步?

女人可以很確信誰是她的孩子,男人卻不行,除非他肯定和那個女人沒有發生過關係。

沒有實質接觸,自然不會是他的,連求證都不用求證。

龍攆經過又一道宮門,鞭炮乍然響起,如龍騰虎嘯,響徹在皇宮大院。

宮裡自十二月十七日起每日鳴放鞭炮,而過了二十四日之後,皇帝每經一道宮門,都必須鳴炮。

這是古製。

趙焱回過神,望向前方,已經能聽見午門處傳來的鳴鐘擊鼓之聲。

“德佑,你去……”

禮樂聲越來越大,夾雜著鞭炮齊鳴之聲,恢弘壯觀、震耳欲聾。

德佑費勁了全身的力氣才聽清了皇上的話,他微屈膝,恭聲應是,退後幾步,悄然離開龍攆。

還未走出多遠,他又回身望去,輕輕抹了把額頭。

一手的汗。

他不禁苦笑,德福啊德福,為了還你多年前一個人情,咱家可是將身家性命都搭上了。

想想還真是虧得慌。

隻希望一切都能如你所願,哦不,一切如你主子所願。

不然,出了差錯,我一定第一個拉你做墊背!

*

除夕的流程複雜繁瑣,給皇後請安後,本應再由皇後帶領著去向太後問安。

然而太後常年避居佛堂不見人,每年這項流程都會免除,今年也不例外。

但這不意味著女眷們就能輕鬆了,她們還要等著太和殿那邊儀式結束,皇上移駕午門時,前去彙合,以觀賞一年一度的儺戲驅邪儀式。

這個儀式相當盛大,舉行時,皇城親事官和禁衛軍代表都會頭戴麵具、身穿錦繡花衣,手執金槍龍旗入場做表演。

有的穿上鍍金銅盔甲扮成將軍,有的打扮成門神、判官以及鐘馗、土地爺、灶王爺,林林總總,參加人數不下千人。

如果皇帝有興趣,還會親自參與,算得上一場難得的“與民同樂”的活動。

至於女眷,當然是處於高台觀看。

“彆瞧著可怖,其實都是麵具,莫要怕。”皇後牽著夏沁顏,安撫的拍了拍她。

“不怕,我還是第一次見這種表演呢。”

夏沁顏一笑,甜美中帶著兩分稚子般的天真,純粹、晶瑩剔透。

鄭莧微怔,眼底忽然劇烈波動,握著夏沁顏的手猛地一緊。

“娘娘?”

“……嗯。”鄭莧迅速恢複如常,“不怕就好。”

廣場上頭戴麵具的侍衛們來往穿梭,樂聲磅礴、氣氛肅穆,場麵蔚為壯觀。

女眷們一邊看得心驚膽戰,一邊又舍不得移開目光。

倏地,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身披黑袍從邊緣衝進了隊伍中央,周圍人群飛快散開,為他空出一塊不小的區域。

與此同時,太監獨有的聲音在高台上響起——

“長公主、靜安侯到!”

……

“皇上呢?”

趙嘉平步上高台,四下一掃,並未見到那個明黃的身影,不禁眉頭微蹙。

以她的身份,宴席之前的這些活動完全可以不參加,隻等到了時間赴宴就好,可她每年還是會早早的過來,為的不過是能和母後多待一會。

自從父皇走後,她就太過孤獨。

以往溫馨的家變成了一座牢籠,困住了母親,也將她阻隔在外。

除夕,這是一年中少有的、她可以放心陪伴她一整天的日子。

可惜總有討厭的人來打擾。

“不是說有重要的新節目嗎,怎麼連人都不見?”她看向兒子,眉間皺得更深。

“你怎麼也過來了?”

“與母親一樣。”豐恂聲音淡淡,皇上特意派人去請,身為臣子如何能不來?

他坐在輪椅上,任由兩個大力太監抬著他邁過一個又一個台階,而後在高台之中落定。

“給娘娘請安,恕恂失禮了。”

豐恂朝皇後拱手欠身,即使坐著輪椅,身形矮了半截,然他始終挺直著脊背,俊逸的麵容平靜無波、淡定自如,氣質渾然天成,自有一分傲骨。

當年京城最富盛名的玉麵公子,過了這麼多年,邁過人生最大那道坎,依舊風華絕代、郎豔無雙。

周圍有竊竊私語之聲響起,偶爾夾雜了某些似可惜似遺憾的歎息。

豐恂仿若未聞,眼瞼微微低垂,並不往其它地方多瞧,好似並沒有發現,夏沁顏正站在距離他不到兩步的地方。

無人得見他的袖中,手指正在一寸寸捏緊,青筋蹦起,指尖比屋頂的雪還要蒼白。

他知道他無法隱瞞她一輩子,終有一日她會發現他的不對勁,然後看到他的殘缺。

豐恂設想過很多次那樣的場景,猜測過無數種她可能會有的反應——

驚訝、無措、可憐他?亦或是疏遠逃離。

不管哪一種,他都希望這一天能夠晚一點到來。

晚一點,再晚一點。

然而此刻,這份希望破碎了。

他以一種最壞的方式出現在了她的麵前。

難堪、憤怒,還有無儘的痛苦,像潮水般湧來,幾乎要將豐恂淹沒,沒人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氣才勉強維持住表麵的平靜。

當年斷腿很痛,痛徹心扉,他曾以為那就是極致了。

但是今日他才體會到,還有種痛比之斷腿更甚,讓人連骨髓都開始發疼。

豐恂抿緊唇,趙焱果然深諳折磨之道,也是,身體上的痛苦哪裡比得上對他精神上的摧殘。

這是起了疑心想試探一二,還是單純的就是想打壓打壓他?

他有些拿不準,但是無論哪一種,等著便是,有目的終會亮出來。

台下鼓聲陣陣,各種樂器齊齊奏響,一聲高過一聲,拉回了高台上所有人的思緒。

所謂高台,其實不過是專為表演搭建起來的觀景台,離地麵不足兩米,左右有輕紗遮擋,女眷站在其中,可以看見表演,底下的人卻無法看清上麵。

此時,有誥命在身的夫人們聚在一處,尚未出閣的小姐們在另一邊,三三兩兩圍攏在一起,時而看看台下,時而分神注意著正前方。

隻有夏沁顏自坤寧宮起,就被皇後拉在身邊,連到了這裡也是形影不離,倒是與衛瓊等人分了開來。

“皇上或許受某些雜事所擾耽擱了,姑姑和小恂不如稍等片刻,先與我們一道觀賞表演。”鄭莧笑,言語真切。

“今年的儀式瞧著確實與往年有所不同。”

趙嘉平不屑,先帝還在時,這種表演她不知道看過多少回,年年都那樣,她都看厭了,有什麼好瞧的?

雖然這麼想著,但她還是忍不住望向皇後身邊的小姑娘。

距離上一次見麵,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月,她似乎長胖了一點點,不再如初見時那般羸弱,仿佛風大些都能把她吹跑。

大紅的鶴氅將她襯得氣色絕佳,皮膚白裡透粉,猶如剝了殼的雞蛋,嫩生生的,格外喜人。

看來國公府並沒有虧待她。

那就好,那就好。

趙嘉平不由揚起唇角,下意識就想喚她,不料袖子被人輕輕拉了一下。

她偏過頭,豐恂靜靜望著她,什麼話也沒說,可趙嘉平看懂了他眼裡的含義。

不行。

她的心一揪,頓了片刻,忽地一甩袖,“既然皇帝不在,那本宮先告辭了,母後還在等本宮!”

語氣十分不耐,似是含著怒氣。

豐恂沒再阻止,以母親的性格,被人“耍”了,這樣才是她正常的反應。

壓著脾氣留下來,反而顯得怪異。

“姑姑。”鄭莧麵露驚訝,側走兩步,正想再安撫兩句,忽然變故突生。

下方黑袍男子猛地躍起,一腳踩在前方人的肩膀上,身形驀地竄高。

雪花不知何時早已停止,冬日久違的陽光從雲後冒出頭,與屋頂的積雪交相呼應,將天地映照得仿若琉璃世界。

簌簌的寒風吹動枝椏,樹影婆娑間,一柄長槍裹挾著雷霆之勢,劃破靜謐的空氣,直指高台薄紗之後。

白光乍現,從最前方四人的臉上接連閃過。

豐恂本能的閉了閉眼,再次睜開時,尖銳鋒利的刀刃已然近在眼前。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靜止了。

他可以很清晰的感受到胸腔裡傳來的震動,咚、咚、咚,一下比一下激烈。

放大的瞳孔中隻剩下一個人的身影。

那個女孩本來乖巧的站在鄭莧身後,可是鄭莧剛剛走開了……

豐恂上半身突然用力向右撲去,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

保護她,保護她!絕對不能讓她受傷!

黑眸變得赤紅,眼角幾乎快要炸裂,快一些,再快一些……

豐恂這輩子,從來沒有哪一刻像此時一般,如此痛恨自己的無能。

為什麼當初不再聰明點,為什麼讓自己落得個雙腿殘疾的下場,為什麼……

他為什麼不能和普通人一樣,站立著、衝過去,保護他想保護的人!

豐恂不信神佛,佛祖沒有保佑他,也沒有保佑先帝,可是這一刻,他無比虔誠的在心裡祈禱:

神啊,如果您真有靈,請一定不要傷害我的女孩,不要讓她受傷。

您想要什麼,我都給您,雙手、身體、壽命,拿去,通通拿去。

隻求您讓她永遠留在世間。

哪怕我看不到。

混亂的空間裡,一滴晶瑩的水珠悄無聲息的滑落,啪嗒。

夏沁顏似有所覺,轉頭望去,在那人撲過來之前,突然向前邁了一步。

豐恂睜大眼,兩人視線相撞,那雙往日清澈見底、總是蘊著淺淺笑意的眼眸,此刻淡漠得可怕。

沒有驚慌,更不見一絲害怕。

她輕巧的看了他一眼,隻一眼,便移開了目光。

豐恂怔住,然而不過瞬間,眼前場景變幻,少女表情驚恐,一聲“娘娘”脫口而出,人已經擋在了皇後身前。

尖刃卷起的風掀起薄紗,紗幔輕揚間,黑衣男子直直對上了少女淚光閃閃的眸。

盈盈雙瞳如剪水,如寒星,如寶珠,清晰的倒映著世間所有汙濁,卻沒辦法在其中留下半點塵埃。

它就像漩渦,吸引著她目之所及的一切事物。

男子的動作不由慢了半拍,就是這麼一走神間,豐恂已經撲了過來。

砰砰兩聲,輪椅被掀翻,趙嘉平也被豐恂撲倒在地。

“娘,小心。”

趙嘉平愣愣的,先是盯著自己按在地麵的手背看了好一會,而後轉頭看向兒子,眼神在他身上轉了轉,理智這才回籠。

“恂兒!你有沒有事?!”

這邊母子情深,那邊鄭莧也反應過來,盯著身前的少女背影,眸中思緒紛雜,波動比之之前更甚。

記憶裡似乎也有個小姑娘擋在她麵前,一邊嚇得瑟瑟發抖,一邊努力安慰她。

“彆怕,很快就有人來救我們,我爹很厲害,我還有三個兄長,他們一定會來救我們。”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鄭莧仔細回想,哦對了,是小時候有次元宵節,她纏著家人出去玩,中途卻故意甩開下人自己跑了,誰知遇到人販子想要拐她走。

然後就撞見了她……

那個張揚奪目,跟她完全不一樣的人——衛詩。

長得一臉精明相,卻笨得像頭豬。

就像她救她那次,空有一副打抱不平的熱心腸,卻沒有製裁壞人的能力。

若不是她見機不對,將一直揣在胸口的火折子點燃,扔進人群裡引起了騷亂,恐怕她們倆都無法逃脫。

之後她就纏上了她,非要和她做朋友,不管她是冷待也好,還是故意使壞,她都一臉笑嘻嘻的。

活似傻妞。

鄭莧眼裡劃過一絲嘲諷,她不止一次的說過她蠢笨,不要輕易相信他人,不然被賣了都沒處哭。

她偏不信,最後怎麼著?

名聲一朝毀儘,人也香魂已逝。

而害了她的人,依舊高枕軟臥、美人繞膝,悲兮、歎兮?

鄭莧麵色有一瞬的陰鷙,一閃便逝,快得幾乎要讓人以為是幻覺。

這些說來漫長,其實不過是眨眼間的事。

周圍驚叫聲四起,下方表演早已停了,“護駕”的喊聲不絕於耳,侍衛們迅速圍攏過來,刀劍已然出鞘,紛爭似乎就在頃刻間。

黑袍男子收槍落地,看著如此嚴正以待的架勢,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聲朗朗,如同鐘鼓。

他推開麵具,露出一張氣宇軒昂的臉,英俊、威武,氣勢不凡。

正是趙焱。

“梓童,是朕!跟你開個玩笑,是不是嚇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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