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有。”
“你去了差班,成績好,那同學不排擠你嗎?”鹿奶奶問,“同學情誼很珍貴,不要搞學習,把這些都忘了。”
“都很好的,您放心。”
一字一句,最平常的叮囑,卻是他離開冬桐市後再也沒有得到過的。
鹿行吟努力控製著自己的聲音,認認真真地回答著,仿佛回到孩提時代,他追著鹿奶奶大聲播報今日小學生流水賬日記,開心地分享今天又學會了什麼方塊字,今天哪個同學被表揚了……
在冬桐市的每一段時光,都被他小心收起來珍藏。
唯一的遺憾可能是常來找他問問題的小孩不在,聽說被家長送去了一所封閉式私立初中,管得很嚴。
臨走前。
鹿奶奶送不動他,隻送到門口。
“以後少回來吧。”鹿奶奶的聲音很平靜。
鹿行吟低下頭,不說話。
“不是不想你回來,是怕你這孩子被耽誤,那邊要多想,這邊的人也說得不好聽。回來一次,我也要想,你是不是在那邊過得不好。”鹿奶奶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很平靜,“我的乖孫長大啦,再回來,就帶個喜歡的人回來給奶奶看看,上次的毛衣,還合身嗎?”
這些話如此平靜地說出來,鹿行吟漸漸明白,這就是鹿奶奶愛他的方式——和她教出他這樣的性格一樣,有分寸,含蓄而篤定。
鹿行吟深吸了一口氣,笑著說:“合身,都合身。我和……我同學,都喜歡。”
“那好,奶奶下次給你們織鞋墊。”鹿奶奶說,“按你的碼數做大兩碼吧,都可以穿的。男孩子,碼數是要大點。”
“嗯。”鹿行吟背著書包,扶住鹿奶奶,“您彆送了。”
他和沈青雲在火車站彙合。
沈青雲作息沒調過來,困得不行,一路都在睡,等到快到站的時候,他才發現鹿行吟沉默得過分。
他用手肘輕輕捅了捅鹿行吟:“怎麼了?”
“有點想家。”鹿行吟輕輕說。
“嗯,我知道。”沈青雲說,“我第一次離開家去讀寄宿學校的時候,晚上悶在被子裡哭。之後每從家回學校一次,就要哭一次。後麵就習慣了。”
“會習慣的。”鹿行吟聲音裡帶著軟軟的鼻音,“我知道。”
*
清晨,顧放為穿著大衣,裹著圍巾,站在火車站大門口,努力地辨認著大廳麵板的車次信息。
冬桐市直達的列車一天就兩趟,認還是很好認的。
他這次回顧家,因為沒能把鹿行吟提溜回去的原因,又被顧青峰痛罵一頓,並且對他進行了新一輪的經濟製裁——以後報賬,不允許他來報賬,而是必須以視頻電話的形式,帶著鹿行吟一起報賬。
“你當我傻的嗎?說什麼給行吟買全球限量簽名T恤,哄得你助理叔叔給你打了好多錢,那唯一的限量T在我朋友的孫子手裡!”顧青峰恨不得抽拐杖揍他,“好好去看你弟弟!少玩花樣!”
半晌後,老爺子順了順氣:“算了,看在你這次——還來找我簽字,是打算回去搞學習了麼,饒你一遭。”
顧放為灰溜溜的,還是找他簽了字回來了。
他又在家裡做了兩天小僵屍,總覺得一個人的出租屋空虛寂寞冷。
他忽而想起,鹿行吟沒說具體的回來時間——他根本連要回冬桐市的時都沒跟他說。
能不能趕上上課都不好說,重點是如果鹿行吟一個人淩晨回來,恐怕東西多,還有些危險。
他爬起來給他發了條短信:“什麼時候回來?”
時間,淩晨三點。
已經是周一了。顧放為等了一會兒,鹿行吟沒回複,估摸著也是在睡覺。
時間總之還早,顧放為的生物鐘又習慣了熬夜,想了一下後,乾脆出門打了個車,打算去接弟弟。
淩晨的火車站四麵透風,格外冷。
顧放為站在唯一的出口門外,覺得自己快凍僵的時候,終於見到出口處冒了一顆白團子出來。
他也說不清為什麼直覺就這麼準——隻看一眼,他就把鹿行吟從人流中挑了出來。
鹿行吟走出火車站,深吸了一口氣。
沈青雲有個包裹裡帶了器材,被卡了一下,讓他先出來等。
遠遠地,他聽見有人叫他:“小計算器!”
低沉、磁性的聲音。
抬頭望過去,鋒利漂亮的少年穿著一身好看的衣服,立在寒風中等他。
鹿行吟怔了一下。
這一刹那,一路過來的低沉、委屈、想念的情緒,都仿佛化作了輕輕呼出的白汽,輕飄飄飛走了。
哪怕理智攔了攔,但他此刻不想管。
他快步走過去,越走越快,隨後撲進顧放為懷中。
顧放為沒想到他這麼大膽任性——一時間也沒反應過來,隻是伸手抱住了他的背,努力穩住聲線:“啊,這個,弟弟,你餓不餓……”
鹿行吟貼在他懷裡,什麼話都不說。
顧放為沉默地抱著他——說不出為什麼,他看著鹿行吟一頭紮進自己懷裡,看著他瘦削的肩膀和拖著行李努力走過來的身影時,他覺得心疼。
心疼,還有心跳。:,,,